季蘭舟三天兩頭地往溫府裏跑,每次都帶來許多罕見丹藥,傾月進補了幾天,身體迅速好轉,但她心頭有隱隱的不安。
這些丹藥不僅能強身健體,更重要的作用,是疏通經絡、充盈氣血。
雖然對她廢掉的筋脈起不到治根的效果,但總歸有所助益。
難不成,是他察覺到了什麼?
“傾月,這幾日我要開始忙皇家圍獵的事,不能來看望你了,你自己注意休息,若是有什麼問題,盡管來找我。”
季蘭舟把丹藥放下,淡然地看過來,表情沒什麼破綻。
“其實你也不必每天送藥過來,我從小筋脈俱廢,吃這個也是浪費。”
傾月擺出一副可惜又委屈的神情,悄悄打量季蘭舟的反應。
他笑笑,試探性地問:“那你知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才導致你無法修煉?”
星魂大陸各國崇尚修身練武,不分男女,各國王孫貴族更是注重後輩的修煉天賦。但無論個人資質如何參差不齊,但像傾月這樣筋脈俱廢、完全不能修煉的,是獨一份兒。
她的名氣很大,大部分是因為她的相貌,另一部分則是她的無能。
“天生的,應該是出生的時候撞了邪。”傾月說的隨意,季蘭舟當成了她是在自嘲。
話已至此,他也不想再揭人傷疤,也不敢再探問她體內魔靈的事,於是草草說了幾句,就出了門。
目送他離開後,傾月泄了口氣,走到桌旁查看丹藥,連連搖頭:“都是好藥,真是可惜了。”
“這幾味丹藥太衝,你筋脈還未全通,不宜吃這個。”
淩淵輕彈一指,傾月就跟著他的動作,把那些藥一股腦地扔到了屋外。
緊接著,一聲女人的叫罵傳進來,傾月翻了個白眼。
“淩大人!”她咬著牙,恨恨地警告:“下次你要再不打招呼就支配這身子,我就把它大卸八塊!”
“無所謂,”淩淵笑得很囂張,“再有幾天我就能脫離這個醜八怪了,想怎麼樣,你請便。”
傾月拿他沒轍,坐在梳妝台前,鼓足勇氣拿起銅鏡照了照,仔細審視了幾遍這張紅紋遍布的臉,有些遲疑地問:“喂,你確定等你脫離的那天,這些東西會消失嗎?”
“你不是不在乎外貌嗎?”
“我是更在乎筋脈而已。”
又湊近些,傾月發現這幾日她臉上的紅色紋路要淡了些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哼,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淩淵嘴上不饒人,唇角卻不自覺地彎出了弧度。
還想跟他交流下修煉的事,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醜八怪!這些藥是你丟的?!”溫輕羽運氣,把手裏那一串藥包使勁向傾月丟了過去。
傾月偏頭,手中的銅鏡被打中,應聲而碎。
手背一陣涼意,她垂眸,銅鏡碎片割破了皮膚。
腦海中傳來淩淵慵懶的笑,“雖然這具身體筋脈還未全部接通,但對付這個黃毛丫頭應該還不成問題,還不快感謝本座。”
還沒交手呢,這男人就囂張起來了。
傾月站起身來,不慌不忙,把桌上的銅鏡碎片盡數掃落在地,好像沒看到溫輕羽一樣。
溫輕羽心裏憋著一股火,今天終於找到理由來宣泄一下,她怎麼肯善罷甘休?
她倚著門框,雙手環在胸前,嗤笑道:“季蘭舟天天送藥如此殷勤,我當是什麼寶貝呢?原來是這些舒筋通絡的丹藥,真是叫人笑話。”
“笑完了,就請滾出去,我真不想為了你浪費大好時光。”傾月信步走向門外,經過她身邊時,甚至不願多看這個高傲的丫頭一眼。
今日陽光明媚,和風煦煦,吹動聽雨閣中的一汪池水波光粼粼,她舒服得張開雙臂,眯著眼睛伸了個懶腰。
在屋裏悶了幾天,她真想出去逛逛。說起來,她還沒認真體會下蒼星國的風土人情。
完全被忽視的溫輕羽怒火更盛,她大步繞到傾月麵前,迅速點了她的穴道。
“你做什麼?!”傾月惱怒得皺起眉,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的樣子,讓溫輕羽心情舒暢了許多。
“你說我做什麼?自然是教訓你!”
溫輕羽抬手拍拍傾月的臉頰,一臉嫌惡地說道:“別以為二皇子他派人給你送來一兩次藥,你就能飛上高枝變鳳凰了。你也不看看這張臉,讓人多看一眼都想吐。”
“哦,原來你是在嫉妒。”
傾月了然,她對自己的敵意果然又因為蕭星寒的態度加深了。
“你有什麼好嫉妒的?長得醜?筋廢了?”溫輕羽極盡嘲諷之態,目光銳利如箭,“下月皇家圍獵,實際是適齡王孫選妃擇婿假借的名目,幾乎所有才俊子弟都會到場,你覺得到那時星殿他還會留意你嗎?”
“說完了?”
傾月挑眉,隨即往前側身邁了一步,向溫府大花園走去,那邊有個更大的池塘。
“你?!你是怎麼......?!”溫輕羽驚愕不已,她分明點了她的穴道!
“陪你這種人演戲,真的很累。”
傾月大步走著,四處張望了一下,花園裏沒人,方便她動手。
她來到花園裏的一座小拱橋上,轉過身,對緊跟在後邊的溫輕羽說道:“不過是三腳貓功夫,還敢來招惹我,丫頭你太天真了。”
“你竟敢戲弄我!”
溫輕羽氣極,暗運靈力,揚手衝著傾月的胸口襲去。
傾月迅速側身躲過,並沒有還擊。
她不想在身體筋脈全部恢複之前,暴露太多。
溫輕羽一擊不成,運起靈力再次襲向已躲至幾步開外的傾月,這次她瞄準的是她的天靈蓋。
隻要打中,傾月非死即殘。
傾月已料到她會出這招,她隻等著溫輕羽來到近前,依靠這兩天修煉的成果爆發一下,把人扔進池塘裏應該沒有問題。
到時候鬧起來,她隻推脫是溫輕羽妒火攻心沒注意腳下,踩到石頭腳滑,自己摔進了水裏。
正暗自運力之際,小橋頭那邊突然冒出一個人影,飛一般的速度撞向溫輕羽。
緊接著,溫輕羽就似一隻斷翅的蝴蝶,以不甚優雅的姿勢落進了水中。
砸出的水花跳到半空中,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彩虹的光。
橋中央站著個清瘦的少年,看年紀也不過十二三歲,他麵容蒼白,骨骼分明的手裏拿著根竹竿。
他死死盯著落水掙紮的溫輕羽,等她冒出頭來,他就用手中的竹竿一通亂打,直到把人重新逼回水裏。
這不是惡作劇,更像是滿懷仇怨的報複。
傾月單手托腮,倚在橋頭看了一會兒熱鬧,覺得腿有點酸時,她上前奪過了少年手裏的竹竿。
“行了,你這樣也弄不死她,她出來隻會像瘋狗一樣咬人。”
少年抬頭望向她,清澈的眼睛裏竟然飽含淚水,但他緊咬著毫無血色的唇,強忍著才沒有流下淚。
“嘖,你這家夥是欺負人的,怎麼還想哭?”
傾月用手指按住了少年的眼,輕輕揉了揉,將眼角的淚水盡數擦去。
眼看著這功夫溫輕羽就要爬出池塘,她抬腳一踢,竹竿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最後準確砸在了落湯雞的頭上。
“趕緊走,躲清靜去。”
傾月趁著溫輕羽又喝了口水的功夫,連拖帶拽把人拉走了。
等出了花園,她才鬆了手,走了幾步路發現少年仍垂著頭乖乖跟在她身後,她忽然來了興趣。
她定住腳步,用指尖按住少年的腦門,問道:“看你穿的這身衣服,應該是位公子哥,你叫什麼名字?”
這副身體的記憶並沒有這個少年的身影,故有此一問。
少年搖搖頭,習慣性地咬嘴唇,等傾月又開口問了一遍,他才呢喃答道:“他們都叫我雜種,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雜......?”
傾月住了口,腦海裏的淩淵開始給她普及八卦知識。
“明顯是溫朗的私生子,這還用問嗎?生父都懶得給他起名,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可憐蟲。”
少年的頭垂得更低,清瘦的身體在溫暖陽光中瑟瑟發抖,他在哭。
那一刻,傾月的心猛然抽了一下,她突然想起某個模糊的幼小身影,也似這般縮在角落裏抽泣,她記不清晰,甚至分不清這記憶究竟屬於這具身體還是她本人。
她伸出手,揉了揉他耷拉的腦袋,笑道:“不就是個名字嘛,至於難過成這樣?那名字不好,我給你起一個。”
“真的?”少年突然抬起頭,眼睛因為剛剛哭過,亮晶晶的,飽含希望的樣子很好看。
傾月點頭,思索了片刻,又道:“你這年紀雖然當我玄孫都可以了,但表麵上也就跟我是個姐弟關係,不如你跟我姓,叫沈傾......塵,對,沈傾塵怎麼樣?”
“切,小丫頭裝什麼老太婆?”淩淵嗤笑,旋即提醒道:“這裏不是你沈家的地盤,你大喇喇地給人家改姓,這樣好嗎?”
“哦,多謝提醒。”傾月說得不甚真誠,低頭看向少年時眼睛笑得眯了起來,柔聲問:“就喚你傾塵,怎麼樣?”
“喂,這態度差得太多了。”淩淵抗議,傾月當沒聽見。
到底是個孩子,有了新名字,傾塵一蹦三尺高,再沒了之前陰鬱的模樣。
趁他高興,傾月摟住他的肩,低聲問:“一般不受寵的孩子,要麼經常悶在房裏不開心,要麼經常溜出家門尋開心,你屬於哪種?”
傾塵認真想了想才回答:“......都有吧。”
“那你很熟悉這裏的大街小巷咯?”傾月兩眼放光,附在他耳邊輕聲問了句,“你知不知道這裏倒賣丹藥的在哪裏?”
“知道。”
傾塵這次沒猶豫,他偶爾會偷祖父溫穀雄的丹藥拿去賣掉,傾月問的地方他是常客。
“正好,今天陽光這麼好,咱們出去逛一圈吧。”
傾月拉著她新收的小夥伴,就要往門外走,但傾塵卻扯住她的胳膊,慢慢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