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村裏唯一的紙紮匠人,守著祖傳的手藝。
村長來找我,說有個考察團要來,看中了我這手藝,打算申報非遺。
他千叮萬囑,說隻要把他們接待好,以後修路、投資就都有希望了。
我特別重視,提前三天就淨手準備,在鋪子裏擺好了竹篾和彩紙,等著他們來。
考察團一進門,領頭的男人就對女伴說:
“寶貝,讓她照咱倆的樣子紮對紙人,肯定有意思!”
我心裏一沉,趕緊擺手:
“這可使不得!童男童女是給逝者引路的,給活人紮像,是犯大忌的!”
那女的頓時拉下臉: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些迷信?我們是來考察的,不是來看殯葬用品的!”
我咬著牙搖頭:“老祖宗的規矩不能破。”
男人冷笑:“在京城,我沈子睿就是天!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叫人放火燒了這破地方!”
沒辦法,我隻能忍著忌諱,照他們的樣子紮了一對紙人。
紮好之後,那女的瞥了一眼,撇嘴道:
“這什麼玩意兒,醜死了,一點都不像!”
男人奪過紙人,打火機一點,火苗一竄就把它燒成了灰。
我沉著臉說道:
“這可是你們自願去給老祖宗守墓的。”
......
“放你媽的狗屁!”
沈子睿把紙灰一踩,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你這種前清餘孽!”
“我們生在春風裏,長在紅旗下,不信你們這些牛鬼蛇神!”
“你這是封建迷信,是詐騙!”
沈子睿的話引得同行的女孩嬌笑連連。
我暗歎一聲,村長竟給我找了個麻煩。
按下心頭怒氣,我耐心解釋:
“這不是嚇唬,是手藝行裏傳了幾輩人的規矩。紙人通了人性,又經明火一送,便是把二位的‘像’遞到了下頭,算是掛了名,要去守那往生之界的門了。”
“你們子時來我鋪子門口,朝西北方向點上三炷香。然後跪下磕頭,誠心說一句‘後生無知,衝撞先靈’。”
“如果香燒得順,灰也不散,這事就算過去了。要是香中途斷了,或者灰被風吹跑,那麻煩就大了。”
沈子睿聽完,非但沒聽進去,反而惱羞成怒,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
“少在這兒裝神弄鬼!什麼香灰散不散的,不就是想騙錢?”
他啐了一口,“老子從小到大就沒信過這些,你再咒一句試試?”
我捂著臉不再多說。
他們則在鋪子裏轉悠起來,隨手翻弄著那些金童玉馬、紙屋紙橋,嘴裏還不停地點評著“土氣”、“晦氣”。
沒過多久,他們開始吞雲吐霧,屋內很快煙霧彌漫,熏得我直咳嗽。
我看著四處飄散的煙灰,忍不住出聲:
“煙味會衝了香火,老祖宗不喜這樣。”
同行男嗤笑道:“我這煙比你房子還貴,你吸幾口二手的,都該倒給我錢。”
“就是,要不是我爸非逼我來刷個基層經曆,誰稀罕來你這窮酸地方!
沈子睿叼著煙,順手把煙灰彈在了紙馬的眼睛上。
“你幹什麼!弄壞我的紙馬,你賠不起。”
眾人先是愣住,接著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
“一匹破紙馬,也值得大呼小叫?我家在內蒙古有個跑馬場,裏頭隨便一匹馬都夠買你十條命!”
他伸手戳了戳紙馬燒焦的窟窿,譏笑道:
“就你這手藝,紮出來的玩意兒土得掉渣,白送都沒人要,還好意思開口要賠?”
沈子睿的女伴白芊芊也幫腔:“就是,這顏色搭配真俗氣,看著就晦氣!”
我強壓下火氣,想到村長的再三交代,不願再多糾纏。
隻好扯出個笑,好聲好氣地勸:
“幾位領導,你們看也看了,玩也玩了,這窮鄉僻壤確實沒什麼好招待的。眼看天色不早,山路又難走,要不......今天就先到這兒?”
幾個人相互交換一個眼神,真的離開了。
我鬆了口氣,以為事情解決。
剛轉身想收拾屋裏的一片狼藉,眼角卻瞥見窗外火光衝天!
急忙衝出門,隻見我院子裏那堆準備中元節焚化的紙紮金山銀山,竟被點著了。
火舌亂竄,映得沈子睿的臉扭曲又得意。
他揚著手裏一張泛黃的桑皮紙,朝我喊道:
“你不是要燒給老祖宗嗎?我們幫你一把!”
“這個‘陰陽紙紮通關文牒’,什麼玩意兒?我們也一並燒過去,替你報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