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散去。
我攙扶著懷裏一言不發的女兒,一步步挪回了家。
她掙開我的手,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頭。
那一夜,電視裏循環播放著一篇報道:《單親母親教唆女兒自殘,勒索名校》。
畫麵是我抱著女兒,被人群圍堵的狼狽特寫。
午夜,手機鈴聲響起。
是公司老板。
電話一通,他的怒吼就炸了開來:“周敏!你看看你幹的好事!公司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因為你,我們損失了多少客戶?!”
“老板,我......”
“你什麼你!你被解雇了,立刻給我滾蛋!”
“可是我的工資......”
“工資?我沒找你索賠就算我仁慈了!解聘協議都不用簽,你不配!”
電話被狠狠掛斷。
我跌坐在地,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
腹部的傷口,電視裏的叫罵,還有女兒在被子裏的死寂,一切都壓得我喘不過氣。
天亮了,又黑了。
我身上的傷在痛,心裏的傷在燒。
念念不吃不喝,不說不動,木訥地待在床上。
我守著她,直到門被擂得震天響。
是房東。
我打開門,那個總愛塞糖給念念的胖大叔,此刻滿臉厭惡。
“立刻給我搬走!”
他把一遝錢狠狠摔在我腳下。
“學校打過電話了!明天你還住在這兒,我兒子就得被退學,以後我孫子連小學的門都別想進!”
他身後,鄰居們探出頭,對著我指指點點。
“瘋女人,害人精。”
“快滾吧,別臟了我們這塊地。”
門在我麵前“砰”地甩上。
我看著腳下皺巴巴的鈔票,笑了。
要把一個人徹底抹殺,原來這麼簡單。
我沒時間絕望,像機器一樣打包。
最後,我看到了那個箱子,裏麵是念念所有的獎杯和獎狀。
“希望杯”數學競賽一等獎、“春蕾”作文大賽金獎、市級三好學生......
我把它們一個個包好,放進最大的紙箱裏。
雨,毫無征兆地潑了下來。
我沒錢請搬家公司,隻能一次次地把東西拖到路邊。。
念念就站在屋簷下,抱著膝蓋,空洞地望著我。
就在我拖著最沉的那個獎杯箱子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我麵前。
車門打開,王老師撐著傘,校長點頭哈腰。
一個穿著名牌的少年走了下來。
是那個頂替了念念名額的孫總的兒子。
“喲,這不是周念念同學和她偉大的媽媽嗎?”
王老師陰陽怪氣,“怎麼這麼狼狽?”
我將獎杯箱子護在身後,牙關緊咬。
少年走上前,一腳踹在紙箱上。
“我當是什麼寶貝呢。”
他輕蔑地笑著,目光落在我身後的念念身上,忽然抬高了聲音,“聽說,就是你,想搶我的名額?”
他走到箱子前,彎腰,隨手掏出念念的第一個奧數獎杯。
他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後,手一鬆。
“啪!”
獎杯在我腳邊摔得粉碎。
我腦子“嗡”的一聲。
“不......”
屋簷下的念念,喉嚨裏終於擠出破碎的音節。
少年似乎很享受,像是發現了新玩具,把箱子裏的獎杯一個接一個地拿出來。
“啪!”
市級三好學生。
“啪!”
全國作文金獎。
“啪!”
......
我瘋了般撲過去,卻被王老師死死拽住。
“周女士,冷靜點,”
他湊在我耳邊。
“為你女兒想想。”
我愣在那裏,想動又不敢動。
他抬起頭,衝我露出一個天真又殘忍的笑。
“阿姨,別激動。”
“這些東西,碎了還能再買。就像買一個奧賽名額,你看多簡單啊!”
說完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轉身離開。
當他走遠,校長湊到我耳邊,陰冷地說。
“孫少已經盡興了,希望你識趣點。要再敢鬧什麼幺蛾子,你就盼望你女兒的骨頭比這些獎杯更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