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巨大的恐懼和懷疑攫住了蕭玨。

他猛地回過神，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一樣，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雲華殿。

「備馬！快備馬！」

他嘶吼著，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

宮人們被他瘋魔的樣子嚇壞了，手忙腳亂地牽來一匹汗血寶馬。

他翻身上馬，甚至來不及等侍衛跟上，就瘋了一樣衝出宮門，消失在沉沉的夜色裏。

我緊緊跟在他身後。

他一路狂奔，方向是城郊的林氏墓地。

風雪更大了，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隻是一味地催馬，再催馬。

到了墓地，守墓人被他這副樣子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不敢阻攔。

他踉蹌著跑到一座新墳前，墓碑上刻著「亡妻林氏舒雅之墓」。

是他親手立的碑。

他死死盯著那塊墓碑，仿佛要把它看穿。

然後，他跪了下來。

冬夜的泥土凍得堅硬，他沒有工具，竟用自己的雙手，開始瘋狂地刨著墳土。

指甲很快就翻飛開裂，鮮血從指尖滲出，將泥土染成了暗紅色。

他像一頭感覺不到疼痛的野獸，眼中隻有那座冰冷的墳墓。

我的靈魂飄在空中，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刨吧，蕭玨。

親手刨開你愚蠢的愛情，親手刨出你親手埋葬的真相。

這隻是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已經血肉模糊，終於，棺槨的一角露了出來。

他用盡全身力氣，一點點將上麵的土推開。

最後嘶吼著，推開了沉重的棺蓋。

棺木裏，林舒雅的遺容安詳，仿佛隻是睡著了。

她穿著華麗的壽衣，妝容精致。

蕭玨顫抖著手，探入棺中，在她烏黑的發間摸索著。

很快，他找到了。

那支我手劄裏提到的，精致的鳳尾簪。

他記得這支簪子，是他十八歲生辰時，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他將簪子握在手心，那冰冷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顫。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按照我手劄裏的描述，用力擰開了簪子的尾部。

「哢噠」一聲輕響。

簪尾應聲而開。

一卷被蠟封得嚴嚴實實的細小絹布，從裏麵掉了出來，落在雪白的棺木上。

蕭玨的呼吸停滯了。

他伸出那雙沾滿鮮血和泥土的手。

小心翼翼地，仿佛對待什麼絕世珍寶一般，將那卷絹布撿了起來。

他剝開蠟封，緩緩展開。

絹布很小，上麵隻有一個鮮紅的私印，和一個字。

那私印，他再熟悉不過。

是二皇子蕭徹的！

印章旁邊，那個字，筆鋒淩厲，殺氣騰行。

「兵」。

調動兵權的兵。

密謀兵變的兵。

鐵證如山。

蕭玨呆立在原地，像被一道天雷劈中，渾身僵硬。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深情，所有的仇恨。

在這一刻，都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他不是為愛複仇的癡情太子。

他隻是一個被政敵玩弄於股掌之間。

親手殺死愛人、忠臣、妻子的，天下第一號大傻瓜。

「噗」

他猛地彎下腰，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在潔白的棺木和皚皚的白雪上。

那紅色，刺目得讓人心驚。

隨即，一聲不似人聲的悲鳴，劃破了寂靜的雪夜。

「啊！」

他跪在墳前，像一頭瀕死的孤狼，發出絕望的哀嚎。

我看著他崩潰的樣子，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蕭玨，痛嗎？

這才哪到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