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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馬神槍寶馬神槍
徐春羽

第二回 齊南子威震九龍溝 楚東蓀誤入七鴇寺

那個少年本來自從在酒鋪看見那個漢子,早就犯著啾咕,偏是到了溝口,那個漢子又照了一個麵兒,語氣之間,雖不敢斷定他是壞人,可是也絕不敢認他是正路,說了幾句不明不白的半語子話,駁馬往回一走,更是使人生疑。心裏又有急事,回去自是不可,前進也覺膽怯,實在沒了法子,才一硬頭皮,打算闖過溝去。自從進溝起,就提心吊膽,恨不得給馬插上兩個翅膀,飛出溝去。越是害怕,越出毛病,眼看離著溝口不遠,心裏才一痛快,忽然前邊有人搭話,心裏還覺納悶,分明那個漢子,駁馬回去,怎麼會倒跑到前邊來了?小孩兒一過去,提刀說理,來人不退,手一晃沒看清什麼家夥,就遞上手了。那少年不用說是持槍弄棒他沒見過,家裏殺一隻小雞子,他要瞧見都得哆嗦半天,現在一看,硬要瞪眼殺人,他哪裏還沉得住氣,一個心撲咚撲咚亂蹦,沒有舌頭擋著,他直都要蹦到嘴裏了,準知道小孩兒並沒有多大能耐,前三搶兒也不過是對付,工夫一長,絕不能夠取勝,小孩兒一敗,輕則受傷,重則喪命,一家子性命相關的東西,都在小孩兒一個人手裏,他要一完,自己也得跟著完,回是回不去,跑是跑不了,這份兒著急,就跟熱鍋上螞蟻一樣,揪著馬韁繩,不住來回亂轉。正在這個時候,猛覺眼前有道白光一閃,抬頭一看,就在溝幫上又出來一個,這一來準知道今天是完了,不由哎呀一聲,手裏一勒馬,馬往後一甩,少年哪裏還騎得住,撲咚一聲,掉落馬下。小孩兒正跟那個大寬扁小夥子殺得上勁,一聽身後哎呀一聲,撲咚一聲,也嚇了一跳,怕是對手又添了人,少爺已然受傷,還沒等自己回頭,那個大寬扁小夥子哈哈一笑道:“住手!你的夥伴兒掉下來了,先把他扶起來,咱們再比畫,你家小太爺不打躺下的。小子兒,不用害怕,我等著你,我就不信煮得的鴨子還能夠飛了,諒你們今天也蹦不出這塊地!”

小孩兒一聽,呸地就是一口啐道:“小寬扁兒,少說廢話,招家夥!”說著話,手裏刀就奔了寬扁兒前胸紮去。小孩兒有小孩兒心思,自己的能耐自己知道,沒有什麼出奇驚人的,少爺雖說要緊,可是就剩下少爺一個人是什麼事也辦不了,重要的東西全在自己身上,自己真要是一完,縱使少爺能夠逃了活命,老爺太太以及一家人也全活不了,事到如今,不能管少爺那邊出什麼險事,先得想法子把這個小子弄趴下,以後才能有辦法。到了這個時候,心就橫了,手裏一把刀,真是帶著風一樣,就奔了那個大寬扁兒前胸紮去。大寬扁兒正在一聲長笑未完,呼的一聲,家夥帶著風就到了,趕緊先往後一撤身,讓開那刀,這才喊出一聲:“好!好小子,冷不防啊!接家夥!”雙手一晃,家夥往小孩兒刀背上就砸。小孩兒這回可瞧明白來了,仿佛一條布口袋,又比口袋細點兒,像一根帶子,又比帶子稍微寬點兒,軟中帶硬,說不出叫什麼來,趕緊往後一撤刀,跟著刀削大寬扁兒的腕子。大寬扁兒一反手,那條口袋相似的東西,就奔了小孩兒的腰。小孩兒一看,這叫真幹,往旁邊一閃,立住刀往外一掛,打算把他那條口袋相似的玩意兒給他削折。誰知道這回可上了當,削是削上了,就覺手裏一發緊,不但沒削動,刀子還有點兒要出手的意思。小孩兒就知道不好,打算往後撤刀,使勁往後一奪,大寬扁兒單手一抖,嗖的一聲,小孩兒刀就出手了。大寬扁兒又一抖,就聽在兩丈開外,當啷一聲,刀就掉在地下。小孩兒知道壞了,往回一掉臉,打算奔那匹馬,奔馬就跑。大寬扁兒又是一聲長笑道:“小子兒,你還打算跑嗎?”一抖手裏那條口袋,就纏小孩兒的腰。小孩兒往上一縱,讓過口袋,大寬扁兒口袋又往回一抽,正在小孩兒腳脖子上就纏上了,往裏一揪,喊聲:“趴下吧。”小孩兒倒聽話,咕咚一聲,竟自摔倒在地下。

大寬扁兒往前一邁步,單腳就把小孩兒後脊梁給踩住了,喝喊一聲:“你家小太爺要的是錢,不要你們的狗命,你不用害怕,快快把身上帶的錢拿出來,可以饒你們不死,如若舍命不舍財,我可要對不過,先要你們的命,然後再搜你們的腰兒!”

這大寬扁兒嗓子挺大,借著溝裏的回音,聽得多遠去。那個少年這時候已然爬起來了,站在那裏除去哆嗦,就是念阿彌陀佛有靈有聖的地藏王菩薩如來佛孔聖人……小孩兒把眼一閉,一聲兒也不言語。大寬扁兒連說兩句,一看小孩兒不掏錢,他這氣就上來了,一提手裏拿的那口袋,嘴裏喊道:“小子兒,我看你八成兒是善財難舍,給臉不要臉,你要死了,可怨不了我,是你自找!”說著嚷著家夥別頭就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口袋就猛兒離著小孩兒腦袋不到一尺遠近,隻見一道白光,如同閃電一樣,嘩的一聲,從溝上就下來了。大寬扁兒喊聲:“不好!”顧不得再砸那小孩兒,單腳一點,往回一個反提,蹦出去足有七八尺,才要問什麼人,人家先說上了:“大扁蛋兒,休得以勢壓人,咱們比畫比畫!”話到人就到了。

小孩兒一骨碌爬起來,長歎一口氣,低聲兒說了一個好懸,趕緊跑到少年麵前,雙手一拉少年雙手道:“少爺,你可嚇壞了吧?”

少年抽抽噎噎地道:“叫你受委屈了!”

小孩兒一晃腦袋道:“沒什麼,少爺你快看,咱們許不要緊了。”

少年道:“怎麼辦?”

小孩兒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後來的這個,就是酒館兒碰見那個,咱們是錯會了意,他一定是好人,他要能夠幫著咱們,準能平安過去。”

少年一搖頭道:“未必吧,安知他不是打算把那個弄倒了他一個人得咱們的財哪?”

小孩兒道:“你先別言語,聽聽他們說什麼。”

大寬扁兒這時候已然蹦過來了,一聽那漢子所說,一聲怪叫道:“你是什麼臭玩意兒,竟敢跑來破壞小太爺的好事,別走了,你也跟著一塊兒走一趟吧。”說著一抖手裏那條口袋,就裹那漢子的腰。

那漢子紋絲不動,微微一笑道:“大扁蛋兒你的膽子還真不小,既是這樣,你先說說你叫什麼,姓什麼,你的師父是誰,咱們也開開耳朵!”

大寬扁兒眼看一塊肥肉到了嘴,忽然出來這麼一個擋橫的,心裏當然不大痛快,把扁臉一橫道:“你這小子,溝寬地寬,放著大道不走,幹嗎多管閑事?難道你就多著一條命,死了沒人心疼?要依我說,你是趁早兒快走,別多說少道,省得彼此傷了和氣,日後咱們好見麵兒。”

那漢子聽了哈哈一笑道:“承情,承情!不過天下人管天下事,怎麼見得我就不該管你們的事?人家出來遊山玩兒景,踏雪尋梅,是多麼舒心展眼的一件事兒,你這麼一來,豈不是敗人家的興?看你這個神兒,一定是打算做沒本兒買賣的了,既是打算幹這個,你也得拿耳朵聽聽,眼珠子轉轉,人家身上有多大的水,你怎麼一點兒全不理會?他們這兩個人,除去身上穿的衣裳還值兩個錢,誰能夠成千動百地帶著出來逛雪景兒,一個錢弄不著,先害兩條命。雖說這個地方兒沒有王法,難道你就一點兒人心沒有?我因為看你活到這個歲數不容易,手裏使的家夥,我看著也眼熟,所以才要跟你問個蔓兒(名字),怕是我手重,一下子把你弄殘廢了,再提出熟人,彼此都不是意思,你怎麼吞蔓兒不道(隱名不說),反倒瞪眼叫橫?我告訴你,你把眼眶子擦幹淨點兒,你要是能夠說出名姓,跟你師父的蔓兒說清楚了,可有你的便宜。”

大寬扁兒一聽,把眼一翻道:“你這小子,也不用大話欺人,我要不告訴你名兒姓兒,你還覺乎誰怕了你。現在你把耳朵伸長著點兒,我告訴完了你,你死了也好明白,下輩子轉世為人,也好找我報仇。你家小太爺姓黎,單名一個金字,江湖道兒上送你家小太爺外號叫插翅熊。至於我師父他老人家,早就囑咐過我,不叫我在外頭說出他老人家名姓,現在你既一定要問,我告訴你就告訴你,你可站穩了,省得嚇破了你的苦膽。我師父他老人家住家在安徽鳳陽府雙姓聞人,單名一個喜字,江湖人稱神砂手就是他老人家。你問我的,我告訴你了,你要聽著害怕,趕緊走道兒,我也不能跟你過不去,你要覺乎著非得找死不可,你也說個名兒姓兒,還是那句話,等我把你弄死之後,等你轉世投生,也好找我報仇。”

那漢子聽了略沉吟接著微然一笑道:“我當著你是什麼高人,原來你就是小喜子的徒弟,竟敢這樣無禮,你別走,招家夥!”

黎金一聽,狂喊一聲:“好小子,你倒把你家小太爺的蔓兒誆了去了!接家夥!”單手一抖,噗嚕一聲,那條口袋相似的玩意兒就奔那漢子腿上抽去。

這個時候,那個少年跟三多兒兩個,已然湊在一起說喳喳話兒。少年道:“三多兒,咱們還是跑吧。”

三多兒道:“幹嗎?”

那少年道:“你剛才手裏有家夥,還讓劫道的一下子給裹飛了,這個人手裏連一寸鐵都沒有,那焉能是劫道的對手?不如趁著這個時候,趕緊就走。他們兩個人,一個好人也沒有,誰把誰傷了,也礙不著咱們,要是等的工夫一大,恐怕他們不拘誰贏了,也饒不了咱們,依然還是個苦!”

三多兒道:“少爺別說話,你看他也掏出家夥來了。”

少年往那邊看時,隻見那漢子把手裏一根鞭子,往長下裏一擋,鏘啷一聲,那鞭子長出來足有五六尺,耀眼錚光,猶如一條銀龍相仿。正在詫異,又見那漢子兩手攥住,麻花扣兒一擰,克克兩聲響,前把按中間,後把按低,抖手一戳,就是一個碗大的花豆,這才知道是一條槍。少年也看明白了,黎金的家夥也到了,那漢子雙腳一提,那口袋便從腳下過去。黎金喊道:“好!”撤手往回一抽,打算纏那漢子的中腰。那漢子單手把槍拉倒,往後一舍身,腰塌下去,這手功夫叫鐵板橋,那條口袋從肚皮上擦了過去。那漢子點腳往起才一站,黎金一抖手裏家夥,摟頭一甩,那漢子一低身兒,擦著頭皮過去。黎金一咬牙,家夥帶著風就又奔了那漢子前胸砸去。那漢子這回卻不往後躲,一立手裏槍,往上一迎,來個正著,口袋在槍杆上繞了有三遭兒。黎金知道不好用力往後就撤,說來也怪,仿佛拿膠粘在上頭一樣,連紋絲都沒動,心裏就慌了,二次使勁往後一奪。那漢子猛地一聲狂喊道:“我今天要了你的小命,省得留著禍害人!”腳踢槍杆兒,槍杆兒一掀,黎金跟著往後一退,手才一鬆,正要使勁還沒得使,那漢子猛地把槍杆往起一抖,就聽嗖的一聲,吧嗒一聲,黎金的家夥就飛出兩丈開外去了。黎金虎口震裂,喊道:“不好!”才待轉身逃跑,那漢子往前一進步,用手裏槍杆往黎金腰上就戳。黎金知道不好,打算躲,一斜身,腰躲過去了,正戳在胯股上,黎金倒是條硬漢子,連哎喲都沒嚷,撲咚一聲就坐下了,翻著眼看那漢子。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我當著小喜兒的徒弟許錯不了,誰知不禁一鬥,起來起來,咱們鬧著玩兒哪!別過意,我跟你師父有交情。”

黎金坐在地下把嘴一撇道:“小子兒,我幹不過你,我認輸,你要我這條命都容易,你可不許罵人,你要轉著彎兒占我的便宜,我可是胡罵你。”

那漢子又微微一笑道:“說你傻,你又不傻,說你不傻,你又不機靈,我告訴你的話,你既不信,這麼辦,我練一手兒功夫叫你瞧瞧,你師父也許跟你提過,你就想起來了。”說著話把手裏那杆槍,平著一托,照著那溝幫的石頭,憑空戳去,隻聽鏘的一聲響,那杆槍硬戳進去有一尺多去,隨手往外一提,當的一聲,帶出好些碎石頭粉子來,跟著把槍左右擰麻花似的一擰,克克兩聲響,兩手往前後一推,一杆槍沒了影兒,手裏卻變了一根烏黑的鞭子,在手裏一提,那隻手往嘴唇邊一送,兩個手指頭一捏,隻聽嫋的一聲,就是一個響哨兒,山溝裏又攏音,聽得比真哨兒還響。

大家正在一怔,三多兒一拉少年道:“少爺,你快躲開一點兒,馬來了!”

少年道:“什麼馬……”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身後吽吽兩聲一個黑影兒往前邊去了。定神再看,那漢子麵前,已然添了一匹馬,正在那裏抿耳低頭往那漢子身上蹭,那漢子也拿手撫著它的鬃毛仿佛摩挲小孩兒一般。

正是這時,黎金一聲喊道:“我想起來了,你老人家是不是齊大叔?”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這才明白!不錯,我正是你師父的好友齊南子,現在我有一樣事兒求你。”說著用手一指那少年道,“他們二位確有要事過溝,今天無論如何,看在我的麵兒上,讓他們過去,你要過不去,明天早晨雞鳴驛劉家窯兒見麵。你走!我也走!”說完了這句話,手扶馬鞍,擰身一縱上馬一勒轡頭,駁轉馬頭,說了一個請字,就聽沙沙兩聲,一團黑影,往回路跑去,眨眼就沒了。

黎金剛在地下,要起還沒起,一看那漢子已經沒了影兒,羞眉臊眼,撣了撣身上的雪,一骨碌爬了起來,衝著那少年點點頭道:“今天算是便宜了你們!小子兒,回頭見!”說著往前一縱,約有兩丈遠近,彎腰拾起一件東西,往身上一圍,一晃兩晃,當時也沒了影兒。

那少年看到那裏,才長長歎了一口氣,三多兒也跟著出了一口氣。少年道:“三多兒,你說咱們到什麼地方去?”

三多兒道:“如今咱們總算已經脫了一難,自是還是往前走的為是。”

少年搖頭道:“不妥不妥,這兩個人分明是一條道兒上的,難道你就沒有聽出來,現在兩個是弄僵了,咱們才算找著便宜,待會兒他們一醒過味兒來,咱們依然是個苦子。依我說,咱們不如幹脆回去,再約幾個人一塊來,你看怎麼樣?”

三多兒把頭一摔道:“少爺,你這話我就不佩服你了,這兩個人看神氣不一定準是壞人,如果他們準要是一個路子,這個時候,咱們早就完了,他還有什麼避忌咱們的地方?現在既不動手,待會兒也必沒事。你沒聽見那個騎馬的姓兒嗎?人家叫齊南子,有幾個齊南子斷道劫財的?還有一說,即使這兩個人確實有什麼不可靠的地方,那麼怕也無益,咱們事夠多急,前進還嫌慢,豈有後退之理?少爺你看開一點兒,就如同我剛才讓人家給傷了,你也完了,東西也丟了,咱們至多不過一死,你這麼一想,就什麼也不怕了,趕緊前進,到了地頭兒,快辦正事,省得家裏人個個懸念,少爺你說是不是?”

少年又長歎一口氣道:“三多兒你的話全對,你為我們家事,還肯不怕生死,勇往直前,我豈是貪生怕死?不過死有輕重,咱們白把命送了,也救不了人,豈不更糟?所以我才說回去多約幾個人,所為可以平安無事。現在既是你這樣說,咱們就走吧,我這次出門兒,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什麼也不怕。三多兒,你給我把馬拉住了。”

三多兒答應,拉住嚼環,單手一撮,就把少年扶上去了。三多兒他扶鞍,一跨腿,磕馬才要走,少年哎呀一聲道:“三多兒,你的家夥丟了,你就不找找嗎?”

三多兒道:“這個地方,雪那麼老深,不用說一把刀,就是一個人要掉在裏頭,都不好找,幹脆我也不找了。”

少年道:“倘若頭裏遇見點什麼呢?”

三多兒單手一拍腰道:“我這裏還有這個家夥呢!”

少年喲了一聲道:“對呀,你剛才為什麼不抽出來,你的拿手是鞭,剛才要使它,還許輸不了呢。”

三多兒道:“少爺你說著容易,剛才也得有掏它的工夫啊!今天這件事,真跟做夢的一樣,現在想著都有點兒後怕。少爺,攏住了牲口,現在可就要出溝口了!”

叭的一鞭子,撒開轡頭,霎時馬蹄子沙沙一陣響,兩匹馬就出了溝口。在東西一片大道上,南北下裏有兩股岔道。三多兒把鞭子一鬆,轡頭一緩,那馬便四六步兒慢了下來,三多兒兩邊一望,回頭向少年道:“少爺這兩股道倒是哪條通雞鳴驛,你從前跟老爺走過,你還記得點兒影子嗎?”

少年一搖頭道:“這個我可真有點兒不大記得了,因為那回跟老爺這裏走,是坐的轎車,又是從溝前邊繞過來的,外頭什麼樣兒我就沒瞧見,現在咱們是這邊走,你想我怎麼能夠記得是哪股道?”

三多兒一皺眉道:“我倒想起來了,咱們住雞鳴驛,反正得往南,咱們認準了方向,一直往南走,等見著人再打聽,好在都是官道,那絕不至於再出什麼事,少爺,走!”說著,一緊韁繩,兩腿一磕,叭的又是一鞭子,這馬一塌腰就跑下來了。

天準黑暗,因為滿地是雪,倒還看得清清楚楚,走出也不過三四裏地,忽然前麵一片樹林,仿佛還有廟宇相似。三多兒道:“少爺,咱們奔那片樹林子,裏頭也許有什麼人家兒,咱們先到那裏,借光打聽個道兒再說,你瞧好不好?”

少年道:“去就去。”

這片樹林子在這股道偏西,沒有多遠,磕馬就到了,到了林子外頭,三多兒就把馬勒住了,甩鐙下來,過去又把少年的牲口捏住,少年也下了馬,三多兒拉著兩匹牲口,往樹林子裏走,少年跟在後頭。進了樹林一看,原來是一大片荒地,東西足有七八十畝長,南北也有四五十畝寬,在盡西頭恍惚惚是有一座宅子,趕緊拉馬往前走。越走越近,可就看清楚了,原來是一座大廟。

三多兒道:“這就好了,我還怕是住人家呢,黑天半夜,叫門打聽道兒,招人家不願意。這是一座廟,裏頭一定有用功的和尚,叫門問問,倒方便得多。”

少年道:“三多兒,你可留神,咱們才出來時候,太太跟咱們怎麼說的?叫咱們少住店,少住廟,怕是有什麼黑店臟廟,住下把命送了,依我說咱們還是另找別的地方去打聽吧。”

三多兒道:“少爺你也太小心了!太太那麼囑咐自是一點兒錯兒都沒有,不過我想不能是廟就不好,偏偏咱們遇見的就不是好廟。再說還有一節兒,咱們不過是拍門問個道兒,誰也不打算住在這個地方兒,那咱們怕他幹嗎?你先拉一拉牲口,我一個人過去,拍門就問,問完了咱們是抹頭就走,也絕不至於能鬧出什麼事來。”

少年點頭道:“那樣也好,你就趕緊去吧。”

三多兒把兩匹牲口交給少年,說了一聲:“你等一等,我這就來。”

當時一塌腰就跑下去了,到了廟門口,氣喘籲籲,一抬手叭,叭,叭,照著門環子就是好幾下,裏頭一點兒人聲都沒有,叭,叭,叭,又是一陣打,待了一會兒工夫,才聽見裏頭有人說話的聲兒:“這是誰呀?怎麼這時候才來?”三多兒一聽就是一怔,說話的聲音不像和尚,仿佛像個姑娘,可是和尚廟裏,怎麼會出來姑娘了?這可真是新鮮!插關兒一響,吱扭一聲,門分左右,三多兒可瞧明白了,不是和尚,敢情是個尼姑。自己一怔,那尼姑也是一怔,雙手一打問道:“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怎麼黑天半夜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三多兒平常挺能說,也不知怎麼見著這個姑子,連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了,結結巴巴地道:“大師父,我是從此路過,打算……打算……”

尼姑一皺眉道:“你打算幹什麼?”

三多兒一著急更說不上來了:“我打算……在……在這廟裏……住……一夜……”

一句話沒說完,那個尼姑就急了:“什麼?你怎麼滿嘴不說人話呀!你沒瞧見我們這裏是幼僧廟嗎?黑天半夜的,跑到這裏撒野來,真是無禮。我要不瞧你是個小孩兒,我非得把你送到聯莊會上叫你挨一頓板子不可,趁早兒你給我走開這裏,要是找麻煩,我當時一喊,你這苦子可就要吃大了。”

三多兒也不便再改過來,賠著笑說了一句:“對不住,回頭見吧!”

說著轉身才要走,就聽身旁有人說了一句:“三多兒你簡直越來越糊塗了,怎麼說話就得罪人,真是廢物!”

三多兒回頭一看,正是自己主家的少爺,拉著兩匹牲口,也跟過來了,才要告訴少爺這廟可不能進去,少爺已然一步搶進和顏悅色向那尼姑道:“師父請了,小作不會說話,實在招師父生氣,我這裏替他賠不是了。還跟小師父打聽,我們打算從這裏奔雞鳴驛,應當怎麼走的對,請你告訴我們,我們好趕道兒。”

那尼姑一聽,上下一打量少年,喲了一聲道:“這位少爺你的話說得太客氣了!我們出家人講究是方便為門,這一點兒小事兒算得了什麼?我看少爺不常出門吧?從根兒上說,你這股道就走錯了,這股道叫康莊兒,離著官道四五裏地,那邊還有一股道叫平莊兒,你要去雞鳴驛,應當走那股道,因為這股道是一條斜道兒,你瞧著是往南,越走越往西。幸虧你還問問,要一忘,那可就不定走到什麼地方去了。”少年一聽,不由長歎一聲。尼姑又一笑道:“少爺,你瞧這雪雖住了,地下可太不好走,莫若你二位進我們廟裏坐一會兒,歇歇腿兒,喝點水兒,至多再有一個時辰,天也就亮了,我把道告訴明白,你再走就錯不了。來來來,你二位把馬交給我,請進去歇歇吧。”

那少年聽了,正在躊躇之際,三多兒道:“少爺那可不行,咱們還是趕緊走。”

少年還沒得搭話,那女尼過去一伸手已然把馬揪住。少年到了這個時候,因為三多兒先時說話不慎,怕得罪人家,現在聽人家這麼一說,倒不好推辭了,便點點頭向三多兒道:“你把馬拉進去,咱們進去略坐一坐,別駁了師父的好意。”

三多兒一聽,也就不便再攔了,拉著馬進了廟。尼姑把牲口拴在樹上,把三多兒主仆讓進大殿,落座喝茶。端起碗來,要喝還沒喝,就聽院子裏一陣人聲嘈雜,少年就是一驚,再聽挺清楚:“外客來了,也不款待款待人家?真是我有一點兒不到,你們就得出事兒,這多對不住!”一邊說著,窗門一響,從外頭進來足有六七個,全是年輕女尼,心裏就是轟的一聲,及至再一細看她們的穿裝打扮兒,唰的一下子,這汗就流下來了。

要知這尼姑是怎麼一個打扮,為什麼嚇得少年出汗,且看下回,便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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