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持續不退的高燒，加重了我傷口的感染。

我能感覺到有黏膩的膿液從紗布下滲出，帶著一股腐爛的氣味。

又痛又癢。

但我強忍著，一聲都沒有吭。

我不想再發出任何聲音，打擾樓下那一家的幸福。

半夜，我聽到閣樓的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是媽媽。

她透過門縫，偷偷地看著我。

在黑暗中，我能感覺到她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不忍和掙紮。

她就那樣站了很久，最後，還是一聲歎息。

她終究沒有開門。

“思明，再忍一忍。”

她的聲音從門縫裏飄進來，帶著哭腔和哀求。

“是媽媽對不起你，可媽媽真的沒有辦法。”

“等他們結了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從門縫下塞進來幾片止痛藥和一包幹硬的麵包。

“餓了就吃點，別跟自己過不去。”

然後，腳步聲就匆匆離開了。

我沒有去撿地上的東西。

我隻是靜靜地躺著，看著天花板上那個小小的窗戶，外麵一片漆黑。

幾天後，我聽到樓下傳來一陣歡呼。

姐姐的婚事徹底敲定了下來。

全家人都欣喜若狂。

我聽到爸爸在打電話，興奮地向親戚宣布這個好消息。

“對，就定在下個月十五號，酒店都訂好了，是個好日子！”

十五號。

我的心一片冰冷。

因為醫生斷言，我活不過十四號的午夜。

他們終於把我從閣樓放了出來。

媽媽和爸爸一起，幫我進行了一次全身擦洗，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爸爸從藥箱裏翻出了一支針劑。

是最後一支抗生素了。

“家裏就剩這一支了，放著也是浪費。”

他看著我，麵無表情地說，象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給你用了吧，也讓你走得體麵點。”

姐姐默默地接過了那支抗生素。

她拆開包裝，熟練地將藥水吸入針管。

她親自為我注射，動作是我從小到大最熟悉的。

她曾經就是用這雙手，無數次為我注射救命的藥劑，每一次都小心翼翼。

可現在，她的眼神卻無比陌生，陌生到讓我心寒。

針頭刺入皮膚，冰涼的藥液緩緩推入我的身體。

打完針，全家人陪我吃了最後一頓飯。

飯桌上，媽媽不停地給我夾菜，把我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思明，多吃點，這是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爸爸也難得地開了口：“吃飽了好上路。”

話說出口他才發覺不對，尷尬地閉上了嘴。

姐姐全程低著頭，一言不發。

一頓飯吃得無比壓抑。

最後，媽媽看著我，眼淚又流了下來。

“思明，下輩子，別再遇上我們了。”

她哽咽著說。

這大概是他們對我最後的，也是最殘忍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