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齊天葬尾款的那一刻,薑頌越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回到傭人房,他開始清理最後的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可清理的。
所有和黎京曦有關的東西,早就被他整理出來,堆在了角落。
他點燃一個破舊的鐵盆。
將她少年時送他的玩偶,情書,一起看過的電影票根......一件一件,投入火中。
火焰跳躍著,吞噬著那些過往。
映得他蒼白的臉,忽明忽暗。
最後,他攤開手心,看著那塊小小的愛情鎖。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輕輕將它拋入了火中。
火焰瞬間將它吞沒,連同他最後一點念想,燒得幹幹淨淨。
從此黎京曦的世界,再無薑頌越。
他訂好了明天早上飛往天山的機票。
那是他們曾經約定舉行婚禮的地方。
今生無法實現的諾言,他想去那裏,尋求一個來世的圓滿。
明天,也是黎京曦的婚禮。
房間對麵,市中心大廈的LED屏幕上,正滾動播放著他們的婚紗照。
黎京曦看著何熙延,眼神溫柔。
真是諷刺。
她曾說過,她的柔情,隻給她一人。
薑頌越拉上窗簾,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第二天一早,薑頌越剛拉著行李箱打算離開,別墅裏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何熙延在樓梯口不小心滑倒,手臂被裝飾畫的玻璃劃傷,血流如注。
“何先生是罕見的RH陰性血!醫院血庫儲備不足!”家庭醫生焦急地喊道。
現場一片混亂。
黎京曦抱著臉色蒼白的何熙延,眼神陰鷙得嚇人。
這時,黎京曦的助理快步走到她身邊,低聲彙報了幾句。“黎總,和熙延先生相同血型的人,全城隻有一個,可他是......”
話音未落,黎京曦直接打斷。
“抽他的!”她沒有任何猶豫,聲音冷硬如鐵,“隻要能救熙延,抽幹他的血,也在所不惜!”
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個人是他。
薑頌越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竟然連一條生路,都不肯留給她。
助理麵露難色,但還是走向薑頌越。“薑先生,請配合一下,救人要緊。”
何熙延依偎在黎京曦懷裏,虛弱地開口。“京曦,沒必要為了我傷害別人。”
可他的眼神,掠過薑頌越時,卻帶著得意。
薑頌越忽然就明白了。
這或許,又是他的一場戲。
用自己的輕傷,換他薑頌越的命。
很劃算,不是嗎?
助理低聲道。“薑先生,您本來就欠黎總一條命......”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啊,他欠她一條命。
如今,她終於要親手拿回去了。
他看著黎京曦,那個他愛了十幾年,也恨了他五年的女人。
她此刻的眼裏,隻有對何熙延的擔憂和焦急,從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他緩緩地,扯出一個極其蒼白的微笑。
像是解脫,又像是無盡的悲涼。
“好。”他輕聲說,聲音輕得如同歎息,“我欠她的,我還。”
他跟著醫生,走向了臨時布置的采血室。
冰冷的針頭,刺入他纖細的胳膊——他的手臂因常年病痛早已瘦得隻剩骨頭,針頭刺入時甚至能清晰看到皮膚下的血管。
鮮紅的血液,順著透明的軟管,汩汩流出。
生命,也隨之一點點流逝。
起初,是冰冷的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他本就因胃癌貧血,失血速度比常人更快。
然後,是意識逐漸模糊。
胃部的劇痛,背後的燒傷,肋骨的斷裂傷......所有的疼痛,都奇異地消失了。
他感覺身體變得越來越輕,仿佛要飄起來。
采血的醫生看著他迅速灰敗下去的臉色,和急劇下降的生命體征,手開始發抖。“不行!不能再抽了!他有凝血功能障礙,再抽下去會沒命的!”
遠處傳來黎京曦焦急的聲音。“繼續抽!熙延需要血救命,大不了我再給她多點錢!”
他的命,可以用錢買。
薑頌越艱難地動了動眼皮,看向窗外。
港城的夜空,突然綻放起盛大的煙花——那是為黎京曦的婚禮預熱的煙花。
真美啊......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監測儀上,心跳軌跡拉成一條絕望的直線。
港城的煙花在夜空中碎裂,像一場盛大的告別。
而他,終於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