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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昭有女

朱砂抬起頭,看著銅鏡裏映著的自己。此刻的她黛眉輕輕描畫,施著淡淡的脂粉,朱唇紅豔,更襯得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眸黑白分明。而此刻,香兒正努力地把朱砂的一頭烏絲束好,在她的腦袋上挽成亂糟糟的一坨。

“香兒,這就是你所謂的花苞頭?”綠凝啼笑皆非地看著這正在被嘗試著擺成不同角度的一坨。

“是啊,是啊!”香兒已然忙乎的滿頭大汗了,那個所謂的“花苞”卻還沒有如她所願的成形,氣得香兒恨不能多生出一隻手來挽住朱砂的頭發。

“你是想把花苞插在這一坨上麵?”朱砂指了指頭發,試探性地問。

“什麼呀!”香兒氣得跺了跺腳,“郡主,您沒看到奴婢有多盡力想把您打扮得漂亮?今兒可是您前往大商的大好日子,隻有這個傳說中美麗無敵的‘花苞’頭才能將您這婉若鮮嫩花骨朵兒般的美麗襯托出來!”

“哦……”朱砂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坨東西襯托得是本郡主這朵鮮花,了解了解。”

“郡主!”香兒被氣得快要哭出來了,不過想來,讓她生氣的理應不是朱砂,而是這怎麼束也束不成坨的花苞罷。

“朱砂!砂兒……”伴隨著一陣悲戚的呼喚,身著五色牡丹團花兒宮裝的新任王妃水雲蝴蝶一樣飛了進來,直撲向朱砂。

“我的好砂兒……”水雲緊緊地將朱砂抱在了懷裏,悲啼不止。

“母妃,我透不過氣來了。”朱砂雖然不忍心打擾到水雲的一片不舍之情,但著實是因為缺氧而不解風情地打斷了她。

水雲這才鬆開了朱砂,卻依舊隻是站在那裏,攬著朱砂的肩,兀自垂淚。

朱砂抬眼,看了看這位繼母。

說句實話,人人都道朱砂的母妃文莊王妃既美而媚,才情風雅均乃人中極品。然而在朱砂的記憶裏,卻一點也搜尋不到母妃的蹤影,關於母妃的點點記憶,還不如水雲所帶給她的更為深刻。

縱然這位水雲王妃既不會歌舞,也沒有極高的才情,性格也莽撞而又迷糊,對於朱砂的疼愛也如烈火般橫衝直撞,然而在朱砂的心裏,卻一直是感受到了溫暖的幸福的。

“母妃,你臉上的妝都花了。”朱砂的唇動了動,卻隻擠出了這麼一句。

“有嗎?”水雲急忙止了哭泣,她驚駭地伸出手來,撫著自己的臉龐,然後擠過去兀自去照了照銅鏡。

朱砂看著一把抓起桌上脂粉補妝的水雲,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意。

然而水雲終是意識到了此時並非是她補妝的時候,她迅速地扔下手中的粉撲,轉過身,再次將朱砂摟在了懷裏。

“我的小砂砂,母妃怎麼舍得你喲……”那撲麵而來的脂粉末兒直衝進朱砂的鼻子,嗆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在哭個甚麼勁!”清朗朗的一聲高喝,門口出現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從水雲的肩頭,朱砂看到了身著一襲藏青色王袍的父王赤王。

如今的父王雖然已然年近花甲,卻依然身材挺拔,相貌英俊。想來,當年就是他這張臉才把母妃從大商騙到武昭的罷?

“這是大喜的日子,怎麼就這樣哭個沒完了?”父王瞪著水雲,嗔怒道,“大商的馬車已然在外麵等候多時了,臣民們也都在外麵候著,身為武昭國的郡主怎麼可以這樣失禮拖遝?”

說著,赤木的眼睛又攸地瞟見了朱砂腦袋上那亂糟糟的一坨,當下越發地暴怒了:“這是甚麼東西?你就頂著這麼惡心的一坨東西去大商朝見天子嗎?”

“啊,這個……”朱砂指了指自己腦袋上的那一坨東西,卻瞧見了香兒已然扁起的嘴巴,隻得說道,“父王,你不覺得這樣的一坨正可以讓人把視線都落在我的臉上嗎?這才更加襯托出你女兒如花的容貌。”

香兒連連點頭,感激零泣地看著朱砂。

“胡說!”孰知赤木卻不是那麼容易被唬的,他怒氣衝衝地指著朱砂道,“本王分明看到它像是一坨……”

“呸!”水雲啐著打斷了赤木的話,她指著赤木厲聲道,“你還好意思稱本王?要不是你沒有骨氣地賣國求榮,朱砂豈用千裏迢迢趕赴大商,去受那寄人籬下的苦楚?”說罷,又泣不成聲。

這赤木被水雲戮在了痛處,禁不住當下卡在了那裏,臉也刹時間漲得通紅。

“你,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甚麼!”赤木好一會子,方才回過神來,不由得憤憤地喝斥水雲道,“你果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難道你願意見到武昭國的臣民像乾青國一樣,因為一時之氣而血染全國?還是你願意像回合國一樣,以身殉國?要知道,前幾年流行的一場瘟疫讓多少國民失去了生命,眼下正值休養生息之時,百姓如何能經得起戰亂之苦?”

水雲卻不想會遭到赤木的這一通嗆白,她張了張嘴巴,卻是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了。

“好在,大商國也算得上是朱砂的祖籍,此番去大商,也未見得是一件壞事。”赤木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伸出手來,拍了拍朱砂的頭,“忍得一時之氣,換得我武昭國舉國臣民的安居樂業,這或許並不比標榜國威、逞得一時之快的莽撞行為更差罷。”

朱砂感受著這來自於父王手掌上的溫暖,看著他眼裏遊走的痛苦與不舍。在父王的臉上,已然留下了歲月留下的痕跡,深深淺淺的,都是朱砂心底的牽掛。他的背畢竟不再如從前那般直了,他的兩鬒到底還是有些花白了,如何能夠禁得起再多的坎坷?

心底落下一聲輕輕地歎息,朱砂閉上了眼睛。

“不過,”水雲一麵思量著,一麵說道,“不過,聽說大商國的三個皇子都是相貌堂堂而又才華橫溢的。尤其是太子白澤,簡直是人中龍鳳,聽說乃是大商未來的準國儲。次子白隱十分的邪魅迷人,隻是生性喜毒,不喜與人親近。不過,就是這個邪性的二世子,卻惹得國中的少女們爭相愛慕,倒果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了。而那三世子白華雖然年歲與朱砂差不多大小,但是卻也是個貌美如花的美少年了。不論朱砂挑中了這三個皇子中的哪一個,也都是朱砂的福分哪!”

朱砂抬起頭,看到水雲眼裏閃爍著的異樣的光彩,不由得一臉黑線。赤木也幹咳了幾聲,然後板起臉,說道:“別管什麼邪魅男,美少年的,我武昭國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國後!隻要能夠當上大商國的國後,我們武昭國的百姓才能夠永享太平,永遠沒有後患。所以,朱砂的目標,第一就是大商的國君白石……”

“不可能!”赤木的話還沒有說完,水雲與朱砂便齊聲打斷了他的臆想。

“我早已然知道不可能了,”赤木再次清了清嗓子,“所以,我們目標便是第二個人選――太子白澤!”赤木一把攬過朱砂的肩膀,重重地搖了一搖,“朱砂,你一定要拿下太子白澤,成為大商的太子妃,然後順利成為大商的國後!”

朱砂在被父王赤木搖得七葷八素之後,便披上了罩衫,款款走出了宮殿。

外麵陽光正熾,照得朱砂幾乎睜不開眼睛,而宮殿外麵卻已然擁滿了武昭國的百姓。

“郡主!”

“朱砂郡主!”

“我們的郡主殿下!”

百姓們的歡呼之聲不絕於耳,朱砂挽著父王赤木和母妃水雲的胳膊,緩緩走上了黃金車輦。這是一個無頂的車輦,乃是慶典之時,皇族站立於車輦之上,接受百官及百姓朝拜的車輦。車前已然有禮部的官員潑灑了淨水,百姓們均湧向了車輦之邊,呼喚著朱砂的名字。

朱砂低下頭,朝著他們禮貌的微笑,看到他們親切的麵孔,隻著他們一遍遍的呼喚,心裏不知道為甚麼,隻感覺到了一種淡淡的酸楚。

從今兒起,她便要遠離這裏,遠離自己的家鄉了。

她的母親是大商國的郡主,此番回大商,似乎也並不是會讓人感覺到陌生罷?畢竟,在朱砂的血液裏,有二分之一的大商皇室的血統。是不是也正是因為她血統裏的這二分之一的大商血統,方才使得她的臣民們能夠免於戰亂之苦?還是,僅僅是因為他的父王做了在外人眼裏委曲求全的事情,才換得了大家的一線生機?

“娘,我怎麼覺得郡主腦袋上那坨發髻,有點像那個?”一個小孩子的聲音不經意飄進了朱砂的耳中,她的耳朵動了動,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

“噓,別亂說!”那小孩子的母親卻立刻拉住了他,嗔道,“郡主為了我們武昭國的百姓能夠過上和平的生活,才就此踏上大商之路的。郡主是最偉大的人,你要好好記住!”

“是。”那小孩子連連點頭。

“屈辱!”突然在這歡迎的人群之中響起了一聲怒吼,朱砂看到一個身著青色長衫、身材瘦弱的纖細少年正努力地拔開人群,朝著車輦衝過來。

“屈辱!”他大叫著,指著赤木,“你是我們武昭國的屈辱!你賣國求榮,賣女求榮!我們武昭國的百姓不做亡國奴,我們寧死也不向大商求饒!”

說罷,他竟將手裏的一塊石頭丟向赤木。

“大膽!”侍衛長急忙奔過去,舉起長鞭便朝著那少年抽去。

這一鞭正中那少年的頸上,本是瘦弱的脖頸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血紅的印記。

“有種你就打死我!我就要死在這車輦之前,告訴大商,我們武昭國還是有骨氣的!”那少年卻瞪著眼睛,不服氣地嚷。

“放肆,放肆。”侍衛長的額上已然滲出了冷汗,前麵就有大商的人馬在等候,如若此時出現亂子,那後果不堪設想!他跳著腳地大喝,“給我拖下去!”

立刻有侍衛衝上來,拖住了少年,就要往下走。那少年卻依舊不服氣地扭動著,想要掙脫這些侍衛的束縛。

“打他!”人群裏有一名老者突然大喊起來,“打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你根本不知道戰爭會給我們帶來什麼,你根本不知道郡主要為此付出多少!打他!”

“打他!”人群裏立刻又有人響應,“他是個孤兒,他沒有父母沒有老小,我們有!“

“打他個不知好歹的。”

人群裏頓時出現了騷動,有些憤憤不平的百姓,衝過去扭住了那少年。然而那少年卻並不害怕,隻是用力地在人群裏橫衝直撞,“你們怕死,我不怕!你們這些沒有骨氣的人,你們這些亡國奴!”

“住手!”赤木突然一聲高喝,這一聲高喝格外地洪亮,似是一聲驚雷,帶著怒意亦帶著令人心生怯意的聲響,令那些騷動的百姓們立刻停止了騷亂。

“放了他。”赤木遙遙望著那個少年,與先前那滿是憤怒的暴喝相反,赤木的表情是平靜而又深遠的,他看著那少年,淡然說道,“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在戰爭裏失去生命。你走罷。”

那少年憤然站在那裏,倔強地看著赤木。他的臉上有幾處淤青,唇角亦有血絲,他的身材如此瘦弱,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得淩亂不堪。卻,像是春雨過後挺立在那裏青翠的竹子,兀自驕傲著清高。

赤木伸出手來,輕輕晃了晃,那侍衛長便揚聲道:“前進。”

車輦繼續前行,朱砂轉過頭來,看到那個少年依舊那樣倔強地站在那裏。他的視線與朱砂的相遇,然後便這樣定格在朱砂的臉上,朱砂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簇火焰,熾熱地燃燒。直到朱砂轉過頭去,也依然感受到那火熱的視線就在自己的身後。

“晦氣,晦氣。”那騎馬走在馬車旁邊的大商國的太監一個勁地囉嗦著,憤憤地回過頭去瞧著遠遠落在馬車後麵的武昭國,“剛走出來就遭人攔著,乃是不吉之兆,就應當將那小不死的拿下問斬!”

“哎喲,我說瓊公公,這可不大好。”走在瓊公公旁邊的是護送朱砂前往大商的將軍秦懷,這男人身高與朱砂的父王赤木不相上下,一身肌肉幾乎要將那身鋼鎧甲撐破,但卻偏偏生了副溫和的嗓子,說話也是像哄小孩般地令人昏昏欲睡。“今日可是個大喜的日子,濺上血腥反倒不吉。況且那畢竟是人家武昭國的家事,武昭國剛剛受降,有些熱血的青年也是正常的,想我秦懷當年,也是個熱血激憤的青年,想來,還是青春年少啊。”

那瓊公公倒甚是無心聽這秦懷對於青春的感慨,當下便隻搖了搖頭,又一個勁兒地“晦氣”、“晦氣”地說個沒完沒了。

朱砂懶洋洋地坐在馬車裏,不耐煩地用手支撐著自己的額頭,早已然拋了無數個白眼給那馬車外麵的瓊公公。心裏止不住地暗想那大商國的國君也真是有夠無語的,如何就派了這麼個腦殘的公公來,卻是來丟他大商的臉的麼?那滿城的百姓隻有一個站出來攔阻也叫做晦氣麼?這樣想著,朱砂卻隻是兀自感覺到了一絲心底的隱痛。

滿城百姓,卻隻有一人站出來,到底是我武昭國的幸,還是不幸?

她輕輕地歎息一聲,耳邊又傳來了瓊公公的一聲啐:“晦氣”。朱砂不覺有些惱怒,這丫的老太監著實令人惱火,就他這麼個咒法,便是不晦氣也變成晦氣了!

正想著,上天卻在此時很配合地打了一記驚雷。這下卻果然是晦氣了――下雨了。

朱砂倒是在馬車裏無礙,但隨行的一行人馬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澆得手忙腳亂起來。朱砂聽到瓊公公大叫一聲“晦氣”,緊接著便感覺到馬車加快了前進的速度,迅速地朝著前麵飛奔。

“快,前麵有一片樹林,在那裏避雨。”瓊公公尖著嗓子大叫。

“瓊公公,雷雨天氣不能在樹林處避雨。”秦懷倒是有些常識,“恐有雷劈到我們。”

“那怎麼辦,怎麼辦?”瓊公公咋呼著,完全亂了陣腳,“我就說應該斬了那小子的。”

“我們來的時候,似乎在不遠處有個村落,可以一避。”秦懷說著,指向右手邊上。

“不行,不行。”瓊公公連連搖頭,“來時國師曾有占卜,千萬忌正南,那村落卻正是正南方向,一定要繞行,繞行!”

說著,便指揮人馬朝著那樹林的方向奔去。朱砂隻感覺到馬車的車身搖搖晃晃,路麵仿若一下子顛簸起來,令她左一下右一下地倒向馬車兩旁,撞得她禁不住咧起嘴巴來。而此時更可聽得到急驟的雨點劈劈啪啪打在車身上的聲音,天色也仿佛一下子暗淡下來,馬車裏幾乎有如深夜般陰暗無比。朱砂隻聞得到一陣雨水的潮濕氣息,聽到瓊公公厲聲喝著:“快到了,快到了。那有一棵大樹,快去那邊避一避!”

“瓊公公,不可在樹下避雨!”秦懷的聲音似乎被淹沒在雨聲裏,朱砂被折騰得七葷八素,有心想要張口喊這些人慢一點,卻根本連話也說不出。

“哎呀,不好,前方有一處斷壁!”朱砂聽到有人高喝一聲,緊接著又聽瓊公公道,“不要再朝前走,靠著左側前行,前麵有樹可以避雨,快走!”

人馬加快了速度,朱砂此時已然被撞得暈了,隻是兀自扶著馬車,勉強穩住身形。

天空再次炸響一聲驚雷,這聲驚雷婉若炸響在朱砂的耳邊,震得她兩耳轟轟作響。朱砂捂著耳朵,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難道果真如那瓊公公所說,此番大商之行果真是晦氣和不吉的麼?

正想著,但聽得人馬之中有人驚呼:“天火!”

天火?

朱砂心裏一緊,突然間整個馬車的車身便是一陣劇烈地震動,身後有“哢嚓”的斷裂聲響,朱砂還未曾發覺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隻聽得馬聲嘶鳴,馬車再次飛速地向前衝去。

“馬受驚了!”秦懷大呼。

“來人,來人,快去製住馬!”瓊公公亦是尖叫。

然而馬車卻已然完全失去了控製,發瘋般地朝著前方那斷壁之處衝過去。朱砂隻覺一陣猛烈的顛簸,緊接著便聽到一陣急促的斷裂聲響,眼前豁然一片明亮,雨水毫不留情地拍打而來。就在她瞠目結舌之際,整個人卻呈墜落狀掉落下去。

――她墜崖了。

難道上天果真是看著武昭國人不爭氣的喪國之舉惱怒,想要亡了武昭國皇族的命脈麼?

墜落馬車的朱砂,幸好被一棵長在斷崖之處的小樹攔腰勾住,橫掛在那裏。雨水拍打在朱砂的身上,將她的衣裳全部打濕。那被香兒精心梳成一坨的頭發此刻也已然散亂了,全部濕濕地黏在臉際。朱砂在這大雨裏幾乎睜不開眼睛,卻隻能感覺到有劇烈的風,像是從斷崖的下方吹上來。這斷崖到底有多高?未知的恐懼讓朱砂心裏湧上一層無法言說的害怕,一陣陣的寒冷襲來,朱砂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堅持多久。

此時此刻,她多麼想念自己的國度,想念母妃水雲那幾乎令自己窒息的擁抱,想念父王那張寬和的笑臉,更想念自己溫暖的小小宮殿,相信禦廚乃蘇燒製的濃香的奶茶嗬!

朱砂歎息著,手,卻無意中觸到了一個冰涼、軟滑的東西。

似是一道閃電就在腦海裏閃過,朱砂禁不住驚駭地睜大了眼睛。這觸感……這觸感是……是蛇!這冰涼之感順著朱砂的手迅速地滑進她的衣袖,朱砂急忙去甩自己的手臂,卻攸地感覺到胳膊一疼,緊接著便有一股子麻酥之感襲來,朱砂完全失去了知覺。

似乎有人輕輕地碰觸著自己的臉龐,眼前有一團光影在產閃爍,朱砂睜了睜眼睛,卻發現自己的眼皮沉甸甸的,根本睜不開。於是她便頭一歪,沉沉睡去。

夢中,似乎看到了水雲與父王親切的笑臉,乃蘇一臉憨笑地端上他精心燒製的奶茶,濃鬱的香氣勾得朱砂腹中一陣饑餓。朱砂便“哎喲”一聲,捂著咕咕作響的肚子,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竟是一雙深如寒潭的眼,近在咫尺地瞪著朱砂。

“呀!”朱砂驚聲尖叫著,伸手便掃向那雙駭人的眼,然後整個人猛地從起,向後退去。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朱砂亦同時撞到了牆壁,坐在了那裏。

一切仿佛都在此刻靜止了,朱砂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頭腦裏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在她的麵前,坐著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他的頭微微地側向一邊,臉上帶著驚詫的神色,臉龐上卻兀地印著朱砂小巧的指印!

我……我打了人了?

這是朱砂恢複過神識之後意識到的第一件事。

那個男子,卻慢慢地,將頭轉向了朱砂。

這是一個,簡直可以用美輪美奐來形容的男子,他的古銅色的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光彩,一頭黑發柔順地垂在肩頭,他的眉斜飛入鬒,眼眸深邃,眼尾向上斜挑著,雖看似嫵媚,卻有著一股子難言的冰冷淡漠。而他的鼻子英挺,嘴唇輪廓分明,在眉心有一個隱隱的柳葉形胎記,給這張俊美的臉上增加了一股子說不出的邪魅。燭火搖曳,映在他的身上,竟俊美得足以令人窒息。

然而這張臉上,卻帶著股子令人感覺到害怕的氣息。朱砂看到這美男子的眉毛高高挑起,黑眸裏怒意湧動,嘴唇亦抿了又抿。

“我……那個,我……”壞了,給帥哥的第一印象就是個亂揮巴掌的女人,這個樣子可不好。況且,況且是不是人家救了自己呢?朱砂的心沉了下去,她結結巴巴地,卻不知道應該說些甚麼,然這個男人的周身散發著如此令人感覺到恐慌的氣息,隻讓朱砂想要落荒而逃。但是她終是逃不了了,因為身後的那堵牆已然結結實實地堵住了她的退路,所以朱砂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這個男子,卻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這男子攸地站起身來,一把拎起了朱砂。

“你、你、你,你幹甚麼?”這男人的力氣好大!朱砂掙紮著,卻根本掙不脫,隻能由著他將自己拎起來。

這男人把朱砂拎到眼前,黑眸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她。朱砂這才發現,他的眼眸竟是這樣的深,若一片漆黑的深潭,帶著吞噬人心的盅惑幾乎要把朱砂整個人吞下去,陷入無底的誘惑深淵。

心,禁不住地一陣狂跳。而從他的身上傳來淡淡的草藥氣息,與他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撲打在朱砂的臉上,讓朱砂更加的感覺到害怕了。她向後蜷縮著身子,驚恐地瞪著這個男人。

“對你的救命恩人,就要這樣報答?”他的黑眸微眯起來,竟露出了一抹邪魅笑容。

“救……救命恩人?”朱砂結結巴巴地,她想要離這男人遠點兒,可是偏偏這男人卻越離越近。眼看著他的鼻子就要抵到朱砂的了,那雙逼人的黑眸像是能夠望到內心最深處,把心底最隱密的一切都吸過來似的,朱砂感覺自己的心要跳出來了。

“你,你……你別亂來!”朱砂發現自己的嘴巴已經幹巴巴的了。

“如果我亂來呢?”唇角上揚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勾魂攝魄。緊接著,這男人竟一把攬過朱砂,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她的,嘴唇快要碰到朱砂的櫻唇,眼眸從長長的睫毛中望著朱砂,眼裏卻含著充滿了玩味的目光。朱砂下意識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硬生生憋住,瞠目結舌地望著這男人。

“嗬……”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沉笑聲,男人去猛地一抬手,將朱砂徑自扔向了牆邊。

這男人是個郎中嗎?

就在朱砂猜疑之際,這男人卻猛地將朱砂扔向了牆邊。

“哎喲!”朱砂重重地跌在地上,這落差也太大了吧?朱砂慘叫一聲,雖然身下就是一大團的莆草,但是被丟過去的感覺可並不怎麼好!她一骨碌爬起來,心裏卻一沉。

抬起頭,朱砂這才發現,這原本是一個小小的屋子,屋子十分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個桌案和好多的架子,在這些架子上有數不清的藥罐,大大小小,散發著濃鬱的草藥氣息。

“嗬……”低低的笑聲,帶著股子饒有興趣和無言的性感,讓朱砂不禁打了個冷顫。

關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香豔故事,朱砂可是沒少聽說,難道,這男人在床上沒有得逞,惱羞成怒想要在莆草上XXOO嗎?

這樣想著,朱砂便感覺到脊背上一層層的發涼。她可是得守著完璧之身,帶著任務去大商國勾引國君的啊,萬萬不能把這清白的身子,白白給了不相幹的人。雖然,雖然這男人長得這樣帥……隻是不知道,那些大商傳說中俊美無敵的皇子們,比起眼前這男人又將如何……

朱砂就這樣呆呆的,望著這男人一點點走近自己……心裏的害怕和驚恐,竟然都在他慢慢的欺身過來之時凍結。

不過,為什麼脊背上的涼意卻還是這麼可怕呢……朱砂慢慢地轉過頭,卻赫然發現有一條黑地兒紅花兒的蛇,正慢慢地攀在自己的後背。而這些厚厚的莆草裏麵則藏滿了冰涼的蛇!

“啊!”朱砂尖叫著,迅速地彈了起來,沒命地跑向那男子,八爪魚一樣粘在他的身上,“蛇,蛇,蛇。”

她怎麼能忘記呢?先前,不就是一條毒蛇咬了自己,方致自己昏迷的麼!

“蛇,蛇啊。”朱砂語無倫次地說。

“你怕嗎?”男人笑眯眯地,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朱砂細膩的臉龐。

“……”這種感覺……讓朱砂背上的冷意更甚了,這會子她倒果真不知道這男人和那些毒蛇,到底哪一個更可怕了。

“有……有蛇啊……”朱砂憋了半晌,方才吐出這麼兩個字。

“我知道。”這男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他淡淡地說道,“那是我養的蛇。”

啊?

啊?

朱砂還沒有來得及對他的話有所反應,便再次被丟到了蛇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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