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如死灰,行屍般地走回這個陌生的家裏。
宋富貴等候我般地將離婚協議放在桌子上勒令我簽字。
我冷哼一聲將離婚協議撕碎一揚,滿天的紙屑飛舞,隨之消散的是我隱忍了三十五年的辛酸和痛苦。
我要死了,我也不想讓他倆就這麼好過。
宋富貴大拍一下桌子質問我瘋了嘛?
這時淑芬闖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枚金鐲子放在桌子上慌亂道。
「看我糊塗的,這是勇傑孝敬給彩鳳的,看我忘了摘。」
「就是給你的,從今天起你就是小雪的媽,你該戴,像她這種人手上戴著也是屎上插花。」
宋富貴怒視著我肅聲道,劇烈的爭吵聲,引來了外麵圍觀的鄉親們。
我徹底撕開宋富貴這麼多年偽裝的臉。
我伸出滿是瘡痍裂口的手給他們看,細數著每一處的由來。
「這個刀痕,是你那年生大病,我靠給別人洗衣服買了一隻雞,想著給你補身體。你哥要拿去下酒,是我追到他家朝他索要,他不給,我就劃破自己的手腕流了一地的血,說他不給我就死這,他才給我。你回來還打罵我,說淑芬身子弱這隻雞剛好可以補補。」
「這塊肉怎麼掉的,那年村子重新分地。你哥嫌分的不好,強占我們家的地,你說淑芬家女兒要上課外班,把地給他們家好攢錢。可我們的小雪學費都沒湊齊,你整天就知道喝酒,是我靠這三分地供著我們一家。最後是我扛著鋤頭在田裏打滾才拿回來,鋤頭削掉了它。」
「這個手指怎麼彎不了,那年老房拆遷,我去廢屋子搬磚想著在院子裏蓋一間廁所,這樣你老寒腿就不用跑到村頭去上。你哥說磚是他的不肯讓我搬。是我心疼你,我每天夜裏偷著去搬,那天那麵斷牆塌了砸到我這隻手指彎不了,可你責怪我說淑芬家也要蓋廁所,甚至偷拿我攢的錢買磚給他家送去。」
......
我說得聲淚俱下,這麼多年我一直對外都說家裏的那些矛盾事都是我胡攪蠻纏,最後都是宋富貴出麵解決的。
可實際上他心疼他的淑芬害怕惹怒他的哥哥,將所有的委屈都發泄在我身上。
「你以為李淑芬真的愛你嘛,她是惦記你的拆遷款。」
我扭頭指著淑芬質問著,她心虛地撇過頭。
宋富貴麵色難堪又無力反駁地惱怒關上門,讓屋外的人都散了。
我氣得胸口發痛,這時門被緩緩推開。
小雪探著頭緩緩走進來,我心頭委屈得像個無助的孩子走到她的身邊。
她摟著我心疼地抱著我呢喃著說我剛才說的她都聽到了,可隨後的一句話卻讓我墮入寒潭。
「媽,你就讓爸爸娶了淑芬嬸吧,滿足他這麼多年的願望吧,以後你和淑芬嬸都是我媽。」
我震驚地望著小雪,她陌生得仿佛我從未見過一般。
好像剛才她隻從我的申訴中聽出了他爸的強烈心願,對我的委屈絲毫看不見。
「小雪我是你媽呀!就算我再多麼不堪,我也是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來的!」
我心酸地望著小雪,哪怕全世界都嘲笑我。
至少我以為我心愛的女兒會站在我這邊,可現在她竟然管別人也叫媽!
宋富貴近日來所有對我的傷害都抵不上小雪這一句話。
一瞬間,我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孤苦無依的人。
「實話跟你講嘛媽,爸得了癌症,沒幾天了。」
4
小雪無奈地語罷,我腦袋嗡嗡發響,震驚地望著宋富貴。
他緩緩地從櫃子裏掏出一份體檢報告甩在我的麵前,小雪指著上麵的字告訴我宋富貴胃癌晚期了。
「彩鳳我知道我對不住你,我沒幾天了,就算淑芬是惦記我的拆遷款我也認了,我這一生隻愛了她一個人,我會留給你養老錢的,和我離婚吧,讓我和淑芬有個名分吧。」
宋富貴服軟了,可他的話就像一把軟刀子捅進我的心。
我笑我好傻,宋富貴臨死前惦記著和一輩子深愛的人有個名分。
而我卻還執著一個從未愛過我的人能多看看我。
明明我也有那麼多的遺憾沒完成。
三十五年了,我都忘記雞腿是啥味道的了。
後山的映山紅開了,我想摘一束放房間擺著。
村裏裁縫鋪裏有匹新布我想裁件新衣服。
......
「好的,宋富貴我滿足你。既然你也快死了,那我就把那個爛肚子的秘密跟你說吧,你一口一個跛子跛子叫我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跛嘛?」
我眼淚早已幹涸釋然地望著宋富貴,他滿臉詫異。
我脫下左腳的鞋子露出半截斷了的小腳趾,在場的人紛紛不解,隻有宋富貴瞪圓了眼睛,驚愕地張著嘴巴。
「砰」,門又被人闖了進來,那人一上來就熱切地拉住宋富貴的手急切道。
「哎呀老爺子,報告你自己拿錯了。你沒事,嚇死我了,你電話也打不通,我這幾天一直在找你。」
我突然胸口悶痛,一口熱血噴了出來暈了過去。
昏迷的這段時間裏,那段早已被我藏在心底的秘密總是在我夢中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