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秉臣趕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他的襯衫領口胡亂敞開著,脖間還帶著未散的紅痕。
他煩躁地一遍遍撥打著我的電話,可回應他的隻有忙音。
“溫絮,裝死這套還沒玩夠?”
賀秉臣的指尖用力地戳在手機屏幕上,聲音極其不耐煩。
以前或許是裝的,
但這次,我是真的死了。
“你現在認錯回來,我還能在海城給你留個落腳的地方。”
我錯了嗎?
或許吧,錯在太認真,錯在太天真。
可惜,我再也回不來了。
賀秉臣皺著眉,囫圇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
他抽出一根煙,卻怎麼也打不著火。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他摔下手中的東西,怒上心頭,
“你他媽還有完沒完?”
“你好,這裏是海城市公安局,請問是溫絮的家屬嗎?”
警察的聲音像一盆涼水把他澆了個透,他的眼裏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茫然,
“…我是。”
“溫絮女士遭遇車禍不幸當場死亡,家屬來認領遺體吧。”
這一絲茫然直到他看見蓋著白布的屍體,才化為一絲波動。
“…你們確定,這是溫絮?”
“來這的人十個有九個都會問我這樣的問題”,警察搖了搖頭,語氣帶著見慣生死的疲憊,
“DNA比對確認過了,節哀順變吧。”
我這一生,有兩次頭蓋白布。
那是年輕的時候,我和賀秉臣拍寫真戴的白色頭紗。
他指尖輕顫著掀起頭紗,我含笑的臉轉眼間卻變成了猙獰的血肉。
“她是怎麼死的?”賀秉臣語氣平靜,伸出手將我臉上的血抹開。
“對方酒駕,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她還有一絲意識,”警察欲言又止,隨後歎了口氣,
“但她自己…已經沒有求生意誌了......”
賀秉臣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他甚至冷靜地問警察為什麼能準確地找到他,畢竟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法律上的關係。
“你是她的緊急聯係人。”
警察有些莫名,似乎看不清這看似親密又似仇敵的兩人究竟是何關係。
賀秉臣沒再說話,隻看著我的臉。
一道尖銳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打破了這片死寂。
“秉臣,阿絮她…真的......”
匆匆趕來的溫情快步走到賀秉臣身邊,卻被我可怖的死狀嚇地幹嘔。
賀秉臣極輕地“嗯”了一聲,伸手扶住瞬間淚流滿麵的溫情。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執意要嫁給你,阿絮也不會受刺激想不開來找我......”
溫情把頭埋進賀秉臣的胸口,聲音哽咽,“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就不該答應和你結婚......”
聽到這話,賀秉臣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不怪你。是她自己找死。”
他抬起手,一遍遍安撫溫情顫抖的脊背,溫聲細語,
“別看了,死了就死了吧。”
“忘了她。”
“我們回家。”
辦完所有手續,賀秉臣幾乎是半抱著護送溫情上車,駛回了莊園。
接連幾天,賀秉臣的生活似乎並沒有泛起什麼波瀾。
就當溫情以為這場風波終於徹底平息之時,她找不到賀秉臣了。
賀秉臣留了句“出差”,便再無音訊,發出的信息也石沉大海。
而此時的賀秉臣,在我的墓前。
我死之後,他看似過了幾天平靜日子,
或許是潛意識裏仍在懷念有我吵鬧的時光,他鬼使神差地駕車,來到了幾十公裏外的這片偏僻墓地。
這處墓地是溫情親自選的,她希望我死也要死得遠遠的,永遠消失在她和賀秉臣的生活裏。
你看,老天爺就是愛開玩笑,
溫情,你看到了嗎?
即使我死了,賀秉臣依然忘不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