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義弟娶了新婦後,我莫名其妙就成了他倆愛情故事裏的惡毒大姑姐。
他那位剛過門的夫人,身著綾羅綢緞,頭戴珠翠環繞,哭著跪在了我的演武場中央。
“姐姐若是惱我進門,妾身願自請下堂,隻求莫要為難將軍!”
“白婉冷,你好深的算計!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麵成何體統,還不如早點找個好人家嫁了!”
我手裏的紅纓槍差點沒拿穩,直接戳到自己的腳背上。
我當年把慕容恒從死人堆裏刨出來舉薦入伍,就是為了聽這種話的?
我的確是慕容恒的義姐。
但我更是當今聖上親封的鎮軍都督!
最最關鍵的是,我跟慕容恒,那純潔得能拿去給佛祖開光!
我們是八拜之交的姐弟情!
1
遲音晚這一跪,整個演武場上千號糙漢子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過來了。
那場麵,安靜得能聽見隔壁營地馬廄裏老馬放屁的聲音。
尷尬得我恨不得當場表演一個原地飛升。
偏偏遲音晚自己不覺得。
她跟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對著我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姐姐,我和夫君是真心相愛的。”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搶我夫君,你太狠心了!”
我站在原地,感覺一道天雷順著我的盔甲縫就劈了進來。
相愛、糾纏、沒結果......
我當年把他從死人堆裏刨出來,舉薦他入伍的時候,也沒想過這小子以後會給我送這麼大一份“驚喜”啊!
慕容恒眉頭擰成了個疙瘩,趕緊伸手去扶她。
“音晚,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跟義姐隻是切磋武藝,純粹得很!”
遲音晚順勢就軟倒在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夫君,你別騙我了,我早就知道了!白姐姐她......她身份不凡,背後有人。”
“她肯屈尊在這邊關苦寒之地,不是因為愛你,還能因為什麼?”
我在邊上聽得瞳孔八級地震。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我背後是有人,那是我爹我娘我祖宗十八代!
我能站在這兒,全靠我當年一刀一槍,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軍功!
怎麼到她嘴裏,就成了為愛忍辱負重的癡情女配了?
這腦補能力,不送到京城裏給那些說書先生當禦用編劇,真是屈了她的才了!
慕容恒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拚命想跟她的腦回路對上頻道。
“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義姐她......”
遲音晚猛地捂住耳朵,啟動了“我不聽我不聽王八念經”模式。
“夫君,你不要再說了!”
“你怎麼能一直踩我捧她?!”
“一直這樣說我真的很傷心......”
眼看圍觀的士兵越來越多,連隔壁夥夫都拎著勺子探頭探腦了,慕容恒那張俊臉也繃不住了。
他咬著後槽牙問。
“那你說,我要做什麼你才能相信我?”
“我跟她之間分明清清白白。”
遲音晚這才抬起那張淚眼婆娑的小臉,拽著他的衣角。
“夫君,你不是生我氣了?我也不想要你為難的......”
“我知道自己出身商賈,與你這大將軍的身份有一些差距,可我們明明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的。”
我聽得腦仁兒都開始疼了。
我往前一步,把手裏的長槍往地上一頓,發出一聲巨響。
“行了。”
“別哭了。”
“慕容恒,管好你的女人。”
“再有下次,我就幫你管。”
說完,我收槍回鞘,頭也不回地走了。
背後,遲音晚的哭聲似乎停滯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委屈和響亮。
我感覺我的血壓,正在“噌噌”往上冒。
2
自從演武場那場鬧劇之後,遲音晚就跟上班打卡一樣,天天往軍營裏跑。
美其名曰,“照顧夫君身邊的義姐”。
她把我那匹通體烏黑、性如烈火的戰馬“踏雪”,硬生生改名叫了“如意”。
每天堅持親自給“如意”喂草料,還要給它梳理鬃毛。
結果就是,“如意”看見她就跟見了鬼似的,撒開蹄子就跑,拉都拉不住。
她還把我壓箱底的寶貝兵器全都起了新名字。
我那杆殺敵無數的“破陣”長槍,成了“稱心”。
我那把削鐵如泥的“斷水”佩劍,成了“順意”。
我那張能開三百斤的“奔雷”硬弓,成了“得願”。
我看著我那些殺氣騰騰的夥計們,頂著一堆喜氣洋洋的名字,感覺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
她還非要給我做鞋墊,理由是“姐姐成日裏舞刀弄槍,腳上肯定磨出泡了,妹妹心疼”。
我看著那雙繡著歪歪扭扭比翼鳥的鞋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這穿的是軍靴,謝謝。
她還跑去後廚,要求夥夫給我單獨開小灶。
“我們白姐姐一個女兒家,不能總吃那些粗茶淡飯,得多喝點燕窩粥補補身子。”
把我們軍中肚子能撐船的王夥夫給整不會了,扛著大勺來找我。
“都督,您看這......咱們軍營裏上哪兒弄燕窩去啊?”
副將老王更是被她折磨得苦不堪言,被迫陪她聊天,聽她念叨我。
“王副將,你說姐姐是不是太辛苦了?一個女人家,何苦在男人堆裏打打殺殺呢?”
“依我看,還是該找個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那才是女人的正途。”
老王回來跟我學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隻蒼蠅。
士兵們的訓練也受到了嚴重影響。
操練的時候得時刻注意著,別驚著了那位四處溜達的將軍夫人。
本來是喊殺聲震天的演武場,現在搞得跟逛後花園似的,投鼠忌器。
我們的戰鬥力沒見漲,憋屈倒是漲了不少。
我每天除了處理軍務、分析敵情,就是聽下麵的人來彙報將軍夫人的各種“騷操作”。
這無疑增加了我的工作量!
我直接把這些破事彙總了一下,寫在一張紙上,拍在了慕容恒的桌子上。
他掃了兩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跟開了染坊似的。
最後長長歎了口氣,揉著額角說。
“義姐,音晚她......她也是一番好意。”
我“嗬”了一聲。
“她的好意,快把我的西北軍搞垮了。”
“慕容恒,我最後說一次,讓她離我的軍營遠點。”
話音剛落,營帳門簾一挑,遲音晚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進來了。
“夫君,姐姐,我給你們熬了安神湯,快趁熱喝吧。”
她笑得那叫一個溫婉賢淑。
我迅速收回臉上不耐煩的表情,麵無表情地轉身走了出去。
喝個屁!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慕容恒大概是被我罵狠了,也或許是被遲音晚的枕邊風吹得找不著北了。
他再來找我的時候,眼神開始躲閃,話裏話外都在暗示我。
“義姐,你一個女兒家,總在軍營裏打打殺殺,是不是太辛苦了?”
“要不......回京城去?憑你的家世,什麼樣的好郎君找不到?”
我聽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老娘的家世就是我自己!
我忍著把手裏的兵法書拍他臉上的衝動,冷冷地看著他。
“慕容恒,你腦子被驢踢了?”
“還是被你那個好夫人給CPU了?”
他被我懟得啞口無言,最後落荒而逃。
我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覺得,我當年是不是救錯了人。
3
又過了幾天,京城裏突然來了人。
是宮裏的傳旨太監,帶著聖上的旨意,排場搞得老大。
太監尖著嗓子,在軍營門口高聲宣道。
“聖旨到!鎮軍都督白婉寧何在?速速接旨!”
當時遲音晚正好又來“視察”軍營,聽到這話,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拽著慕容恒的袖子,聲音都發顫了。
“都督?哪個都督?夫君,這裏還有別的都督嗎?”
慕容恒也是一臉懵逼,他隻知道我是副統帥,這“鎮軍都督”的封號,我也是最近才拿到的,還沒來得及在軍中公布。
我整理了一下衣甲,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跪地接旨。
“末將白婉寧,恭迎聖上旨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傳旨太監一看見我,立馬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臉,親自把我扶起來。
“哎呦,白都督快快請起,您可是聖上麵前的大紅人,咱家可不敢受您的禮。”
我麵無表情地接過聖旨,謝了恩。
遲音晚在旁邊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她幾步衝上來,攔住那正要離開的太監,急切地問。
“公公,敢問......這位白都督,是何許人也?她怎會是都督?”
太監斜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
“這位夫人是?”
慕容恒趕緊上前一步。
“公公,這是末將的內人,不懂規矩,您別見怪。”
太監“哦”了一聲,拉長了調子,隨即又恢複了對我的恭敬。
“白都督乃是聖上親封的一品鎮軍都督,總領西北軍務,戰功赫赫,威名遠揚。”
“夫人您久居內宅,不知道也不奇怪。”
說完,便帶著人揚長而去。
留下遲音晚一個人愣在原地,臉色變幻莫測。
我看到她眼裏的震驚先是變成了困惑,然後又變成了一種“原來如此”的了然。
完了。
我知道,她那超強待機的腦子,肯定又開始編劇本了。
果然,她猛地轉向我,眼神裏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輕蔑。
“我當是誰,原來是攀上了宮裏的大人物。”
“白婉冷,你好深的算計!借著都督的名號來壓我,是不是?”
我:“......”
我叫白婉寧!不叫白婉冷!
還有,我自己就是都督!我壓你幹嘛?閑得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