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發小帶對象來家裏吃飯，我被說成礙眼的電燈泡。

她邊剝蝦邊撇嘴：“你就是那個天天來蹭飯的發小吧？”

“你一個外地的，沒房沒車沒男人，還好意思天天來這裏蹭吃蹭喝？”

“甘野心軟收留你，你就真把自己當家裏人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識相的就早點搬出去，別在這裏當電燈泡，影響我和甘野的感情。”

我咬著的雞翅突然不香了。

吃飯確實不假。

可這房子是我買的，廚房是我裝修的，連燃氣卡都是我的名字！

我看發小剛失業，才天天叫他來家裏吃飯。

怎麼他談個戀愛，我倒成蹭飯的了？

1

我加班回到家，剛用指紋解開鎖，就聽見客廳裏傳來一陣男女的說笑聲。

甘野正在廚房裏忙活，身上還係著我那條粉色的草莓圍裙。

一個陌生的女人正翹著腿坐在我家的沙發上，低頭刷著手機，姿態悠閑得仿佛這裏才是她家。

她聽見開門聲，抬起頭。

那道目光像X光一樣，從上到下將我掃視了一遍，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冷淡。

甘野端著一盤水果從廚房走出來，臉上立刻堆滿了笑。

“星眠，回來啦！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傅音芷。”

他又扭頭對那個女人說，“芷芷，這是我跟你說過的段星眠。”

甘野刻意加重了語氣。

“星眠一個人在這邊打拚，舉目無親的，我平時得多照應著點。”

傅音芷臉上的冰霜瞬間融化，露出一個了然又帶著些許同情的微笑。

她溫聲細語地開口，聲音甜得發膩。

“原來是星眠妹妹，你好呀。”

“甘野真是個大好人，心腸軟，還經常讓朋友來家裏吃飯呢。”

我腦子嗡的一聲。

來家裏吃飯？

我張了張嘴，正想解釋這房子姓段不姓甘，卻被甘野投來的眼神死死釘在原地。

那眼神裏充滿了懇求和一絲不容拒絕的命令。

“星眠，你不是說要喝湯嗎？快來廚房幫我看看火候。”

他不由分說地把我拽進了廚房。

門一關上，他立刻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哀求。

“姑奶奶，我的好星眠，給我個麵子。”

“我好不容易追到芷芷，在她麵前吹了個牛，說這房子是我的。”

“你就先配合我一下，行不行？”

我看著他，沒說話。

“就這一次，等我們關係穩定了，我馬上跟她解釋清楚。”

他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星眠......求你了，大學那會兒，你生重病，要不是我爸媽把準備給我買房的錢都拿出來給你墊上......”

他提起了那件我這輩子都還不清的恩情。

我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

“好。”

我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

“就這一次。”

餐桌上，傅音芷做的幾道菜色香味俱全。

她自然而然地坐在甘野身邊，不停地給他夾菜，舉手投足間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多吃點這個，我特意為你做的。”

“對了，你胃不好，別喝冰的，我給你倒了溫水。”

她對我保持著客氣但明顯的疏離，仿佛我是一個需要被特殊關照的客人。

飯後，傅音芷更是搶著收拾碗筷。

“星眠妹妹，你坐著休息就好，別跟我客氣。”

“這些活兒我來幹就行了。”

我看著自己花錢買的食材，在我家廚房裏，被做成了甘野討好女友的愛心晚餐，心裏五味雜陳。

最終，我還是什麼都沒說。

2

我以為那隻是偶爾一次的逢場作戲。

但我錯了。

傅音芷開始每天下班後都準時出現在我家。

她的理由無懈可擊。

“我不放心甘野一個人吃外賣，不健康。”

她來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我的冰箱。

“星眠妹妹，女孩子要對自己好一點，怎麼能吃這麼多泡麵和辣條呢？”

“這些都是垃圾食品，對身體不好。”

說完，她就把我囤的口糧全都收進了櫃子最深處。

“以後我來給你們做飯，保證營養均衡。”

接著，她開始對甘野的穿著指手畫腳。

“你這件T恤都起球了，別穿了。”

“明天我陪你去買幾件新的，男人得穿得體麵一點。”

她甚至會把甘野換下來的臟衣服打包帶走。

“我拿回去幫你洗，我用的洗衣液是進口的，不傷衣服。”

我看著她忙前忙後，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感覺自己像個多餘的闖入者。

一天晚上，我準備洗澡，發現浴室裏我的洗衣液被換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瓶我不認識的牌子，散發著濃鬱的香水味。

傅音芷正好走進來，看見我手裏的瓶子，笑著解釋。

“哦，星眠妹妹，我把你那個換掉了。”

“我帶來的這個牌子對皮膚更溫和，你也可以用。”

她說話的語氣，仿佛是在施舍。

漸漸地，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對我進行暗示。

“星眠妹妹，你一個女孩子，還是得學會獨立一點。”

“不能總是依賴朋友呀，甘野也有自己的生活。”

甘野在她的溫柔攻勢下，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他看著傅音芷的眼神裏充滿了迷戀和崇拜。

他也開始覺得，傅音芷說得都對。

晚飯時，傅音芷會很自然地坐在甘野身邊，把我擠到餐桌的另一頭。

座位的變化，悄無聲息地宣告了主權的更迭。

她會當著我的麵，和甘野興致勃勃地計劃周末的活動。

“親愛的，我們周末去那個新開的網紅餐廳打卡吧？”

“好啊，就我們兩個人。”

“我們兩個人”這四個字，她咬得特別重。

我感覺自己像個巨大無比的電燈泡，明晃晃地照著他們。

很尷尬。

非常尷尬。

但一想到甘野父母的恩情，我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3

我快要憋出內傷了。

周末，我約了閨蜜蘇晴在咖啡廳見麵，狠狠吐槽。

蘇晴聽完我的敘述，一口咖啡差點噴到我臉上。

“等會兒，讓我捋捋。”

“你的意思是，那個叫傅音芷的女人，住進了你的房子，用著你的東西，還以為你是個去她家蹭吃蹭喝的窮親戚？”

我點點頭，一臉生無可戀。

蘇晴氣得猛一拍桌子，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她腦子是被驢踢了還是被門夾了？”

“那是你的房子！你的廚房！你的冰箱！她憑什麼擺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子？”

“還有那個甘野，他是個啞巴嗎？他怎麼跟他女朋友介紹你的？”

我小聲地把甘野為了麵子撒謊的事說了一遍。

蘇晴的火氣更大了，眉毛都快豎了起來。

“麵子？他的麵子是金子做的嗎？”

“他的麵子比你的尊嚴還重要？”

“段星眠我跟你說，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普信男，你離他遠點！”

我歎了口氣，把大學時生病，甘野家傾盡所有幫助我的事又說了一遍。

“蘇晴，我欠他們家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蘇晴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握住我的手，語氣軟了下來。

“眠眠，我知道你重感情，知恩圖報是好事。”

“但報恩不是這麼個報法。”

“這不是報恩，這是在作踐你自己。”

“你這是聖母心泛濫，懂不懂？”

她嚴肅地看著我。

“你給我記住了，善良要有，但必須帶點鋒芒。”

“你再這麼忍下去，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把你從你自己的房子裏趕出去。”

我嘴上應著。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心裏卻還是抱著一絲幻想。

“也許......也許等甘野找到工作，經濟狀況好轉了，一切就會恢複正常了。”

蘇晴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天真。”

“我敢打賭，那個傅音芷，絕對不是省油的燈，她的野心，不會隻滿足於現狀的。”

4

蘇晴的話，不幸言中了。

傅音芷開始變本加厲地侵占我的生活空間。

先是衛生間。

我的洗手台上，不知不覺就擺滿了她的各種瓶瓶罐罐。

“星眠妹妹，我給你推薦這個精華，抗初老效果特別好，你也試試。”

她熱情地把一瓶昂貴的護膚品塞到我手裏，仿佛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我的牙刷和毛巾，被擠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而她和甘野的情侶款牙刷和毛巾，則堂而皇之地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然後是廚房。

她重新整理了調料架，把我那些瓶瓶罐罐的川菜調料，全都收進了儲藏櫃。

美其名曰。

“甘野吃不了太辣的，對胃不好，以後我們飲食清淡點。”

她甚至開始過問我的作息時間。

“星眠妹妹，你一般晚上幾點回家呀？”

“我好提前安排做飯的時間，免得我們倆在廚房裏打架。”

她說話的語氣永遠那麼溫柔體貼，卻讓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開始更加頻繁地在我耳邊暗示。

“你看，甘野最近工作壓力那麼大，回來還得想著你的事。”

“他一個大男人，經濟上也不寬裕，你總是在這兒吃飯，對他也是個負擔。”

我真想衝她吼一句，甘野失業大半年了，吃我的喝我的，他有個屁的經濟負擔！

但在甘野麵前，我什麼都不能說。

而甘野，在傅音芷日複一日的洗腦下，也開始覺得我確實是個“負擔”。

他看我的眼神，漸漸從親近變成了客氣，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

“星眠，你最近是不是買新鞋了？”

“鞋櫃都快放不下了，要不你把不常穿的收起來？”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我的拖鞋被踢到了鞋櫃的最底層。

而傅音芷那幾雙嶄新的高跟鞋，則像戰利品一樣，占據了最上層的黃金位置。

晚飯的時候，傅音芷會拿著公筷，主動給大家分菜。

“甘野，你多吃點這個魚，補腦子。”

“星眠妹妹，這個青菜對皮膚好，你也吃點。”

她完全掌控了餐桌上的節奏，而我，徹底從一個主人，淪為了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客人。

我感覺自己就像溫水裏的青蛙。

在這個我親手一磚一瓦布置起來的家裏，我正被一點點地邊緣化，直到最後被徹底清除出去。

5

最讓我無法忍受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天，我回到家，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客廳的書架。

書架上，那張我和甘野穿著學士服，在大學畢業典禮上的合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傅音芷和甘野的一張親密自拍。

照片裏，傅音芷笑靨如花地依偎在甘野懷裏，兩個人對著鏡頭比心。

我找到正在客廳裏指揮甘野挪動沙發的傅音芷，聲音冷了下來。

“我書架上的相框呢？”

傅音芷理直氣壯地回頭。

“哦，那個啊，太舊了，照片都泛黃了，跟這裏的風格不搭，我幫你收起來了。”

她指了指牆角的一個紙箱子。

“人要向前看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走過去，翻開那個紙箱。

裏麵不僅有那張合影，還有我大學時得獎的證書，我們一起旅行買的紀念品，所有承載著我和甘野共同回憶的東西，都被當成垃圾一樣，隨意地扔在裏麵。

而甘野，就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一言不發。

他甚至還笑著附和傅音芷。

“芷芷說得對，這個家是該好好整理一下了，以前太亂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個箱子。

“這些東西，我要拿回我房間。”

傅音芷立刻露出一副無辜又委屈的表情。

“星眠妹妹，你怎麼了呀？”

“我不是幫你收起來了嘛，又沒扔掉。”

她轉向甘野，眼眶微微泛紅。

“我隻是想讓家裏更整潔一點，我做錯了嗎？”

甘野立刻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裏，然後不耐煩地對我揮揮手。

“哎呀，不就是些破銅爛鐵的舊東西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丟了就丟了，你要是喜歡，我再給你買新的！”

“別為了這點小事，惹芷芷不開心。”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

還沒等我從這種刺痛中緩過來，我發現了另一件事。

我放在茶幾上，用了好幾年的馬克杯，也不見了。

那是我大學時，在一個手工作坊裏，親手畫上我和甘野卡通頭像的杯子，全世界獨一無二。

我追問杯子的下落。

傅音芷輕描淡寫地說。

“哦，那個杯子啊，昨天洗碗的時候不小心手滑，打碎了。”

她像是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拿出一個嶄新的杯子，遞到我麵前。

“別生氣啦，你看，我給你買了新的，比你那個好看多了。”

新杯子上，印著一對膩膩歪歪的卡通情侶，下麵寫著一行字：love forever。

傅音芷笑著說。

“這樣更有愛，你看多可愛，以後我們就用情侶款了。”

我看著她臉上得意的笑容，看著這個家裏屬於我的痕跡，正在一件一件地被抹去。

憤怒的火焰在我胸口熊熊燃燒。

但我還是忍住了。

6

甘野大概也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主動敲開了我臥室的門。

他沒有進來，隻是靠在門框上，表情有些複雜。

“星眠，我們能聊聊嗎？”

我坐在書桌前，沒有回頭。

“聊什麼？”

他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疲憊。

“我知道，芷芷有些做法可能讓你不舒服了。”

“但她也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我好，她沒有壞心思的。”

我冷笑一聲。

“沒有壞心思？她都快把這兒當成她自己家了。”

甘野的臉色變了變，隨即又軟了下來。

“星眠，芷芷她......她最近有點不開心。”

“她說，感覺你好像不太喜歡她，讓她在這個家裏覺得很拘束。”

“她覺得你來得太頻繁了，影響了我們的二人世界。”

我終於忍不住了，猛地轉過身。

“甘野！你搞搞清楚！這是我的家！是我的房子！”

“什麼叫我來得太頻繁？我回我自己家，還需要看你女朋友的臉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