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熟悉的擔憂,將我牽引至傅家老宅。
暴雪壓垮了電路,老宅也停了電。張媽點著蠟燭,坐在壁爐前,對著我的一張舊照片發呆。
照片上的我,還是個少女,正笑著給一隻小貓喂食。
張媽伸出粗糙的手,輕輕撫摸著照片,低聲自語。
“阿笙,我的好孩子,怎麼說走就走了。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嗎?”
也是一個冬天,下著好大的雪。言洲少爺把你堆的雪人推倒了,你哭著跑過來告狀,他卻躲在你身後,偷偷幫你把雪人堆得更大更好看。
“他說,你是妹妹,隻有他能欺負。”
傅言洲因為暴雪封路,也回了老宅,暫住在二樓的客房。
深夜,他被凍醒,摸索著想去壁爐添些柴火。
黑暗中,他的手無意間碰到了書架頂層一個落滿灰塵的音樂盒。
那是我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在他出國留學前送給他的禮物。
他打開音樂盒,熟悉的《天空之城》旋律在寂靜的夜裏響起。
傅言洲指尖摩挲著音樂盒。
他的腦海裏,閃過我當年把禮物塞進他懷裏時,那雙強忍淚水、卻亮得驚人的眼睛。
那溫暖的記憶,與窗外死寂的暴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飄在他身側,看著他罕見的失神,心中泛起一絲酸澀的暖意。
但這暖意轉瞬即逝,很快被冰冷的現實掩埋。
就在這時,張媽的電話打了過來。
信號很差,聲音斷斷續續,但語氣裏的焦急卻清晰可辨。
“言洲!我總覺得不對勁,阿笙她......她走得太突然了!你為什麼那麼對她?她出事之前,是不是跟你吵架了!”
傅言洲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他煩躁地回道:“張媽,她有心臟病,這是意外。您別胡思亂想。”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可他再次看向手中的音樂盒時,眼神中卻透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搖。
就像窗外那場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的暴雪。
在張媽不間斷的電話轟炸下,傅言洲終於不耐煩地撥通了我生前專用的那個郵箱地址,想發一封郵件讓她別再煩自己。
可當他打開郵箱時,卻愣住了。
收件箱裏,有一封未讀郵件。
發件人,是我常去的那家私人醫院的王醫生。
郵件的發送時間,是我死前的一天。因為暴雪導致的網絡癱瘓,這封郵件現在才被送到。
傅言洲指尖懸在鼠標上,遲遲未點。
他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郵件。
郵件的內容很短,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心上。
“傅先生,洛笙小姐的病情在迅速惡化。她拒絕轉到大醫院,她說她在等您,在城郊的畫室等您。”
“她說,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她說,暴雪封路,怕您找不到她。她還說,您看到郵件,一定會來的。”
“最後的機會“、“一定會來”。
這幾個字,讓傅言洲的呼吸瞬間停止。
他的腦海裏,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我蒼白的麵容,和我那些欲言又止、被他一次次打斷的解釋。
愧疚感和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雪崩,瞬間將他吞沒。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車鑰匙,不顧外麵已經發布的最高級別的暴雪紅色預警,瘋了一般衝了出去。
他開著車,在能見度不足五米的雪幕中,憑著記憶衝向城郊的畫室。
我看著他的車在厚厚的積雪中瘋狂打滑,好幾次都險些衝出路基,心中五味雜陳。
曆經艱險,車子最終在一個幾乎被大雪掩埋的畫室門口,深深地陷進了雪裏,再也無法動彈。
傅言洲棄車,用手扒開及腰深的積雪,踉踉蹌蹌地往前衝。
畫室的門被凍住了,他用肩膀一次又一次地猛烈撞擊。
“砰!”
門終於被撞開。
畫室裏沒有電,一片漆黑,寒氣刺骨。
藉著手機微弱的光,他看見了躺在地上的我,身體早已僵硬。
他顫抖著,一步步走過去。
他蹲下身,想要抱起我。
光線掃過我的手腕,一道猙獰的、早已凝固的暗紅色傷口,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旁邊,一把沾著血跡的美工刀,靜靜地躺在地上。
畫架上,是一幅沒有完成的畫。
畫的是他,神情溫柔。
可他的臉上,卻被一道刺目的紅色顏料,狠狠地劃了一刀。
旁邊的小桌上,放著一張紙條。
傅言洲顫抖著拿起那張紙條,上麵是我熟悉的字跡。
“言洲,你看,沒有你,我的世界連血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