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及笄這一年,我才知道自己是一體雙魂。
這個秘密被全家上下包括和我心意互通的竹馬一起瞞了十年。
那人和木訥怯懦的我截然不同。
她是隨性灑脫的穿越女,是阿弟口中最好的夏夏姐,是爹娘最寵溺的夏夏,是竹馬口中明豔大膽的未婚妻。
唯獨不是我。
我不討厭她,隻是她每次一出現,我就會失去某樣重要的東西,就像詛咒一樣。
阿弟想要夏夏姐給他講新奇世界的故事,從此我成了隻會比劃的啞巴。
竹馬想要同她泛舟遊船,我便再也沒來過葵水。
爹娘想要夏夏陪他們吃年夜飯,輪到我的卻是終生失去味覺。
直到我成了瞎子盲女,竹馬才追悔莫及,發毒誓要照顧我一輩子來贖罪。
而那個穿越女也興致缺缺地對我這具殘破的身軀說要離開。
我欣喜若狂地等來了新婚夜,夫君卻求我應允他與夏夏過洞房花燭夜,當做彼此最後的回憶。
“反正你們共用的是一個身體,這算不上背叛,你別那麼小氣,我隻會有你一個妻。”
這次,一無所有的我失去的是呼吸。
............
我從小身體就弱,怎麼養都養不好。
我爹娘和阿弟卻總是不計代價地為我尋來昂貴藥材隻盼能治好我。
金枝玉葉的徐朗青也為了我一次一次闖進深山老林,遍體鱗傷、九死一生地采那幾味藥。
不曾有一日讓我斷過藥。
我哭著問他:“值得嗎?”
粗糙的手指輕柔地抹掉我的眼淚,他隻說:
“見你哭比將我的心千刀萬剮還疼,芳菲,我隻想要你好好的,便什麼都值得。”
直到及笄禮前夕,我一覺睡醒發現被劫持到郊外,失了貞。
我衣不蔽體地躺在荒涼的郊外,一身青紫,更沒有一塊好肉。
渾身就像被碾碎一樣疼。
徐朗青卻趕在所有人之前就找到了我,擁住我顫抖不堪的身軀,哭得比我還要傷心。
還把所有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他哭得那樣傷心,我靠在他滾燙的懷裏,咬著牙忍著淚。
他最是了解我,便搶在我萌生輕生念頭前,發毒誓:
“芳菲你若是輕生,我也絕不獨活!你要走便將我一起帶走!別留我一個人好不好?”
我想著,他這般愛我,我也理應堅強些。
自盡自然是一了百了,還能得個烈女的名節。
可他該怎麼辦?
爹娘阿弟該怎麼辦?
於是,我擔驚受怕、忍氣吞聲地活下來。
徐朗青一聲不吭地帶人連夜去剿匪,燒了好幾個山頭的土匪寨,隻為讓我心安,晚上能睡得著覺。
我也假裝睡得很熟,配合他們,讓他們也能心安。
但夜裏總是悶著聲哭,不甘心、憑什麼、為什麼我會發生這樣的事?
究竟為什麼我好端端地在家中養病,會被擄去受盡淩辱?
噙著淚,半夢半醒之際,我夢見徐朗青又說那句:
“見你哭比將我的心千刀萬剮還疼,芳菲,我隻想要你好好的,便什麼都值得。”
“夏夏上次太貪玩,翻牆跑出京郊被土匪抓住,害芳菲受盡欺辱,馬上就是及笄禮了,嶽丈千萬要管住陳府上下的嘴,千萬不能讓芳菲知道了,不然她一尋死,夏夏也得死。”
相似的嗓音反複出現,我猛地驚醒,恍惚得分不清日夜。
聲音卻還在繼續:
“不管怎麼說,夏夏也是我的未婚妻。”
阿弟焦急地鬧:“我要夏夏姐!夏夏姐陪我玩!”
徐朗青無奈一笑:“好,等下我便去尋個郎中來給芳菲施針,叫醒你夏夏姐。”
阿爹也開口了:
“也好,就按你說的辦吧,隻是千萬要瞞著芳菲,若是讓她知道自己是一體雙魂,又因為此事要跟夏夏過不去,那就很難辦了。”
我手腳發軟無力,背後冷汗陣陣。
屋門被驟然推開。
徐朗青領了個生麵孔的郎中來到我床前,卻發現我醒著了。
一時間他微愣,眼神閃爍,又很快掩蓋下那絲異常。
溫柔地牽著我的手,解釋道:
“芳菲你何時醒來了?你昏睡了幾日,我好擔心便叫了郎中來為你施針。”
他說著體貼的話,卻心不在焉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我無力的手。
郎中拿出鋒利尖銳的長針,我驚得瞳孔微縮。
忍不住往裏縮了縮,徐朗青馬上就察覺到我發顫的手,麵露猶豫道:
“害怕?”
令我真正害怕的是,剛剛聽見的那些話不是夢,是真的。
見我哭都難受的徐朗青竟會為了一個叫夏夏的女人叫郎中給我紮針,隻為讓夏夏頂替我。
向來疼愛我的爹爹阿弟也都支持他。
我的顫抖愈演愈烈,徐朗青立馬將我摟進懷中拍背哄著。
我嗓子幹啞地問他:
“我能不紮針嗎?”
他拍背的動作僵住,沒有立刻回答我的話。
我靠在他懷裏,又說:
“我怕疼,徐朗青。”
他蹙眉,隻說:
“芳菲,別鬧了。”
我的悲容瞬間僵住,心如死灰。
因為我對他最是依賴、沒有防備,所以他便親自抓著我的手遞給郎中。
“拜托了,盡量別讓她疼,芳菲向來嬌氣。”
千般憐惜到如今卻成了一句嬌氣?
我紅著眼,一刻不眨地和他對望。
他從袖子摸出一枚做工精致的玉簪,哄我:
“你乖乖的,養好身體,及笄禮我就把這漂亮玩意送你好不好?”
郎中趁我分神,快準狠地將銀針插進我的手指。
十指連心,刻骨銘心的疼痛鋪天蓋地湧來。
我疼得冷汗直流,幾乎暈厥。
好疼啊,就像我失貞那天一樣疼。
恍惚地醒來,便是針紮般密密麻麻的痛。
隻不過那次是她,這次是她。
僵持之中,一滴淚徑直砸在他的手腕。
他的心臟卻依舊平穩地跳動。
我心防瞬間瓦解,崩潰地衝他大吼:
“你騙人!”
徐朗青瞬間慌了,以為事情敗露了。
可下一秒,我卻脫口而出:
“我的眼淚根本沒有讓你的心被千刀萬剮!徐朗青你騙我?!”
徐朗青隻覺得這句話莫名耳熟。
但他早就遺忘幹淨了。
徐朗青本該鬆一口氣,可不知為何,看著我這幅模樣,心頭竟然覺得很悶。
“徐朗青!”
“我”歡呼地撲向他,雙手牢牢地掛在他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