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藏珍閣。
潘家園裏數一數二的字號,三層樓的仿古建築,飛簷鬥拱,氣派非凡。能在這裏開店的,無一不是身家豐厚、人脈廣博之輩。
許楊看到孫國忠從裏麵出來,正和一個穿著考究、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說著什麼。
孫老眉頭緊鎖,臉上帶著幾分被頂撞後的慍怒,似乎在據理力爭。
許楊腳步一頓,沒有立刻上前。
就在這時,孫國忠眼角餘光瞥見了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瞬間堆起驚喜和激動。
他幾步搶上前來,一把抓住許楊的胳膊,聲音都帶著顫音。
“小許!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啊!”
許楊被孫老熱情的舉動弄得有些發懵:“孫老,您這是......”
“是真的!真的是百年以上的雷擊桃木!”孫國忠激動地拍著許楊的肩膀,像是看一件稀世珍寶。
“老頭子我研究大半輩子古玩,自詡是圈裏的老玩家,沒想到今天竟然不如自己學生的眼力!”
“慚愧,慚愧啊!”
他的聲音洪亮,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和讚歎。
這一下,連路過的行人都紛紛側目。
“來,來,小許,快跟我進來!”孫國忠不由分說,拉著許楊就往藏珍閣裏走。
“這家店是我一個老朋友開的,進來喝杯茶,我介紹你們認識。”
許楊被半推半就地拉進了店裏。
藏珍閣內部更是奢華,黃花梨的博古架,紫檀木的八仙桌,牆上掛著的名家字畫,無一不彰顯著店主的財力和品位。
隻是讓許楊沒想到的是......還有幾位熟人。
夏夢、馮雲山、孔帥三人,竟然都在。
他們正圍著一張桌子,欣賞著什麼東西,看到孫國忠拉著一個穿著普通、背著半舊雙肩包的年輕人進來,臉上都露出錯愕的表情。
當他們看清進來的人是許楊時,那份錯愕,瞬間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嘲弄。
“哎呦喂,這不是許楊嗎?”孔帥陰陽怪氣地開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整個店裏的人都聽見,“怎麼不逛你的地攤,跑到我表叔這裏來開眼界?”
馮雲山抱著手臂,冷笑一聲,目光在許楊的背包上掃過:“來這裏......該不會是打算把他從地攤上收的那個破銅爐賣掉吧?孔帥,你可得提醒你表叔,別被這種人蒙了,打了眼。”
夏夢更是直接,她皺著好看的眉頭,像是在驅趕什麼臟東西:“這種地方也是你能來的嗎?別弄臟了這裏的地毯。”
三人的話一句比一句刻薄,一句比一句傷人。
許楊麵無表情。
若是半天前,他或許還會感到憤怒和屈辱。
但現在,他隻覺得可笑。
如同巨龍,不會在意腳下幾隻螻蟻的叫囂。
他沒說話,可他身邊的孫國忠卻聽不下去。
老先生臉色一沉,花白的眉毛豎了起來,一股久居上位的學者威嚴散發出來。
“夠了!”
孫國忠冷哼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小許是我請來的客人!”
孔帥臉上的嘲諷僵住,一臉的不可思議:“孫老,您......您請他?”
在他看來,孫國忠是什麼身份?京都大學的特聘講師,古玩協會的理事,是他們這種富家子弟都要巴結的人物。
許楊呢?
一個連畢業課題都搞不定的窮鬼。
這兩人怎麼可能扯上關係?
“哼,”孫國忠重重地哼了一聲,“小許的鑒寶水平,讓老頭子我大開眼界,我請他進來喝壺茶,有何不可?”
這話一出,夏夢三人徹底懵了。
鑒寶水平?
讓孫國忠都大開眼界?
開什麼國際玩笑!
夏夢反應最快,她立刻換上一副嬌俏的模樣,上前幾步,親昵地挽住孫國忠的胳膊,撒起嬌來。
“孫老師,您可千萬別被他給忽悠了!”
“我們剛剛還親眼看到,他在地攤上花大價錢買了個摔破的銅爐,這會兒估計是想來這裏招搖撞騙呢。”
她指著許楊,語氣篤定:“就他那種眼力,能撿到什麼寶?別是把您給騙了!”
孫國忠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心裏暗罵,許楊買那個破銅爐,還不是為了給我老頭子解圍!
可這事又不好當眾說出來。
一時間,竟被夏夢噎得說不出話。
店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孫老,您這是去而複返,又有什麼指教?”
藏珍閣的老板高寧,手裏端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從樓梯上緩緩走下。
他約莫四十多歲,西裝革履,氣質儒雅。
他看到店裏劍拔弩張的氣氛,又看到孫國忠難看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孫國忠看到高寧,像是找到了救星,他鬆開許楊,指著他,對高寧鄭重介紹道:“高老板,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學生,許楊。”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我剛剛拿來給你鑒定的那截百年雷擊木,就是這位小許,從地攤上撿漏得來的!”
一句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安靜的藏珍閣內轟然炸響。
夏夢、馮雲山、孔帥三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高寧端著盒子的手,也微微一頓,臉上露出極度震驚的神色。
“什麼?”
他快步走下樓,將盒子放在桌上,目光銳利地看向許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孫老,您是說......那截被汙泥和包漿完全覆蓋的木頭,是這位小兄弟一眼看出來的?”
孫國忠傲然點頭:“千真萬確!”
高寧倒吸一口涼氣。
他轉向許楊,之前的客氣和疏離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驚歎和佩服。
“小兄弟,真是天賦異稟啊!”
高寧感慨道,“要知道,百年的桃木本就罕見,更何況還是曆經雷劫的雷擊木,更是萬中無一的寶貝。那截木頭,因為年代太過久遠,外麵被一層厚厚的汙漬和雜物包裹,別說看了,就是拿在手裏,也隻會以為是截爛木頭。”
他的目光掃過夏夢三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
“要不是我們藏珍閣有碳十四年代測定儀和木質纖維分析儀,單憑肉眼,這京城裏能一眼斷定它是百年雷擊木的,不超過三人!”
“我高寧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高寧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夏夢、馮雲山和孔帥的臉上。
他們三人的臉色,從震驚,到漲紅,再到鐵青,精彩紛呈。
“不......不可能......”孔帥喃喃自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他不就是走了狗屎運嗎?”
“對,肯定是運氣好,蒙的!”馮雲山也跟著附和。
夏夢咬著嘴唇,看著許楊的眼神裏,充滿了嫉妒和不甘。
她無法相信,這個自己一直看不起的窮小子,竟然真的有這種神乎其技的本事。
孫國忠聽著他們的酸話,發出一陣朗笑。
“小許啊,說起來,今天還是我老頭子沾了你的光。”他心情大好,拍了拍許楊的肩膀,“剛剛高老板慷慨,那截雷擊木,他直接給了三萬五的價!”
三萬五!
這個數字,讓孔帥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他們辛辛苦苦求著家裏給錢,到處找關係,想弄一件像樣的畢業作品,也不過就是幾萬塊的東西。
這話一出,夏夢三人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
而許楊,這個他們眼中的窮鬼,轉眼間,就靠著自己的眼力,從地攤上撿漏賺了三萬五?
這怎麼可能!
孫國忠掏出手機,對著許楊,笑容滿麵:“小許,之前我轉了你一萬,說好的一人一半,我再轉給你一萬。”
說著,他就要操作轉賬。
許楊卻搖了搖頭,按住了孫老的手。
“孫老,這錢我不能再要。”
他說的坦然,目光清澈。
今天的收獲已經足夠巨大,他不想在這些小錢上,欠下人情。
自己今天的收獲已經不少了,如果不是孫老,自己手裏就五千,也買不下那個銅爐。
他的這番舉動,讓孫國忠和高寧都愣住了。
麵對白送的一萬塊,這個年輕人竟然眼都不眨地拒絕了?
高寧看著許楊的眼神,越發欣賞。
有眼力,有本事,還不貪財,知進退。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孔帥幾人看著這一幕,心裏更是五味雜陳,像是吞了一百隻蒼蠅。
就在這時,高寧笑著打圓場,他將桌上那個精致的木盒推到眾人麵前。
“好了好了,錢的事先不談。”
“孔帥,你這位姓夏的同學不是想要件高貨嗎?”
高寧臉上帶著一絲得意。
“來,讓大家瞧瞧這件東西,這可是你表叔我的鎮店之寶了。”
說著,他緩緩打開了盒蓋。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盒子裏麵,鋪著明黃色的錦緞,一方古樸的硯台,靜靜地躺在其中。
那硯台呈紫紅色,石質細膩,上麵雕刻著祥雲遊龍,刀工精湛,氣勢磅礴。
在燈光下,硯台表麵泛著一層溫潤如玉的光澤。
“這是......端硯?”孫國忠眼神一凝,湊了上去。
“孫老好眼力!”高寧笑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端硯,而是宋坑仔岩老坑出的極品紫端!您看這石品,火捺、魚腦凍、蕉葉白,一應俱全!這方硯台,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回來的,絕對的鎮店之寶!”
夏夢和馮雲山也發出一陣驚歎,眼中滿是癡迷。
孔帥更是挺直了腰板,與有榮焉。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為這方極品古硯驚歎的時候。
許楊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抹誰也沒有察覺到的,古怪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