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四十度，我懷孕五個月，熱到中暑。

我想開空調，老公程強卻拿出電費單，說這個月的“家庭能耗指標”已經用完。

再開，每度電要按超額三倍的價格，從我的備用金裏扣。

可昨天，他剛給自己提了輛大排量越野車，說那是“提升家庭形象的固定資產投資”。

1

我躺在沙發上，汗濕了頭發，眼前陣陣發黑。

肚子裏五個月大的孩子動了一下。

我掙紮著起身，想去打開空調。

“別開。”

程強的聲音從餐廳傳來。

他坐在餐桌前，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光照在他臉上。

“這個月的家庭能耗指標已經用完了。”

我扶著沙發扶手站起來。

“我中暑了，程強。”

他頭也沒抬，手指在鍵盤上敲擊。

“中暑是身體管理的問題，不是能耗指標的問題。”

“喝點綠豆湯，物理降溫，成本最低。”

我捂住胸口，費力地喘息。

“昨天，你剛提了一輛越野車。”

“那是‘提升家庭形象的固定資產投資’。”

他抬頭看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林俏，你要學會區分‘投資’和‘消耗’。”

“空調是純消耗品。”

“每個月都在拉低我們的家庭資產回報率。”

門鎖響了。

他妹妹程雪走進來，穿著吊帶裙，拿著一杯冰美式。

“哥，你這怎麼不開空調？”

她徑直走到空調開關前，按下了按鈕。

冷風吹出來，我身體鬆弛下來。

程強皺了皺眉，但沒說什麼。

程雪把冰美式遞給我。

“嫂子，你臉怎麼這麼紅？中暑了嗎？”

我剛想點頭，程強開口了。

“身體素質差，需要加強鍛煉。”

程雪坐到我身邊，挽住我的胳膊。

“哥，你怎麼能這麼說嫂子呢，她還懷著孕呢。”

她轉頭對我笑。

“嫂子，我哥就是這樣，事業心太強。”

“把家裏也當公司管了。”

“但他心裏還是疼你的。”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

“你看，這是我哥托人給你買的孕婦專用維生素。”

“花了好幾千呢，他說要給未來的侄子最好的營養。”

我打開盒子，是我之前在母嬰APP上看過的一款。

價格三百二十八。

程強開口。

“程雪，維生素屬於‘健康投資’。”

“回報周期長，要計入長期資產。”

他又看向我。

“林俏，空調開了，按超額電費算。”

“一度電三塊，從你的備用金裏扣。”

2

我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早上，我打開手機銀行想給自己買點藥。

我的工資卡，餘額172.5元。

我是一家建築設計所的合夥人。

但結婚時，程強說為了“家庭資產統一管理，規避風險”。

我所有的收入，都自動轉入一個由他管理的家庭信托賬戶。

他每月給我三千塊“備用金”，用於我的個人開銷。

我打開家裏的智能家居APP。

上麵有一個“家庭能耗監控”模塊。

昨晚空調開了五個小時，耗電6.2度。

超額支出：18.6元。

下麵有一行備注：【由林俏備用金賬戶抵扣】。

我關掉手機。

程強從臥室走出來，穿著西裝。

他看了一眼餐桌，皺眉。

“今天的早餐呢？”

“我頭疼，沒做。”

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盒牛奶和兩片麵包。

“林俏，我提醒過你，家庭責任也需要KPI考核。”

“你這個月的‘後勤保障’評分已經低於60分了。”

“程強，我懷孕了，不是你的員工。”

他喝了一口牛奶。

“懷孕是生理現象，不是不履行義務的理由。”

“我媽懷我的時候，還在生產隊掙工分呢。”

他把一張信用卡放到桌上。

“下午去產檢，刷這張卡，額度五千。”

“記得開發票，我要做賬。”

我拿起那張卡，是我自己名字的附屬卡。

我產檢的醫院是私立的，一次檢查就不止五千。

“額度不夠。”

“那就換家醫院，市立醫院也能生孩子。”

“成本能節約70%。”

“我已經幫你預約好了，下周三，產科的王主任。”

“我查過他的履曆，性價比很高。”

“我的孩子，在你眼裏也是一個可以計算性價比的項目嗎？”

他放下牛奶盒，走到我麵前。

他俯身，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當然，他是我們最重要的長期投資。”

“所以，我們更要從一開始就控製好成本。”

“優化投入產出比。”

他的手覆上我的肚子，我一顫。

我推開他的手，站起身。

“程強，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

他笑了。

“林俏，別情緒化。”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我。

“看看這個，你就會冷靜下來了。”

文件標題是：《家庭資產增值協議》。

我翻開，看到最後一頁的條款。

“若乙方（林俏）單方麵提出解除婚姻關係。”

“視為乙方違約。”

“乙方將自動放棄所有婚內共同財產的分配權。”

下麵是我的簽名。

是我結婚時，他夾在一堆文件中讓我一起簽的。

當時他說，都是些理財授權，讓我不用細看。

我攥著那份文件。

他抬手，幫我理了理耳邊的碎發。

“你看，所有的風險，我早就做過壓力測試了。”

“所以，乖乖的，別鬧。”

他拿起公文包，轉身走向門口。

“對了，你那輛開了五年的小mini。”

“我幫你掛到二手車網站了。”

“殘值太低，還占著車位，屬於不良資產。”

“需要盡快剝離。”

3

我坐在沙發上，攥著那份協議。

我給閨蜜趙靜打了電話。

她在電話那頭尖叫。

“林俏你是不是傻！這種東西你也簽？”

“他這是把你當人形資產包了啊！”

我苦笑。

“我當時太信他了。”

“他說他是專業的，能讓我們的資產翻倍。”

趙靜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你別慌，我認識一個律師。”

“專門處理這種經濟糾紛的。”

“他叫高晟，以前是做商業調查的，專門挖坑。”

“任何合同，都有漏洞。”

我掛了電話。

下午，我按照約定去產檢。

我沒用程強給的卡，刷了自己最後一點私房錢。

醫生說我有點營養不良，胎兒偏小，讓我多注意休息和飲食。

從醫院出來，我接到程雪的電話。

“嫂子，產檢還順利嗎？”

“還行。”

“我哥也是，讓你去市立醫院。”

“那地方人擠人的，哪有私立服務好。”

“你別生他的氣，他就是節省慣了。”

我沒有說話。

“對了嫂子，我最近看上一個包。”

“但是手頭有點緊。”

“你那個備用金，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

“我沒錢。”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一下。

“嫂子，你怎麼這樣啊。”

“我哥賺錢那麼辛苦，不都給你和孩子花了嘛。”

“你對自己大方，對我這個小姑子就這麼小氣。”

我直接掛了電話。

回到家，程強已經回來了。

他坐在沙發上。

“你去私立醫院了？”

我把檢查報告放在桌上。

“醫生說胎兒偏小。”

他拿起報告，隻掃了一眼B超單上的數據。

“偏小5%，在誤差範圍內。”

“但是你這次的產檢費用，超支了4500元。”

他把一張信用卡賬單推到我麵前。

“這筆費用，屬於非計劃內支出。”

“按協議，也要從你的備用金裏扣。”

“我下個月的備用金，是不是要變成負數了？”

他點點頭。

“沒錯，所以下個月你需要壓縮你的個人開支。”

“比如，停掉你那些咖啡、鮮花、健身房的開銷。”

“這些都是‘非必要軟性支出’。”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程強，我們住的這套房子，是我婚前全款買的。”

“房產證上，隻有我一個人的名字。”

“按照我們簽的《家庭資產增值協議》。”

“所有婚前資產都已裝入家庭信托。”

“作為信托的管理人，我有權對其進行統一規劃和處置。”

他從茶幾下又拿出一份文件。

“這是房子的資產評估報告，我上周剛做的。”

“地段好，有溢價空間，我準備把它賣了。”

我猛地站起來。

“你憑什麼賣我的房子？”

他抬眼看我。

“為了置換更高回報率的資產。”

“我已經在郊區看好了一套聯排別墅，帶花園。”

“寫我爸媽的名字，方便他們過來養老。”

“你和我，可以搬過去一起住，方便照顧。”

我指尖發顫。

“我不同意！”

他把一份《房產全權委托授權書》放在我麵前。

“林俏，我不是在通知你，這是在告知你。”

“我已經替你簽字了。”

我低頭，看見簽名欄裏，“林俏”兩個字，是他的筆跡。

授權書的落款日期，是昨天。

就是他提那輛越野車的同一天。

我眼前發黑，扶住桌子才沒有倒下。

“程強，你這是詐騙。”

他輕笑一聲，站起身，走到我身邊。

他拿起那份授權書，在我眼前晃了晃。

“法律上，這叫‘表見代理’。”

“我們是夫妻，我有理由相信，你的授權是真實有效的。”

“就算打官司，法官也隻會認定為家庭內部糾紛。”

他俯下身，在我耳邊說。

“而且，你覺得你有錢請律師嗎？”

“你的每一筆支出，都在我的監控之下。”

我衝進衛生間，吐了出來。

等我扶著牆走出來，程雪正坐在沙發上吃冰西瓜。

她把空調開到了18度。

“嫂子，你沒事吧？看你吐得那麼厲害。”

她叉起一塊西瓜遞過來。

“吃塊瓜，解解暑。”

我沒接。

程強走過來，遞給我一杯溫水。

“孕吐是正常反應，情緒波動不要太大。”

“情緒是最低效的能量消耗方式。”

我擦掉嘴角的殘漬，抬頭看著程強。

“如果，我就是不同意賣房子呢？”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

裏麵傳來我的聲音。

“程強，你這是詐騙！”

“我不同意！”

“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

他關掉錄音筆。

“林俏，你最近的情緒很不穩定。”

“我已經谘詢過心理醫生。”

“他說孕期激素變化，可能會導致‘妊娠期精神障礙’。”

“如果你再這樣‘情緒失控’下去。”

“為了你和孩子的健康，我可能不得不申請。”

“將你認定為‘限製民事行為能力人’。”

“到那時，作為你的監護人，我處置這套房子。”

“就更名正言順了。”

我後背一僵。

4

程強坐在沙發上，看著我。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高晟的電話。

“高律師，我需要你的幫助。”

程強的眉毛挑了一下。

“請律師？林俏，我勸你不要做這種無效投入。”

我對著電話說。

“我丈夫偽造我的簽名，準備賣掉我的婚前房產。”

“他還威脅我，要申請認定我為限製民事行為能力人。”

電話那頭的高晟沉默了幾秒。

“林女士，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我們見麵談。”

我掛斷電話，開始收拾東西。

程強站了起來，堵在門口。

“你要去哪？”

“回我媽家住幾天。”

“不行。”

“你的行動軌跡，必須在我的管理範圍內。”

“否則會產生不可控的風險。”

“程強，你再攔我，我就報警。”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報警？警察來了，也隻會說是夫妻吵架。”

“林俏，別天真了。”

我拿出手機，直接按下了110。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掛斷了電話。

“你瘋了！”

我趁機拉開門，衝了出去。

我打車直奔高晟的律師事務所。

他聽完我的敘述，眉頭緊鎖。

“程強的行為，已經涉嫌偽造文件罪和欺詐。”

“但麻煩的是，你們是夫妻關係。”

“很多事情在法律上很難界定。”

我把協議的複印件遞給他。

他指著其中一條。

“‘所有婚前資產裝入家庭信托’。”

“這個信托的架構是怎樣的？”

我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他從來沒讓我看過具體文件。”

“這是關鍵。”

“如果這個信托的設立本身就有問題。”

“那整份協議都可以被推翻。”

“你需要找到信托的原始文件。”

我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

程強不在。

我走進書房，他的筆記本電腦還放在桌上。

我試著輸入密碼，是他的生日，錯誤。

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錯誤。

我忽然想起，他提那輛越野車的車牌號。

我輸入了那串數字。

電腦解鎖了。

我在他的D盤裏，找到了一個名為“家庭資產管理”的加密文件夾。

密碼，是那輛車的發動機號。

我點開一個名為“辰星一號信托”的文件。

信托的受益人，是我和程強。

但信托的保護人，隻有他一個。

並且有一條補充條款：

“當受益人林俏因任何原因喪失或部分喪失民事行為能力時。”

“其所有信托份額將自動轉移至保護人程強名下。”

我繼續往下翻，看到了信托的資金流水。

上周，有一筆三百五十萬的支出。

摘要是：【購置固定資產-交通工具】。

付款憑證的抬頭，是他那輛越野車的4S店。

而資金來源，赫然寫著：

【抵押物：XX路XX號房產（戶主：林俏）】。

我攥緊了鼠標，指節發白。

我把所有文件都用手機拍了下來，加密發送給了高晟。

做完這一切，我聽到了開門聲。

程強回來了。

他帶著酒氣，看到我在書房。

“你在幹什麼？”

我合上電腦，站起身。

“沒什麼，查點資料。”

他走過來，盯著電腦屏幕，又看了看我。

“林俏，我警告你，不要動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

我冷笑。

“這裏麵，有多少是我的東西？”

他沉默了。

“我們是夫妻，分那麼清楚幹什麼。”

“早點睡吧，孕婦不要熬夜。”

他轉身想走，我叫住了他。

“程強。”

“那份偽造的授權書，我已經交給律師了。”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

“看來，你還是選擇了一條成本最高的路徑。”

“林俏，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