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儀的聲音緩緩落下,“現在請新人交換戒指。”
孟欣害羞低頭,笑容繾綣。手指被裴湛輕輕牽起,鄭重又堅定。
可就在戒指即將被戴上去的那一刻,教堂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等一下!”
裴湛右手一顫,戒指忽然墜落到地上。
孟欣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她抬起頭,四目相對間,她終於看清了裴湛的表情。
那是一種極致的恨,在經年間不斷深刻,連帶著她的靈魂也忍不住顫栗起來。
裴湛刻意壓低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笑意,“喜歡我為你準備的驚喜嗎?”
孟欣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她眉頭緊蹙,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
眾人聞聲看去,孟母不耐煩的命令道:“哪裏來的瘋子?還不快讓人把她趕出去!”
女生拚命掙開束縛,踉蹌著走到教堂中央。
她跪倒在孟家人麵前,哭得泣不成聲,“媽,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這樣近的距離,孟欣終於看清了那張臉,一瞬間,她幾乎如墜冰窟。
沒有人會懷疑她在說謊,因為她長得,實在太像已經死去的......
孟母驚呼了一聲,“小歡——”,隨即便暈了過去。
周遭瞬間一片混亂,孟欣失神的向前走了兩步,卻在混亂中被人推倒在了地上。
額頭磕在台階上,痛得她滲出冷汗。溫熱的鮮血順著臉頰滑落,顯得可怖至極。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耳鳴,麵前的畫麵逐漸被淚水扭曲,直到最後教堂裏隻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
孟欣強撐著走回了休息室,她換下自己身上的婚紗,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院長,去德國交流的項目,我答應參加。”
說完這句話,手機便無力的從掌心滑落。她終於再也堅持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休息室的門就在這時被人推開,孟欣聞聲看去。她這副狼狽的樣子,猝不及防的落入了對方眼中。
裴湛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卻還是一步步朝她走近。
“孟欣,你還要演給誰看?”
他忽然握住孟欣的手腕,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收起你虛偽的眼淚,我根本不會信。”
孟欣掙紮了兩下,卻發現無法撼動,於是逐漸沒了動靜。
裴湛手上的力氣極重,幾乎像是要捏碎她的腕骨,痛意從腕上逐漸蔓延至心臟。
孟欣抬頭看向他,嘴唇微微顫抖,終於問出了那句話,“全都是你,一手計劃的......”
裴湛心中忽然一痛,卻不肯移開視線,“沒錯,畢竟你孟家千金的身份,也不過是偷來的。”
“這麼精彩的消息,當然要選一個好日子宣布。”
孟欣痛苦的閉上了雙眼,最後問了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
裴湛口中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然後猛地將孟欣甩了出去。
他眼底一片猩紅,“孟欣,你怎麼有臉問這種問題?如果不是你,孟歡怎麼會死?”
“這一切,不過都是你的報應!”
孟欣被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手臂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她死死咬住下唇,任由眼淚落在手背上。
“所以這些年,你對我的好......全都是,假的?”
裴湛忽然輕笑了一聲,然後從懷裏掏出打火機,點燃後扔在了婚紗上。
火勢燃起,很快便觸發了天花板上的煙霧報警器。
水花四濺中,裴湛走到孟欣身前,單膝跪下,然後抬手掐住她的下巴,聲音殘忍,“我恨不得當初車禍死的那個人是你。”
他伸手附在孟欣的左胸前,靜靜感受著心跳聲,“你的身份,你的心臟,甚至是你的生命,全都是偷來的。”
裴湛聲音平靜,最後為她宣判了死刑,“孟欣,是時候全還回來了。”
他輕輕摩擦過她額頭的傷口,“幸好,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水滴順著臉頰滑落至下頜,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不是眼淚。
孟欣忽然有些恍惚,這樣的話,很久之前她也曾聽過——在裴湛第一次向她表白那天。
2、
一瞬間,周遭寂靜。
裴湛站起身,看著孟欣臉頰上被自己掐紅的指印,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他斂去眸中的情緒,轉身走出了房間。
房門被怦然關上,孟欣在地上坐了良久,才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她走到沙發邊上,看著上麵被燒成灰燼的婚紗,忍不住伸出了手,可最終卻什麼都沒能握住。
氧氣仿佛一瞬間被抽空,她揪住胸口的布料,哽咽出聲,“全都是......假的......”
眼前忽然一陣眩暈,最後的光亮逐漸消失。頭頂的白熾燈晃過,耳邊突然傳來了尖銳的刹車聲。
孟欣暈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場車禍發生時,她們都在車上。可不幸的是,孟歡受傷太重,幾乎無力搶救。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選擇了把自己的心臟移植給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妹妹。
沒有人問過孟欣願不願意,從此以後,所有人愛她,都是因為孟歡的影子。
唯獨裴湛不一樣,他知道孟欣患上了創傷後遺症,便幾乎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身邊。
她的痛苦,她的失控,全都被他默默承受。
她發病時,裴湛怕她會傷害到自己,於是便任由她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直到血肉模糊。
孟欣的每個噩夢裏都有雨夜,總是會不斷被驚醒,然後徹夜失眠。
她痛恨每一個雨天,直到裴湛為她撐起那把傘。
他牽起了她的手,堅定地念出了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孟欣,我在。”
她以為,裴湛是不一樣的......
再次醒來時,窗外已經一片漆黑。孟欣忽然感覺太陽穴一陣疼痛,她打開手機,看著上麵的未接電話和信息,一個接一個劃過。
最後停留在父親發來的那句【我們在別墅等你】上。
孟欣咬了咬舌尖,直到痛意傳來,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她稍一動,便感覺左手幾乎傳來鑽心般疼痛。
孟欣愣了一瞬,然後強忍著痛意,拖著受傷的手臂回到了別墅裏。
好像隻有這樣的痛意,才能提醒她還活著。
剛剛踏進別墅,孟欣便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父親,以及和那個女生抱頭痛哭的母親。
看見孟欣走來,她瑟縮著躲到了孟母身後,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那張臉和孟歡實在太像,讓人忍不住一陣恍惚。
孟母心疼的握住女生的手,耐心安慰,“沒事的茹兒,告訴媽媽究竟發生了什麼?”
哪怕才短短幾個小時,兩人便已經親密無間,仿佛不曾分離。
女生這才小心翼翼的解釋,原來當年是孟欣的父母故意調換了自己和孟家的女兒。
她哽咽出聲,“他們給我取名林賤女,長大後我才給自己改名叫林茹。”
孟母聲音哭得有些嘶啞,“我的女兒——”
林茹一字一句念出自己這些年遭遇的非人對待,最後一字落下時,已經幾近崩潰。
“他們要把我嫁給村裏五十歲的老光棍......我逃走了,又被抓了回去......”
孟母氣得渾身顫抖,“你告訴媽媽,他們在哪裏?傷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林茹眼神有些躲閃,“他們已經死了,出車禍死了。”
聽到車禍這個字眼,空氣一瞬間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孟母喃喃念到:“林家人就該死絕了才好......”
一句話狠狠震在了孟欣心上,一瞬間,她臉色忽然變得慘白。
孟母說完才看見站在身前的孟欣,她張了張嘴,最終卻仍是沒有解釋。隻是牽起林茹的手,起身朝樓上走去。
直到背影消失在轉角,孟欣才感覺嗓子裏忽然湧起一股腥甜。
從來沒有人問她願不願意,無論是自出生起就被親生父母調換,還是孟歡換給她的那顆心臟。
十八歲的孟歡在車禍中喪生,於是成為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二十五歲的林茹回到孟家,如願得到了所有人的愧疚。
唯獨她,隻有她,在今天徹底成為了孤兒。
3、
孟欣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直到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她才失力的倒了下去。
幸好,幸好隻剩半個月,她就能離開這裏了。
眼淚隱沒在枕間,再也無人知曉。
第二天一早,孟欣便回到了醫院裏,路過的同事忍不住笑著調侃,“林醫生,新婚快樂。”
“怎麼沒有給我們帶喜糖啊?小氣哦。”
“新婚第二天就把裴總一個人丟下,林醫生真敬業。”
孟欣聽著眾人的聲音,甚至連應付的笑容都無法揚起。
她穿過人群,一路走到院長辦公室。對方沉默了幾秒,然後發問:“你剛剛結婚,確定要出國嗎?”
孟欣垂下眼眸,“是。”
院長忍不住歎了口氣,“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幾乎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可這次進修時間是三年,你確定裴湛能等你嗎?”
“老師......”
孟欣看著他,眼淚驀地滑落,“他不會等我......再也不會了。”
院長聞言立刻察覺出了什麼,可卻隻是落下一句,“孟欣,如果需要我的幫助,我一定盡力而為。”
她搖了搖頭,“德國的這次進修機會,我很珍惜。”
院長點了點頭,“這半個月,你就不用來醫院了,好好休息。”
直到完成好所有的交接事宜,孟欣才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裏。
可剛剛打開房門,她便看見了淩亂不堪的房間。
桌椅全都倒在地上,被子被剪刀劃開,裏麵的鵝絨飄滿了整個屋子。
孟欣看著地上被摔碎的陶瓷玩偶,心臟像是被被碎片狠狠劃過。
她俯下身,想要將破碎的陶瓷撿起,卻不小心被碎片劃傷。
一瞬間,情緒忽然崩潰,她跑到門外,攔住走廊上路過的傭人,厲聲質問,“是誰幹的?”
傭人被嚇得不敢回答,隻是眼神躲閃,直到身後突然傳來另一道聲音。
“是我。”
孟欣聞聲看去,卻隻看見坦然的林茹,和她毫不掩飾的恨意。
她無辜的歪了歪頭,“憑什麼我睡在狗窩的時候,你卻能像公主一樣活著?”
“孟欣,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比起我承受的那些,還遠遠不夠。”
林茹聲音平靜,卻帶著壓抑的瘋狂。
孟欣看著她,忽然啞然,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存在,就是一種原罪。
她移開視線,沉默了幾秒,逐漸變得頹然。可就在她準備回到那一片狼藉之中時,身後忽然又傳來一道聲音。
林茹靠在欄杆上,聲音仿佛淬毒一般。
“對了,我在那個打碎的陶瓷玩偶裏發現了一張字條。”
孟欣愣在原地,遲疑了幾秒,然後轉身看向她,“什麼?”
林茹緩緩開口,“上麵寫著——孟欣,不得好死。”
聲音回蕩在走廊上,久久不絕。孟欣移開視線,眼眶驀地一熱。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轉身關上了房門。
直到房門被徹底關上,她才失力的跌坐到地上。
孟欣咬住自己的手指,死死壓抑住自己的哭聲,可那句話卻仿佛詛咒一樣縈繞在她腦海裏。
那個陶瓷玩偶,是裴湛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親手做的禮物。
他竟然,恨她至此。
4、
傭人進來打掃衛生時,便看見她枯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
她不敢多問,於是便自顧自的清理起來。
直到拾起那個隻剩一半的陶瓷玩偶,她才小心翼翼的發問:“小姐,這個你還要嗎?”
孟欣抬頭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終於出聲,隻是嗓音沙啞,“不要了。”
她什麼都不要了,是不是沒有奢望,才不會痛苦。
窗外逐漸暗淡下來,房間裏又隻剩下她一個人。
直到房門被人敲響,傭人走進來恭敬的解釋,“小姐,晚飯做好了,先生和夫人讓我來請您。”
孟欣聽見這句話,早已沒了知覺的胃忽然一陣絞痛,被遺忘的饑餓感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人淹沒。
她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孟欣走下樓,猝不及防的與客廳裏的裴湛相遇。
他神情自若,仿佛一切不曾發生,“父親有些擔心,特意命我來看望伯父伯母。”
孟父認可的點了點頭,“一切都好,幫我多謝你父親。”
孟母滿臉笑意,“阿湛,留下一起用晚飯吧。”
裴湛抬眸看了孟欣一眼,笑容慢慢漾起,“卻之不恭,謝謝伯母。”
孟欣被他那一眼看得僵在原地,仿佛有毒蛇纏繞住自己的身體。
直到傭人提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終於回過神來。
“湯好了。”
林茹忽然端著湯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孟母看見,立刻出聲製止,“茹兒,誰讓你做這些的?”
她脫下圍裙,笑容靦腆,“我想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好不好?”
聽到她這樣說,孟母也隻得無奈的搖頭,“你這孩子。”
孟欣的胃又開始一陣抽痛,她跟著眾人一起坐下,心不在焉的為自己乘了一碗湯。
溫熱的湯緩緩流入胃裏,可很快,孟欣便忽然喉嚨一緊。
她將碗放下,不可置信的看向林茹,“你在湯裏放了蝦醬?”
林茹笑著點了點頭,“對啊,好喝嗎?”
孟欣臉頰忽然滾燙,從指尖到脖頸都開始泛紅。她站起身剛要解釋,卻不小心將碗打翻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林茹忽然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尖叫著跪倒在地上,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啊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打我!”
孟母聞言立刻走到她的身邊,緊緊將她抱在懷裏安慰,“茹兒,你怎麼了?別嚇媽媽......”
見林茹久久不能平靜,她轉頭看向孟欣,哭著質問,“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是要逼死我的女兒嗎?”
孟欣隻感覺逐漸窒息,她剛想開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僵直的倒在地上。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她忽然想起,五歲那年,她被發現對蝦嚴重過敏,被送進醫院時,幾乎已經休克。
那時她的母親也曾跪在醫院的走廊上,向上天祈求,用她的命來換自己的命。
可如今,她還是那個母親,隻是她的女兒,卻成為了別人。
孟欣眼前的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最後一刻,她隻看見裴湛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一切忽然明了,除了他,誰還會想讓自己痛不欲生。
孟欣絕望的閉上雙眼,她想,如果能就此死去,也不錯。
5、
可她終究沒有死,孟欣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穿著病號服,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她剛睜開眼,病房的門便忽然被人推開。
孟母帶著林茹走了進來,猝不及防的與孟欣四目相對。
“你醒了?”
她牽著林茹的手走到病床前,表情冷漠,“既然醒了,就給茹兒道歉吧。”
孟欣驀地愣住,“你說,什麼?”
孟母沉聲解釋,“你昨晚嚇到了茹兒,讓她一整晚都沒能入睡,難道不該道歉嗎?”
孟欣看著眼前的人,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她張了張嘴,想要叫她一聲母親,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開口。
眼圈逐漸泛紅,她想問——母親,你也這樣恨我嗎?
可最終卻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孟母皺了皺眉,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這時一旁的林茹抱住了她的手臂,撒嬌道:“媽,沒事的,不怪孟欣,是我之前......”
她故意將話說得極其隱晦,然後又笑著看向麵前的人,“孟欣如果真的覺得愧疚,不如就將脖子上的這條項鏈送給我吧。”
孟欣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看去,脖子上的行星項鏈忽然折射出一道光。
她死死將項鏈握在掌心裏,拚命搖頭,“不,不要......”
這是孟歡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孟母沉聲道:“孟欣,你自己摘下來,否則別怪我。”
“媽,我求你,這是姐姐留給我的,我隻剩下這一點慰藉了。”
聽見孟欣哀求的聲音,孟母有些動容,可很快 耳邊又傳來林茹的聲音。
她表情委屈,語氣卻又像是在故意挑釁,“這是姐姐留給她妹妹的......可憐我還沒來得及看她一眼,我的親姐姐。”
孟母腦海中的弦忽然崩斷,她看著眼前蒼白的女生,忽然覺得她變得麵目可憎。
就是她的父母,害得自己和親生女兒分離二十多年。
想到這裏,孟母不再猶豫,直接走上前,扯斷了那根項鏈。
她握住那個吊墜,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很快便走出了病房。
孟欣的脖子上被勒出一道紅痕,可她卻感受不到疼痛。
她恨孟歡,所有人都愛她,可她已經死了,所以自己再也沒機會和她爭。
可在所有人裏,她也最愛孟歡,那是在車禍時,寧願犧牲性命,也要保護她的姐姐。
孟欣抬手附在心口,心臟不受控製的砰砰跳動起來,帶著沉悶的疼意。
她低聲嗚咽起來,“姐姐......”
衛生間的門就在這時被人打開,裴湛走到她的麵前,“孟欣,你痛嗎?”
孟欣抬頭看著他,良久,才給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回答。
她說:“十二天。”
裴湛皺了皺眉,“你說什麼?”
孟欣露出一個苦笑,卻沒有解釋。裴湛,愛也好,恨也好,我們之間,隻剩下十二天的時間了。
見她不願回答,裴湛冷笑了一聲,“孟欣,千萬不要求饒,這樣這場報複,才能夠盡興。”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出去。
孟欣第二天便給自己辦理了出院,她帶上所有資料,來到領事館辦理簽證。
直到一切手續全都結束,已經是傍晚時分。
她剛回到別墅,便發現一片死氣沉沉。
直到走到客廳裏,她才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林茹,和陪在旁邊的父母。
“你終於回來了。”
孟父前所未有的嚴肅,“你知不知道,你養的狗咬了茹兒?”
孟欣一時如遭雷擊,“怎麼可能?”
“茸茸根本不會咬人,這麼多年,你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孟母聽見這句話,憤怒的扯下林茹腿上的紗布,將血肉模糊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她高聲道:“你是醫生,你告訴我,這傷口難道是假的嗎!”
6、
孟欣一時無從辯解,“不,不可能,怎麼會......”
她不斷的搖頭,“一定有原因的,你們等我調查清楚。”
林茹就在這時輕輕扯了扯孟母的衣袖,“媽,不怪孟欣,不過是一隻不懂事的小畜生罷了。”
“茹兒,你就是太心軟了。你知不知道媽媽看見你被咬,到底有多心疼。”
她輕笑了一聲,“沒事的,我身上的傷疤,比這嚴重多了。我都......習慣了。”
孟母沉默了幾秒,然後輕撫她的頭發,“茹兒,媽媽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說完她便疾步走到院子裏,拿起靠在牆邊的木棍,徑直朝狗走去。
孟欣連忙跟著跑了出去,“媽!你要做什麼?”
她拚命攔在對方麵前,卻熄滅不了對方的怒火。
孟母麵色如同凝霜一般,“讓開,我要打死這個瘋狗!”
孟欣哭著搖頭,“你不能......我就隻有它了,求求你,不要......”
她跪倒在地上,死死抱住對方的小腿,狼狽哀求,“我去和林茹道歉,你想要我做什麼都行,我求求你,放過它......”
可孟母卻還是揚起了手中的棍子,孟欣來不及思考,轉身將狗護在了懷裏。
棍子砸在她的後背上,瞬間便一口鮮血噴出。
“欣欣!”
孟母這才回過神來,手中的棍子被嚇得掉落在地上。她手足無措的想將人扶起,卻隻看見孟欣躺在地上沒了生氣,隻剩下鮮血不斷湧出。
“欣欣,欣欣......”
她跪坐在自己疼愛了二十五年的女兒身邊,忽然生出無邊的悔恨。
“不要嚇媽媽......”
眼淚落在孟欣臉上,終於喚回了她的意識。孟欣無力地朝她伸出了手,“媽......”
孟母剛想握住,她的手便又無力地滑落。
眼前忽然閃現了無數景象,仿佛瀕死時的走馬燈。
孟欣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許多話,可最後卻隻剩下一句——我快死了,真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溺水之人終於浮出水麵,她睜開雙眼,大口喘息起來。
守在一旁的孟母立刻牽住了她的手,“你醒了?”
她的手有些顫抖,眼中被愧疚覆蓋,淚水濕潤了眼眶,“對不起......”
孟欣看著她的臉,心中無悲無喜,最後抬眸看向天花板。
她竟然有些遺憾,又有些驚訝,自己真的生出了求死之心。
“今天是幾號?”
聽到她這樣問,孟母立刻哽咽著回答,“八號,你昏迷了三天。”
孟欣的腦海中隻浮現一個數字——還剩七天,然後閉上了雙眼。
看見她這副模樣,孟母將所有的歉意全都在心頭化開,最後隻剩下一句,“過兩天是你的生日,我會好好為你操辦。”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孟欣又在醫院修養了兩天,直到這天裴湛推開房門時,卻沒看見她的身影。
他忽然一陣沒來由的心慌,於是踉蹌的走出病房,向外找去。
裴湛的腦海裏隻剩下一句話——孟欣逃走了,她像是被扯得太緊的琴弦,徹底崩斷了。
可她怎麼能走?他對她的報複還遠遠沒有結束,他還要......
剩下的想法在看見坐在長椅上的孟欣時全都消散,裴湛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走到孟欣身邊,居高臨下的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孟欣仰頭看向他,裴湛背著光,表情顯得有些陰鬱。
可她沒有回答,身邊擺放著剛剛郵局送來的快遞,信封裏是辦好的簽證。
裴湛擋住了陽光,她卻仍能感覺到暖意,良久,孟欣說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話,“陽光真好。”
“什麼?”
裴湛皺了皺眉,他忽然覺得孟欣很遠,遠到他根本抓不住。
見她沉默,他剛想繼續追問,下一秒,便忽地看見麵前之人落下一滴淚來。
孟欣看著僵在原地的裴湛,抬手為自己拭去了眼淚,然後露出一點笑容。
不知道德國的陽光,會不會也這樣好。
7、
裴湛愈發煩躁,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情緒,然後解釋:“我今天來接你出院。”
孟欣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向前走去。
身後的人又淡淡加上一句,“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腳步頓了頓,穿著病號服的消瘦背影,顯得有些可憐。
在她沉默時,裴湛已經越過了她,“走吧。”
孟欣又回到了家中,她像是被抽取靈魂的提現木偶,任由傭人為她換上華麗的衣裙,最後走進宴會廳裏。
大廳中央擺放著精致的蛋糕,孟家父母站在人群中央,與人相談甚歡。
看見孟欣,她立刻朝她走來,最後說出一句,“欣欣,生日快樂。”
孟欣看著眼前的母親,忽然原諒了她從前的所有,她隻要這一點溫情,就夠了。
直到孟父站到高台上,發出的聲音,徹底將她從這場美夢中喚醒。
“感謝各位來參加今晚的宴會,鄙人想借此向大家介紹一下,我們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孟茹。”
宴會廳的大門被人推開,熟悉的場景幾乎重合。林茹站在門外,穿著一身隆重的白色長裙,身旁站著的是一襲西裝,氣質凜然的裴湛
孟母見狀,立刻從孟欣身邊走過,牽起林茹的手,哭得梨花帶雨,“茹兒。”
可她現在,應該叫她孟茹了。
孟欣忽然感覺自己像是被剝開放進了人群中,渾身赤裸。
無數審視的目光全都朝她投來,仿佛要將她千刀萬剮。
她一時不知道該看向誰,最後將目光投到高台上,“父親......”
孟欣雙臂環抱,想給自己一點安全感,可卻毫無作用。
可她是孟茹,我又是誰呢?
孟欣不斷後退,直到躲進角落裏。一旁的賓客很快便將注意從她身上移開,她忽然聽見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裴家和孟家的婚約照常舉行,不日我將迎娶孟茹小姐,歡迎各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掌聲和歡呼聲不斷在她耳邊炸開,孟欣踉蹌著站起身,站在人群後麵,看向台上的裴湛。
孟茹站在他的身邊,滿臉笑意。
她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沒有死去的孟歡,和裴湛終成眷屬。
可不管是誰,她知道,裴湛隻是想拿回一切不屬於她的東西,他隻是想讓她痛。
沒有人比裴湛更清楚,孟歡已經死了。否則他靠著恨意存活的這些年,就全都變成了笑話。
孟欣忽然感覺很累,她拖著自己沉重的身體,一步步走進了廁所隔間。
直到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8、
裴湛看著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眸光逐漸黯淡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否稱得上暢快,胸口悶得有些發痛,他端起香檳一飲而盡,試圖壓下這份莫名的悸動。
可酒水順著喉嚨滑落,很快又變得灼熱。
裴湛不受控製的向前走去,可下一秒,便被人牽住了右手。
林茹笑容淺淺,“該跳舞了,你陪我好不好?”
她仰頭看向身前的男人,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愛慕。
裴湛愣了一瞬,然後冷冷地扯開了她的手指,“抱歉。”
說完不等林茹挽留,他便穿過人群,朝孟欣消失的方向找去。
林茹僵在原地,眼中滿是不甘心,她一字一句的念出了那個名字,眼底盡是翻湧的瘋狂。
“裴湛......”
孟欣看著自己吐出來的鮮血,有些不可置信。她閉上雙眼,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然後抬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跡。
水流將血跡衝刷,仿佛一切不曾發生。
她忽然感覺很累,卻強撐著拖著沉重的身體走了出去。
孟欣沒再回到宴會廳,她也不準備再回到那棟別墅,那已經不是她的家了。
她笑容釋然,隻剩五天,自己就能徹底解脫了。
孟欣徑直向前走去,沒再回頭,所以也沒有看見躲在角落裏注視著自己的裴湛。
裴湛扶牆的手指慢慢握緊,他看著她的背影,眼眸逐漸幽深。
可腦海中卻莫名浮現出一句話——她怎麼這樣瘦了?
孟欣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然後去酒店辦理了入住。
落地窗外的陽光很好,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手機提示音忽然響起,是院長給她發來的飛機航班和起飛時間——三天後,上午十點。
離開的時間忽然有了實質,孟欣卻難得的平靜。
她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腕表上,才發現上麵的時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走動。
一瞬間,她忽然沒來由的慌張。
孟欣小心翼翼的將腕表摘下,手腕上的那道傷疤赫然暴露在空氣中,塵封的記憶陡然蘇醒。
在孟歡去世後,她曾經有過一段歇斯底裏的時光。父母為她請了最好的心理醫生,終於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恢複了,直到那晚,她打破玻璃,選擇用碎片割腕。
鮮血流了一地,她覺得好冷好冷,像是在慢慢墜入深淵,可忽然,裴湛出現了。
他扯下領帶為她包紮好傷口,然後將她抱起送去了醫院。
“孟欣,求求你,不要死......”
孟欣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有哀求聲不斷在她耳邊響起,然後是一滴鹹濕的眼淚,落在了她的嘴角。
她沒有死,可手腕上卻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疤,後來裴湛特意為她定製了這款星空腕表。
那時他笑容溫柔,“它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叫欣欣,孟欣的欣,它是獨屬於你的。”
孟欣輕輕搖了搖頭,卻沒有將話說出口。她想說,獨一無二的那個名字叫裴湛,是將我拉出深淵的救贖。
回憶逐漸消散,孟欣將腕表握在掌心裏,手指微微顫抖。
她來到商場,走進一間珠寶首飾店,然後將腕表遞了過去。
“請問,這個可以修嗎?”
幾乎在同一瞬間,身後忽然傳來了另一道聲音,清晰的傳入了她的耳朵裏。
“裴湛哥哥,我們選這款戒指作為婚戒好不好?”
孟欣轉身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兩人相挽著的手,動作親昵。
她一瞬間僵在原地,視線卻不由自主的上移,直到落入裴湛那雙,冰冷的眸子裏。
9、
林茹看見她時,挽住裴湛的手忽然一緊。
可很快她便又揚起笑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孟欣,怎麼不回家呢?爸媽很擔心你。”
孟欣剛想開口,便又看見林茹故作驚訝的捂嘴,“啊,我說錯了,那裏本來也不是你的家。”
“至於你的父母,更是早就死了,得下地獄才能見到他們。”
她故意惡語相向,刺得孟欣臉色發白。可裴湛卻隻是冷冷看著,絲毫沒有阻止的意味。
店員就在這時出聲提醒,“小姐,這款腕表可以修理,但是需要一點時間,您可以等嗎?”
裴湛的目光落在腕表上,心中竟莫名有些欣喜——哪怕他這樣對她,她依然愛他。
孟欣這才恍然回神,她輕輕搖頭,“既然已經壞了,麻煩你......”
“幫我扔了吧。”
這句話落下時,裴湛臉上的笑容驀地消失,他不可置信看著孟欣,幾乎就要質問出聲,可最終卻隻是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了這裏。
林茹側臉看向裴湛,卻被他周身的冷意嚇得顫抖。
“裴湛......”
她剛想開口,裴湛便甩開她,徑直走到了櫃台前。
店員拿著腕表還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便看著男人冷著臉朝他走來。
“給我。”
“啊,先生您在說什麼?”
裴湛咬牙切齒的重複了一遍,“把你手裏的腕表給我!”
店員這才恍然,顫抖著將腕表遞了過去。
裴湛握著腕表,恨不得將它立刻摔碎。孟欣既然都能這麼毫不留情,他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可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他卻隻是僵站在那裏,遲遲無法動作。
直到林茹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出聲,才終於喚回了他的意識。
裴湛將腕表收回懷裏,手指用力攥到發白。
可很快他便又釋然,轉身擦去林茹的眼淚,“我會為我們舉辦一場,最盛大的婚禮。”
林茹看著他,終於破涕為笑,她甚至感覺,幸福已經近在咫尺。
“裴湛,我真的......”
可還不等她將話說完,便又聽見了那人自言自語,“然後邀請孟欣來參加。”
“我會讓她知道,不屬於她的幸福,究竟有多美好。”
林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她看著裴湛,腦海中忽然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清晰認知——他愛孟欣,不死不休。
孟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去的,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抽掉了脊骨,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最後隻能狼狽的躲進角落裏,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壓抑的哭聲回蕩在樓梯間裏,顯得有些可怖。
她感覺好疼,痛意從心臟傳遍四肢,卻根本找不到傷口。
孟欣無法自救,隻能默默承受著這份痛苦。所有人都恨她,她卻不知道該恨誰。
那隻腕表,是她對這裏的最後一絲念想。從此山高水遠,她終於連最後一絲牽掛都沒有了。
孟欣回到酒店,然後開始昏睡。她感覺自己仿佛渾身滾燙,像是發起了高燒。
台風過境,窗外狂風大作,直到手機鈴聲像索命一樣響起,才終於將她從噩夢中喚醒。
孟欣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自己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看著來電顯示上熟悉的名字,忽然一陣恍惚。
愣了幾秒後,她才點下了接聽。裴湛清冽的聲音在對麵響起。
“我來工地視察,不小心被台風困在了這裏,你可以來接我嗎?”
孟欣還沒有來得及思考,便又聽見他的聲音,“孟欣,我想見你。”
空氣忽然很安靜,大腦一片空白,她愣愣應下一句,“好。”
0、
孟欣感覺自己還沒有清醒,可她還是驅車朝裴湛發來的地址趕去。
街上狂風大作,樹木應聲折斷,險些砸到她的車上。
孟欣狠踩油門躲了過去,心臟不受控製的跳動起來,她卻沒有給自己回頭的機會。
她忽然很想見裴湛,那個溫柔的,克製的,不會傷害她的裴湛。
她想在臨走之前,見他最後一麵。
車子停在那棟未完工的建築前,因為台風天,工地上根本沒有人。
孟欣冒雨走進了大樓,她一層層向上找去,卻根本沒有看見人影。
樓內陰森森的透著一絲鬼氣,她拿著手機照明,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猝不及防的對上了一雙眼睛。
“啊啊啊——!”
手機被摔在地上,很快便四分五裂。
那人打開自己攜帶的頭燈,很快便照亮了這片空間。
孟欣終於看清他的臉,男人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傷疤,顯得有些猙獰。
看見她這副害怕的模樣,對方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麼害怕我嗎?”
男人一步步朝她逼近,嗓音沙啞的像是含著礫石。
孟欣不斷後退,直到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手臂被石子劃傷,留下了長長的血痕。
她顫抖著發問:“你想做什麼?”
男人蹲下身,將她的恐懼全都盡收眼底。他滿眼玩味的將她額前的碎發別到而後,動作竟顯出了幾分溫柔。
“或許我該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林峰,是你的......”
林峰咧嘴一笑,“親哥哥。”
一瞬間,孟欣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她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哥哥......”
“怎麼,林茹沒跟你們說過,她在林家還有一個哥哥嗎?”
孟欣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感覺,他竟然是自己唯一的至親骨血,可她,卻害怕他。
林峰見她不願意回答,於是自顧自的點了點頭,“也對,那個賤人這樣費盡心思的逃走,又怎麼可能告訴你們這些醃臢事。”
“就像她一定沒有告訴你們,是她親手下毒害死了我的父母。”
孟欣瞪大了雙眼,眼淚不受控製的從眼眶大滴落下。
她早就知道,當初林茹告訴他們的故事,一定有所隱瞞。可她不知道,真相竟然是這樣。
林峰越說越憤怒,“她本來該死的,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突然出現救下了她,我早就殺了她!”
“林茹這個賤人嫌我們臟,她自己又有多幹淨?”
“那個男人你應該認識,他叫裴湛,就是你被人搶走的未婚夫。”
孟欣終於失聲痛哭起來,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氧氣逐漸缺失。
林峰看著她這副模樣,不禁冷笑,“我以為自己隻能苟延殘喘,卻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你。”
“好妹妹,這就是天意。”
孟欣仰頭看向他,視線卻被淚水模糊,“你想,做什麼?”
林峰忽然沉默,然後伸手扯向她的衣服。
“不要,不要!”
孟欣拚命掙紮,卻被迎麵重重甩了一巴掌,鮮血順著嘴角滑落,她隻感覺耳邊嗡嗡作響。
林峰脫下外套將她的雙手反綁到身後,直至她一絲不掛,然後用手機拍下照片。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林峰解開她的束縛,然後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我隻是想要點錢,一百萬。”
“你大可以去找孟家人要這筆錢,畢竟是他們,害得我們至親分離二十五年。”
從他口中說出來這些話,難免顯得很是諷刺。
孟欣倒在地上,像是徹底失去了生機。耳邊傳來男人的威脅,“你也不想讓別人看見這些照片吧?”
他放肆大笑起來,腳步聲逐漸消失,直到最後,這棟空蕩的大樓裏,隻剩下孟欣一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手指微動,終於恢複了一絲力氣,為自己穿上衣服。
11、
裴湛趕來時,就看見她愣怔的站在中央。台風天的夜晚沒有月亮,所以他沒有看清孟欣臉上的傷口。
“怎麼,被嚇到了嗎?”
他心中莫名不安起來,卻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孟欣可以那樣隨意的丟棄他送的腕表,像是把他曾經的情誼棄若敝屣。
所以他故意這樣欺騙她,好似這樣,他們之間才能扯平。
裴湛壓下心中的其他情緒,又換上憎惡的語氣,“你這樣就開始害怕了嗎?”
“那你知道孟歡當初命懸一線的時候有多害怕嗎?”
“你憑什麼覺得委屈?至少你還好好活著......”
裴湛故意冷笑了一聲,“孟欣,你還是這麼好騙。”
“隻要我對你招招手,你就又會對我搖尾乞憐,你真下賤。”
他不會承認,其實自己心中莫名有些欣喜。如論如何,孟欣還是選擇了過來見他,她在乎他。
裴湛心想:她果然還是愛我。
孟欣抬頭看向他,窗外有道閃電劃過,照在人的臉上,慘白的有些晃眼。
“你說得對。”
裴湛忍不住皺了皺眉,“你說什麼?”
孟欣一步步朝他走近,然後在擦肩的瞬間回答,“我錯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孟欣向自己低頭認錯,他終於生生折斷了她的一身傲骨。
可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絲開心都沒有。
裴湛伸手想要牽住她,卻握了個空。
孟欣踉蹌著向前走去,眼淚無聲滑落,她說:“我錯了,裴湛,我錯了......”
裴湛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一絲聲音。
直到那人走出大樓,又消失在風雨中,他才終於煩躁的低罵出聲。
孟欣回到酒店的房間裏,枯坐到第二天早上。
台風很快便過境,手機上發來登機提醒。她拿起自己的行李,徑直趕向了機場。
她不知道林峰會做出什麼,或許會讓她身敗名裂,可她已經全都不在乎了。
孟欣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真空中的蝴蝶,很快便會窒息而死。
廣播裏又響起了登機提醒,孟欣拉著行李朝登機口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飛去德國,已經是她能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總裁,這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直到助理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裴湛才恍然回神。
自從那晚之後,他就不斷想起孟欣。他知道孟欣生氣了,可她也最好哄。
裴湛合上合同,然後交代助理,“幫我在江邊餐廳訂一個位置。”
從前他接近孟欣,確實是為了報複她,他為了這個目的,籌謀了許多年。
可現在,他覺得報複可以到此結束了。孟欣已經快要崩潰了,他不想將她逼進死路。
或者說,如果孟欣踏進了那條死路,他也會是她唯一的救贖。
裴湛不自覺的揚起嘴角,“算了,幫我用一萬支玫瑰,鋪滿整個餐廳。我要宴請一個,很重要的人。”
助理點了點頭,然後調笑道:“是為孟茹小姐準備的嗎?”
裴湛忽然聽見這個名字,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誰。
“不是......”
助理揣測錯了意思,於是沉默的退了出去。
裴湛握著鋼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孟”字,然後忽然遲疑了幾秒。
他不知道後麵那個字該是什麼。
孟歡是他年少時愛慕的白月光,自她去世後,便在自己心中成就了不朽。
孟茹更不過是他報複孟欣的一個籌碼,她雖然長了一張和孟歡一樣的臉,可除了利用,他對她也不會再有更多的感情。
除了孟欣,隻有孟欣,他恨她......
他真的恨她,可他也......愛她。怎麼辦呢,原來他愛她。
裴湛在紙上落下那個“欣”字,補齊了她的名字,然後在這個名字旁邊,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12、
他不自覺的露出微笑,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裴湛打開手機,剛點開未讀信息,下一秒,便有幾張照片映入眼簾。
在認出那人是誰的瞬間,他的手驟然握緊。
裴湛的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可他甚至沒有勇氣再多看一眼。
很快對麵便跟著發來一個咖啡廳的地址,【裴湛,我在這裏等你。】
他的胸口開始劇烈起伏,這個人認識他。
裴湛站起身,卻忽然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在地。
他的腦海中忽然一片混亂,為什麼,為什麼孟欣會被人拍下這樣的照片?
她究竟經曆了什麼?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她當時該有多害怕?
她哭了嗎?
裴湛幾乎已經無法思考,隻是依靠本能的開車朝著那間咖啡廳趕去。
他推開那扇玻璃門,然後四處尋找,直到身後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
“你在找我嗎?”
裴湛轉身看去,愣了幾秒,才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名字,“林峰。”
林峰卻並不在意他的態度,隻是讓他坐下,“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好奇的事情。”
“我們可以慢慢聊。”
裴湛壓下心中的情緒,坐在了他的對麵,他聽著林峰解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心裏開始一寸寸崩塌。
“我真好奇,在那樣的台風天裏,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裏。”
裴湛的掌心開始發冷,冷意蔓延至心臟,仿佛周身血液全都凝滯。
可林峰卻忽然笑了起來,“我問她要一百萬,她沒有給我。”
“或許裴總願意幫她一把?”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我忘了,你和她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又怎麼可能會幫她。”
“或許我把這些照片賣到網站上,也能大賺一筆。”
可還不等他說完,下一秒,裴湛卻忽然起身狠狠捶在了他的臉上。
周遭的客人全都驚叫起來,可他卻隻是將人壓倒在地上,一拳接著一拳砸了下去。
林峰沒有反抗,隻是吐出口中的血水。
“你這麼生氣,難道還對我這個好妹妹舊情難忘嗎?裴總,果然是富貴人家的多情種。”
他剛開始還能出聲,到後來,整張臉都已經血肉模糊,氣息也愈發虛弱。
“我要殺了你!”
警察趕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他們立刻將裴湛拷離,帶回了警局。直到被關進拘留室裏,他依舊久久不能回神。
律師過來保釋他時,猝不及防的和他四目相對,他看著平日裏冷靜理智的男人,此刻眼底一片猩紅,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裴總,我們可以離開了。”
裴湛被帶回了自家的別墅,管家看著他手上的傷口,有些欲言又止。
“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
他沉默的點了點頭,剛走進書房,便聽見自己父親威壓十足的聲音,“跪下!”
裴湛並未反抗,膝蓋一曲,便重重砸向了地麵。
裴父走到他麵前,看著自己兒子一副心死的模樣,恨鐵不成鋼的扇了他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裴氏的總裁!在咖啡廳動手打人的影響有多惡劣,你究竟知不知道?”
“你是想把裴家辛苦經營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嗎?”
裴湛幾乎已經感受不到痛意,或者說,是心臟已經疼的麻木了。
他淡淡開口,“如果沒有人阻止,我會殺了他。”
話音剛落,他便又重重挨了一巴掌。
裴湛倔強的仰起頭,眼中滿是恨意,“父親,你知不知道他對孟欣做了什麼?”
裴父看著他,神情有些複雜,“裴湛,可這些,不就是你當初親手選擇的嗎?”
13、
裴湛猛地愣住,然後後知後覺的開始顫抖。
父親的聲音不斷在他的耳邊響起,“當初是你選擇在婚禮上拆穿她的身份,將她置於那樣殘忍的境地。”
“你那個時候,又怎麼閉口不談心疼她?”
“裴湛,我以為你恨她。可無論愛恨,你現在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一個月後,我會幫你舉辦跟孟茹的婚禮。至於她,你應該忘得幹幹淨淨。”
裴湛垂在身側的雙手逐漸握緊,他低下頭,“父親,我不會娶孟茹的。”
裴父忽然感覺自己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他無奈的歎了口氣,“你已經不是孩子了。”
“阿湛,不要任性。”
裴湛沒有回答,隻是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會娶她的。”
“好,那你就跪在這裏,直到自己改變主意。”
房門被怦然關上,裴湛不準備妥協,他就這樣跪在書房裏,其間裴父命令任何人都不許見他。
直到第三天,他才親自打開房門,走到裴湛麵前。
三天不吃不喝,哪怕像裴湛這樣倔強的人,也支撐不住。
果然,他剛走到他麵前,便看見他昂起蒼白的臉,氣若遊絲的說出了那句話。
“我錯了......”
裴父終於鬆了口氣,他剛想說些什麼,可下一秒,便又聽見了裴湛的聲音。
“錯的不是孟欣,是我,原來是我......”
裴湛終於明白那晚孟欣跟自己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在跟自己認錯,她隻是認命了。
她當時痛不痛?是不是很痛?
裴湛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終於徹底暈死了過去。
“裴湛——!”
裴父看著兒子這副模樣,終於確定了這場對峙的贏家。
可他卻忽然生出無邊悲涼,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以後該過得有多苦呢?
裴湛在醫院昏迷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終於堪堪醒來。
裴父沒再逼他,隻是讓他將自己闖下的禍事處理好。
“父親,謝謝你。”
他拖著病體做好了危機公關,穩定好公司股價,再次抽出時間時,已經是十天之後。
裴湛讓司機開車來到孟欣工作的那間醫院,他坎坷不安的走了進去。
有醫生認出了他,笑著和他打招呼,“怎麼,裴總哪裏不舒服嗎?”
他垂下眼眸,“孟欣在嗎?”
那人瞬間僵住,然後猶豫的反問了一句,“她去德國進修了,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