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知丈夫康紹庭私藏了全生產隊的救命糧,我卻沒有直接揭穿。
而是連夜跑到幾十裏外的公社,跪在領導門口,哭著說我們生產隊瞞報災情,再不發救濟糧全村都要餓死了。
上一世,饑荒蔓延,身為記分員的丈夫偷走公糧,隻為養活他城裏來的初戀。
我發現穀倉空了,質問他怎麼回事。
康紹庭卻矢口否認,反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你餓瘋了?胡說八道什麼!我看你是想糧食想瘋了!」
他護著嬌滴滴的初戀,當著全村人的麵給我灌下發黴的糠,說這是治我的瘋病。
三歲的兒子哭著喊餓,被婆婆倒吊在樹上,說要給他「控控肚子裏的饞蟲」。
婆婆罵我是招來饑荒的喪門星,將我和兒子丟進山裏自生自滅。
康紹庭更是告訴所有人,我因為饑餓產生了幻覺,誣陷好人。
我被所有人唾罵,抱著兒子活活餓死在荒山雪地裏。
再睜眼,我回到了發現公糧被盜這天。
1.
雪粒子抽得臉生疼。
我從穀倉後牆根直起身,拍掉身上的雪。
就是今天。
我剛從娘家回來,就發現穀倉的鎖被人撬過。
前世,我就是這時闖進去發現裏麵空了,然後瘋了樣跑回家質問康紹庭。
結果卻是他和婆婆聯手給我扣上「瘋病」的帽子,害死了我和兒子。
這一世我不會再那麼蠢。
我轉身快步往家走。
推開門,一股暖氣混著肉香撲麵而來。
婆婆坐在炕上縫鞋墊斜眼看我,「死哪去了?天黑了才回,不知道給男人孩子做飯?」
康紹庭坐在桌邊,麵前一碗白米飯,上臥著個金黃的荷包蛋。
他身邊是個叫蘇曼柔的城裏知青,正小口吃著麵疙瘩湯,臉上掛著柔弱的笑。
兒子念安扒著桌子邊,眼巴巴盯著康紹庭碗裏的荷包蛋,口水都快流下來。
「爸,蛋......」念安奶聲奶氣。
康紹庭皺眉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去去去,小孩家吃什麼荷包蛋,那是給你蘇阿姨補身子的。」
蘇曼柔立刻裝出善良嬌羞的樣子,「紹庭哥別這樣說孩子,要不......就給念安吃吧,我喝湯就行。」
「那怎麼行!」婆婆尖叫起來,「你身子弱,不像某些皮糙肉厚的喪門星,不吃點好的怎麼行!一個賠錢貨餓一頓死不了!」
她說著狠狠瞪我一眼。
我看著這作嘔的一幕,死死掐住掌心。
就是他們三個畜生,把我三歲的兒子活活餓死,還倒吊在樹上!
我走過去抱起念安柔聲說:「念安乖,娘給你藏了好吃的。」
我從懷裏掏出個烤得焦黃的紅薯。
念安眼睛一亮,抱著紅薯就啃。
康紹庭雙目乜斜,眼神裏滿是不悅,「你從哪弄的紅薯?」
「我娘給的。」我淡淡回答。
他沒再追問,冷哼一聲,轉頭繼續和蘇曼柔柔聲細語。
我抱著兒子坐在角落火堆旁,一邊給他擦嘴,一邊冷眼看那三人其樂融融。
吃吧,多吃點。
這是你們的斷頭飯。
等他們都睡下,我悄悄起身。
我把家裏僅剩的兩個黑麵饅頭揣進懷裏,又給念安蓋好被子,在他額頭親了一下。
「念安,等娘回來。」
然後,我毅然推開門,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去公社幾十裏,全是難走的山路。
上一世,我抱著兒子的屍體,就是在這條路上一步步走向死亡。
而如今,我要從這條路開始,為我們娘倆討回公道。
風雪刮得我睜不開眼,腳下山路濕滑我摔了無數跤。
每當快撐不住時,兒子被倒吊在樹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就會浮現眼前。
恨意支撐著我。
天快亮時,我終於看見公社大院的輪廓。
我用雪搓了搓臉,讓自己看起來更憔悴狼狽,然後踉踉蹌蹌撲到大門口。
「救命啊!領導救命啊!」
我用盡全力哭喊,聲音淒厲。
門房裏跑出來個打哈欠的男人,不耐煩地嗬斥我:「大清早的嚎什麼喪!」
我不管不顧,直接跪下抱著他的腿哭得更凶,「同誌求求你,我要見領導!我們生產隊要餓死人了!我們隊長和記分員瞞報災情再不發救濟糧,全村老小都活不成了啊!」
哭喊聲引來了更多人。
一個穿著中山裝,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走過來皺眉問:「怎麼回事?」
門房立刻恭敬地說:「錢主任,這個瘋婆子一大早就在這鬧,說他們生產隊要餓死人了。」
我立刻爬到他腳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錢主任求您救救我們吧!我們杏花村已經一個月沒開夥了,大家都在啃樹皮吃觀音土!可我們隊長還硬說我們存糧夠,不讓我們上報災情!」
「胡說!」一個凶惡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回頭看見我的娘家堂哥林大強,他就在公社當個小幹事。
他一臉嫌惡地看著我,「林晚意?你在這胡說八道什麼!杏花村上個月才交了公糧,怎麼可能沒糧吃!我看你就是懶,想來騙救濟糧!」
上一世我被康紹庭汙蔑後,也是他第一個站出來說我腦子不正常。
我臉上更顯悲戚。
「堂哥,我沒有撒謊!我們賬上是有糧,可糧倉裏是空的啊!我們記分員康紹庭說,糧食被老鼠吃了!可哪有老鼠能一夜之間吃光一個糧倉的糧食!我們都快餓死了,再不發糧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我故意把話說得半真半假,漏洞百出。
一個餓瘋了的農村婦女,說話自然混亂。
但「賬上有糧,糧倉是空」這八個字,精準刺中了錢主任的神經。
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變得如鷹隼般銳利。
「你說你們記分員叫什麼?」
「康紹庭。」
錢主任的臉色沉了下來,「小王,立刻去武裝部,叫幾個人備車!我們現在就去杏花村看看!」
林大強臉色一白還想說什麼,卻被錢主任一個嚴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我趴在地上將臉埋進雪裏,嘴角微微上勾。
3.
公社的吉普車在雪地裏顛簸。
錢主任坐在副駕駛,一路上陰沉著臉。
林大強和我,還有兩個民兵擠在後座。
林大強不停用胳膊肘撞我,壓低聲音罵:「林晚意,你個掃把星!你到底想幹什麼?要是查出來沒事,你這是誣告,要被抓去批鬥的!你別連累我!」
我縮在角落,裝作害怕地發抖,一言不發。
他以為我怕了,罵得更起勁。
「康紹庭可是高中生,文化人,隊長都看重他,他怎麼可能幹這種事?我看就是你這個女人不安分瞎鬧!」
是啊,康紹庭是文化人,所以他才能把全村人耍得團團轉。
車子開進杏花村時,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看見從車上下來的錢主任和民兵,村民們臉上都露出驚恐和茫然。
康紹庭和村長王大貴聞訊趕來,看見我跟在錢主任身後,康紹庭的臉瞬間就白了。
「晚意?你怎麼......」
他話沒說完,婆婆就從人群裏衝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喪門星!大清早跑出去,原來是去搬弄是非了!我打死你這個不省心的東西!」
她張牙舞爪朝我撲來,被一個民兵攔住。
錢主任冷著臉,看都沒看她,直接對村長王大貴說:「王村長,有人舉報你們村瞞報災情私藏公糧,帶我們去糧倉看看。」
王大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錢......錢主任這......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村......我們村一直都......」
「少廢話!」錢主任厲聲打斷他,「開門!查賬!」
康紹庭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他強作鎮定地說:「錢主任,這都是我媳婦胡說的,她最近餓得有點精神恍惚老說胡話。」
他轉過頭,用一種極其陰狠的眼神看我。
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穀倉。
康紹庭拿出鑰匙,手抖得半天都插不進鎖孔。
「磨蹭什麼!」錢主任不耐煩地催促。
就在這時,穀倉旁邊堆雜物的茅草棚裏突然傳出騷動,幾個人影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
他們手裏還抱著幾個麻袋,看見我們這群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
「站住!」民兵立刻舉起了槍。
那幾個人頓時嚇得腿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是村裏的二賴子和他那幾個狐朋狗友。
他們懷裏麻袋口沒紮緊,金黃的小米灑了一地。
二賴子哭喪著臉磕頭如搗蒜,「領導饒命!我們也是被逼的啊!我們都快餓死了才想來偷點糧食活命啊!」
錢主任的臉色黑得像鍋底,「偷公糧?好大的膽子!」
二賴子嚇得渾身一抖突然像想起了什麼,猛地指向康紹庭大聲喊:「不是我們!是他!是他先偷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康紹庭身上。
康紹庭的臉,刹那間,血色全無。
4.
「我們親眼看見的!」二賴子豁出去了喊道,「好幾個晚上,我們都看見康記分員和他那個城裏來的相好,一袋一袋地往外搬糧食!我們想著當官的都偷了,我們不拿白不拿,這才......這才進了他挖的洞,想進去拿點救命糧啊!」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什麼?康紹庭偷公糧?」
「我說最近怎麼看不見他那個知青對象,原來是躲起來吃獨食了!」
「怪不得我們餓得啃樹皮,他家還能飄出肉香!」
康紹庭渾身發抖指著二賴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你......你血口噴人!」
「我沒有!」二賴子梗著脖子喊,「不信你們看!那草棚底下挖的洞還在呢!」
一個民兵立刻跑去草棚,很快就探出頭來,「報告主任這裏確實有個新挖的地道,直通穀倉底下!」
人證物證俱在。
康紹庭的狡辯顯得蒼白無力。
他突然像瘋了樣,衝上去對著二賴子拳打腳踢,「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誣陷我!」
「夠了!」錢主任一聲怒喝,製止了鬧劇。
他的目光落在康紹庭身上,「康紹庭,現在,打開糧倉。」
康紹庭的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鑰匙終於插進鎖孔,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凜冽的寒風灌了進去,也讓門外所有人看清了裏麵的景象。
巨大的穀倉裏空空蕩蕩。
隻有角落裏還殘存著幾堆發黴的穀殼。
村民們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憤怒。
「糧食呢?我們的救命糧呢?」
「康紹庭!你這個天殺的畜生!你把我們的糧食弄到哪去了!」
一個餓紅了眼的老大爺衝上去,一拳就打在康紹庭的臉上。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蜂擁而上,對著康紹庭和早已嚇傻的村長王大貴拳打腳踢。
場麵一度失控。
婆婆尖叫著想去護著她的寶貝兒子,卻被憤怒的人群擠倒在地被人踩了好幾腳。
她躺在地上哀嚎著指著我,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林晚意!是你!是你這個毒婦!是你害了我兒子!你不得好死!」
我冷漠地看著她。
錢主任看著混亂的景象臉色鐵青,他對著天空鳴了一槍。
「砰!」
刺耳的槍聲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把康紹停和王大貴都給我綁起來!」錢主任下令,「另外派人去搜!一寸一寸地搜!我就不信幾百斤的糧食還能憑空飛了!」
民兵們立刻行動起來。
康紹庭像死狗一樣被拖著,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我充滿了怨毒和不解。
我迎著他的目光緩緩地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