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50年,科研巨星黎旭,做出了千億造價的銀河飛行器。
而我正在他的發布會台下跪著擦地。
記者問他,閉關五年,第一個想見的人是誰。
他穿過人群走向我,冷冷地居高臨下。
“現在的我,配站在你身邊嗎?”
我沒有抬頭,拍了拍陳舊失靈的人工耳蝸,低笑道:
“恐怕不行,除非你能給我70萬。”
他驟然冷峻,攬過首席座位的安倩,向全世界宣告。
“我第一個想見的人是我的未婚妻。”
他不知道,他是一本be文裏器官衰竭死亡的男主。
是我和係統做了交換。
以每年失去一個器官為代價,改變了他必死的命運。
在滿座歡呼與掌聲中,黎旭低頭親吻安倩的額頭。
他脫下外套,寵溺地抱起她離開,隻因她說高跟鞋不舒服。
我掩住湧動的情緒,埋頭擦著地板。
台上的一舉一動,與我記憶中愛意滿溢的少年別無差別。
隻是眼裏柔情注視的人,不再是我。
直到賓客散盡,我才起身,如收珍寶般撿起垃圾桶裏的塑料瓶。
“你怎麼還在這?”
黎旭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
腕骨幾乎要被用力掐碎,我慌忙掙紮,他卻猛地拽過去。
“當年嫌我不配站在你身邊,怎麼現在過成這樣?”
我被迫看著他,渾身血液沸騰起來,卻輕輕一笑。
“是啊,很慘吧,不如你真打七十萬扶貧一下?”
他瞳孔一縮,甩開我,眸中怒火與失望交織。
“五年了,你還真是一點沒變。”
安倩自然挽過他,單純地驚訝問道:
“旭哥是不差這點錢,他給Kerry買的太空狗窩都不止一百萬了。
“不過姐姐,你當年嫌貧愛富離開他,現在連這點錢都沒有嗎?”
我聞言,突然笑了起來。
我與黎旭初遇的地方,是狗窩。
那時他被雙親拋棄,身無分文,總偷偷在我家狗窩過夜。
後來狗咬了他,他才被我收留,互相成為了唯一的陪伴。
一起上了九年小學,初中。
在高中隱秘的樓道告白,相約考同一所大學。
可高考體檢,傳來黎旭器官病變衰竭的噩耗。
我是穿書者,死亡是be文男主必然的命運。
隻要按部就班完成任務,我就能離開。
我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和他一起送外賣賺藥費。
我抵押變賣家裏的房子,和他睡在城中村老破小。
每天睡兩小時輪三班打工,臨期泡麵分三天煮。
日日夜夜熬了四年。
他暈倒的次數越來越多,半夜被送進搶救室。
昂貴的支付單狠狠敲擊著心臟。
黎旭指尖微微顫動,抓著我的手。
給我戴上偷偷攢了許久錢買下的地攤戒指。
“煙煙,我愛你。”
銀色掉漆,剝露少年笨拙的真心。
我垂著眼,心臟第一次因為角色死亡鈍痛。
結局到來。
我求係統改變黎旭死亡的命運。
代價是,每年失去一個器官,直至永遠死亡。
2
再抬眼。
安倩牽住黎旭十指相扣,笑得萬分甜美。
“沒有你,我也遇不到這麼好的老公。”
“他還讓我盡管選一億起步婚房,為未來有寶寶做準備。”
黎旭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神情甜蜜。
我沒聽清他還說了什麼。
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隱隱作痛。
我也有過孩子。
三個月時,在送外賣急單的路上意外流產了。
黎旭抱著我第一次流淚,發誓一定會給我一個家。
可我們沒有以後了。
我晃神低頭,不願再聽到刺痛的話,提起寬重的麻袋離開。
安倩突然轉過身,肩膀撞了我一下。
我絆到桌腿,叮叮哐哐的瓶子散落,狼狽地跌在地上。
黎旭不自覺皺起眉,一眼撿起掉落的耳蝸。
“助聽器?”
他聲音有些發緊,心跳急促加快。
我心顫了顫,伸出手,安倩似無意擋過去,仔細看道:
“這個型號,已經停產十年了,不會是假的吧?”
黎旭心中一絲的擔憂消失殆盡,騰升起一陣怒意。
“宋煙,你為了錢裝得還挺像樣的,招搖撞騙到我麵前。”
說著,猛地將耳蝸砸在地上,冷笑道:
“現在是不是正合你意,可以訛我了?”
我睜大眼睛,心碎地爬過去,撿起來捧在手心。
一側耳畔嗡鳴半晌,我苦澀揚唇,朝他伸出手。
“對。”
“你給我賠錢。”
沉默的空氣是黎旭怒火的蔓延,本對我還留有一些的不忍化為灰燼。
“怎麼會有你這樣拜金的女人。”
“五年了,你見到我心裏隻想著錢嗎?”
我收緊手心的耳蝸,從容地勾起笑容,打開二維碼。
“是啊,你都這麼了解我了,就給我轉吧。”
安倩紅了眼,轉身擁住製止他。
“別說了老公。”
“她也是離開你之後,才變成這樣的,要不你幫幫她吧?”
黎旭聽了,無法釋懷的痛楚更湧上心頭,對我隻剩無盡譏諷。
“寶貝,自作自受的人,不值得你同情。”
他不願再看我一眼,牽起仍不忍心的安倩離開。
轉身的那一刻,安倩微微一笑,挑釁抑或是得意。
我緩慢撐起身體,看向漸行漸遠的背影。
輕輕戴上摔碎的耳蝸,一個人陷入了一片寂靜與混沌之中。
他護著安倩上車,毫不留情地揚塵離去。
黎旭怎麼會知道呢。
五年,我先後壞死了耳朵、眼睛、肺和腎,隻能換上別人不要的二手或山寨機械器官。
身體愈發勞損衰竭,即便不停地打工,我也沒錢支付二手的費用了。
下一個要失去的器官,是心臟。
3
結局那天,搶救室的燈光冰冷絕望。
心電監護儀的線條一點點拉平,倒數著黎旭生命的最後時刻。
係統終於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先失去的是聽力。
拿了一半存款,買下一副最便宜的山寨耳蝸。
它傳來的聲音經常失真,電池總莫名其妙地耗盡,走在路上就失去了聽力。
可我不能用更好的,還要用錢買其他將死去的器官。
五年,這對破舊的耳蝸已經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
可其中一邊,被黎旭徹底摔壞了。
撿一天的塑料瓶,甚至不夠去醫院修補的掛號費。
回了家。
家是在頂樓有蓋板的地方鋪了涼席。
曾經最貧窮的時候,黎旭和我一起睡在這。
係統改變命運後,他身體開始好轉。
我卻摘下了他命懸一線時送的戒指,提出了分手。
從撿到貧苦窮困的他,到相伴十三年,與確診絕症的他共患難四年。
我都沒有離開過一步。
他顯然不相信,當一切有所好轉,我卻退縮了。
穩重的男孩,瘋了般從垃圾桶翻出戒指,承諾會給我換成最漂亮的鑽石。
可我的餘生,隻會拖累他的科研理想啊。
我忍著淚咬牙,拿出耳蝸的高額消費記錄大聲吵架。
你到底有什麼資格站在我身邊?
你隻能讓我睡天台,被四麵八方鑽骨的冷風吹醒。
讓我一天打21小時工,卻隻能拿到少得可憐的工錢。
讓我看著客人的紅燒肉咽口水,卻隻能掰著泡麵過三天。
我消費水平這麼高的人,你配站在我身邊嗎?
你配嗎?
黎旭倔強地跪在地上。
無聲的眼淚,滾燙地砸在我的心臟上。
他斂下睫毛,輕聲說好。
我也與係統簽下生死合約。
穿書者已經在原世界死過一回,再死一次,世間便再無宋煙。
我貫徹拜金人設,買了張去大城市的機票植入耳蝸。
黎旭的天賦被航天所看重,簽了保密協議參與研究。
他走後,我才回到漏風的小天台。
繼續過著泡麵吃三天的日子,勤勤懇懇賺錢買機械器官。
他比我想象中還要快地完成了理想。
風華正茂地從銀河飛行器走出來,一戰成名。
身邊人是科研老師的女兒,天造地設的登對。
我則埋沒塵埃人群之中。
與他越來越遠,直至被遺忘。
躺在4樓的天台,不遠處紙醉金迷的高樓大廈輪播著他的風采。
我忍不住伸出手,終相隔萬難。
手機突然收到新消息,我愣了愣,笑出聲自嘲。
黎旭打來了70萬。
70萬,更新完舊的器官,遠遠不夠買下一顆機械心臟。
此時,係統給我推了份兼職。
去一家研究所當人體實驗的數據,躺著就行,一次給一萬塊。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在研究室裏做了五倍數據。
一轉身,黎旭迎麵走來。
4
他麵容清俊,與安倩穿著情侶裝,光是並肩而立,就吸引了公司所有人的目光。
兩人身後跟著一群貌似科研部的人經過。
我忙低下頭,係統怎麼給我找了這個兼職。
幸好身上套著嚴實的無菌服,默默與之擦肩而過。
安倩看了眼,忽然猛推了我一把,不悅訓斥:
“無菌服不能帶出實驗室,你要把細菌傳染給所有人嗎?”
我摔在旁邊尖銳的機器上,臉色慘白,陣陣鈍痛從損壞的機械腎臟傳來。
安倩看我不動,嫌惡地皺了皺眉,又一腳踢過來。
“給我起開,別碰旭哥給我設計的機器。”
我聞言,艱難撐起手從機器上爬開,嘶聲呼吸著,嘴裏突然衝上一股血腥味,蹭在了地上。
她惡心地後退兩步,掩著鼻子憤怒道:
“臟死了!你們幾個,去脫了她的無菌服,把人給我扔出去!”
助理上前撕扯我的衣服,可我裏麵什麼也沒穿,緊緊揪住衣服反抗道:
“不......不要碰我。”
“等下。”
黎旭大步過來,陰沉地拽起我。
僅僅聲音,他也認出來了。
他拉開頭部封閉的衣服,眼中一閃而過的懊悔,很快被壓進冰封的眼底,道出口的話裏唯有嘲諷。
“宋煙,耳蝸的錢已經轉給你了,你來這做什麼?”
突然有人認出我的臉。
一聲嗤笑,嘲諷聲便從各個角落湧來。
“這不是昨天發布會上,黎博士那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清潔工前任嗎?”
“混成這樣,真是天道好輪回。”
“純純賤人,差點毀了一個未來的科研巨星。”
有人將手中的文件狠狠摔向我。
見黎旭麵無表情,更趨炎附勢上前撕扯我的衣衫。
“負心女,還不快給黎博士道歉。”
......
滿天紙張中,一個燒杯劃過空氣,重重砸在額頭上。
四周安靜得麵麵相覷,隻剩鮮血滴落在地板的聲音。
人群讓開一條路,黎旭臉色森寒,眼裏沒有一絲溫度。
“你不會說話嗎?求我,就放你走。”
我默默擦去血,好像感覺不到痛。
執拗地看著他,沙啞啟唇。
“五萬,我的工資還沒給。”
短暫的寂靜之後,人群中響起鄙夷。
黎旭冷冷拽起我,拖進實驗室,滲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喜歡錢,我給夠你!”
一紙獻血協議書扔在我麵前。
“給我未婚妻獻血,一袋十萬。”
5
這是和係統交換的第五年。
心臟開始死去。
心肌的供血不足,勉強維持著其他器官運作。
血液成了稀少珍貴的生命線。
有時一點小傷出血,都會胸悶得喘不過氣。
失血到一定程度,破敗的器官會徹底衰竭。
剛剛額頭流血,我的視線已經有些天旋地轉。
我抓起協議書,微微揚起嘴角,聲音輕得像針落地。
“好啊,但我要一袋30萬,你給得起吧?”
黎旭愣了愣,驟然竄起怒意,齒縫作響中硬生生擠出兩個字。
“可以。”
我的呼吸微弱而變得急促,連握住筆簽字的動作都格外艱難。
主治醫生提醒過,我的凝血功能比一般人差,不要輕易抽血。
醫護人員掀開衣袖,手臂淤青,早有重疊的針孔。
針頭刺入,血液緩緩流出,視線開始模糊。
指尖變得麻木,咚咚作響的心臟像要衝破胸膛。
唯有一個念頭支撐著我,一袋,兩袋,六十萬。
擠不出血了,我便換上另一隻手。
醫護人員看我的眼神像瘋子。
我就拿過針,自己動手。
像一場荒唐鬧劇中的小醜,令周圍不住低聲竊笑與譏諷。
可有錢賺,為什麼不賺呢?
黎旭額角的青筋瘋狂跳動,一把奪過針。
“宋煙,你真是無藥可救了。”
我淡淡垂下眼,機械的嗡鳴聲在胸腔內回蕩。
“是啊,早就無藥可救了。”
黎旭臉色鐵青,不可理喻地盯著我。
“行啊,那你繼續啊!”
眼前一陣發黑,身體裏殘舊的器官似乎隨時停轉。
我費勁地喘了口氣,接著拿過他手中的針,沒有猶豫地紮進手臂。
黎旭胸膛劇烈起伏,一把按住我強行拔出針,指節用力而泛白。
聲音震得整個房間都在顫抖。
“你真瘋了?!”
他還想說什麼。
我的手臂無力垂落,碰翻了桌麵。
像被抽幹了所有生氣,再也撐不住身體。
閉著雙眼倒在一泊暈開的血液中。
模糊之間,我聽見主治醫生不顧阻攔走進來,大步扶起我。
“住手!她身體裏都是機械器官,你要害死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