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了和男友一起過年,我倒了三次車來到他的城市。
結果他正摟著小青梅在一起看春晚。
看見我,他一點驚喜都沒有,反而不耐煩的問:
“來之前怎麼不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的小青梅“咯咯一笑”:“果然沒爸媽就是沒教養,來別人家連招呼都不打。”
當晚,他們將我趕出家門。
寒風中,我苦笑一聲把病曆單撕碎了扔到垃圾桶裏。
他不知道,我剛查出遺傳性阿爾茲海默症。
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忘記他了。
0.
醫生說我的病是遺傳性的,隨時都有可能發作。
阿爾茲海默症,就是老年癡呆。
我會一點點的忘記至親至愛,越在乎的人和事,忘的就越快。
得知這個消息後,我第一時間訂了去南湖市的票,準備去看看男友沈遂。
我們是異地戀,已經半年多沒見了。
從前都是他翻山過海的來找我,這一次,我想給他個驚喜。
春運的票很難搶。
我規劃路線、算折扣、讓所有人幫我助力,終於搶到了除夕夜能到南湖市的票。
就是有點麻煩,需要倒三次車。
不僅隻能起站票,價錢也比平時貴出一倍。
車上,我一邊守著行李箱一邊給沈遂發微信:
【你在幹嘛?吃餃子了嗎?】
沈遂回複的有點慢:
【我剛吃過了,你呢老婆?】
我笑了笑,沒有回複這條,視線落在行李箱上。
那裏麵有我自己親手包的餃子,是沈遂愛吃的豬肉芹菜餡。
他說過最喜歡吃我做的飯,餃子已經煮過了,到時候熱一下就能吃。
眼瞅著就到最後一站了,車廂裏熙熙攘攘,人們都在翹首以盼,等著和家人團聚。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到了沈遂家門口。
他家的密碼我是知道的,按了幾下就打開門。
結果剛進去,我就愣在原地。
沈遂摟著他的小青梅林梓微,正在看春晚。
林梓微靠在他的肩上,沈遂的手正捏著她的一縷發絲把玩。
兩個人離的很近,頭就快要挨到一起,看起來親密無間。
熱烈的討論著這一屆春晚比上一屆更加難看。
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就站在門口。
我隻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沈遂,你們在幹什麼?”
霎時,兩個人的視線一起看過來。
林梓微有些驚訝,沈遂則條件反射的快速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皺起眉頭問道:
“你怎麼來了?”
我捏緊了行李箱,又問了一遍:
“你們在幹什麼?”
沈遂的眸中滑過幾分心虛,聲音不耐煩起來:
“看春晚啊,還能幹嘛?”
“我們父母每一年都會一起過,我倆單獨過,我跟你說過的!”
說著,他快速的轉移了話題:
“你來之前怎麼不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哽在原地,聽著沈遂略帶指責的聲音,眼睛不爭氣的紅了。
“我想給你個驚喜來著......”
“我看是驚嚇還差不多吧?”
林梓微“咯咯”一笑,嘲弄道:
“果然沒爸媽就是沒教養,來別人家連招呼都不打。”
我的呼吸一滯,心口浮起密密麻麻的疼,趕緊朝沈遂看去:
“你和她說了?”
我父母的事,我隻告訴過沈遂。
他抿了抿唇,避開了我的目光: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說就說了唄,梓薇又不是外人。”
“再說,本來也是你先不打招呼就來的。”
02.
我氣的渾身發抖,連眼淚都憋回去了。
我確實是很久以前就沒有父母了,大概是大學剛畢業那會。
我媽有很嚴重的阿爾茲海默症,一直是我爸伺候。
他倆感情好,我爸從來沒嫌棄過我媽。
直到有一次他去參加朋友女兒的婚禮,把我媽一個人扔在家。
回來後發現我媽吞了一大把安眠藥,已經去世了。
我爸自責不已,覺得是因為自己才害死了我媽,沒兩年也自殺了。
這件事給我的打擊很大。
我放棄了考研,渾渾噩噩的混了一年的日子,最後實在是沒錢了才出來工作。
五年前,我到南湖市出差認識了沈遂。
他比我小兩歲,那時候還是個少年,公司的一場會議上我們作為雙方代表出席,就這樣認識了。
他的追求很熱烈,再加上雖然年紀小,倒是處處妥帖周到。
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了。
後來我回到海市,我們就成了異地戀。
每次都是他來找我,海城沒有飛機,他經常是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風塵仆仆的趕來。
我們陷入熱戀,我也把內心處最深的秘密的跟他說了。
包括我的父母。
他們的去世一直是我心裏的一道坎,提起一次就難受一次,沈遂是知道的。
我和他說過不要告訴別人,可他還是告訴了林梓微。
過去的回憶就像是心底裏一根刺,不能觸碰,更不能剔除。
我逃避了這麼久,結果卻還是被人輕易的撥開血肉,緊緊捏住。
心臟劇烈的跳動,我冷冷道:
“是我打擾你們了,不過我希望你們說話能放尊重點。”
“說我就說我,跟我爸媽沒關係。”
林梓微呲笑一聲:
“我說的有什麼錯?你這麼輕浮,話都不說一句就隨便來別人家,難道不是你爸媽沒把你教好?”
我輕輕的放開了行李箱,沉著臉走過去。
林梓微環抱雙臂,挑釁的看著我:
“怎麼?還想動手?我就知道你這種小地方出來的女人肯定就像潑婦一樣!”
說著,她掃了沈遂一眼: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個沈柚清沒爸沒媽缺管少教,跟你不合適!”
我在她麵前站定,胸腔裏燃起一陣洶湧的怒火,燒的我五臟六腑都疼。
我狠狠的抬起手,然而巴掌還沒落下,就被沈遂一把抓住胳膊。
他好像明白過來了什麼似的,眼中的心虛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事一陣不耐:
“你還想動手?沈柚清,錯的不是我們吧?”
“你動手的理由是什麼?我們做什麼了?就是一起看個春晚而已,我背叛你了?出軌了?”
他連連發問,手上力道越來越大,捏的我骨頭都疼。
我抽了兩下沒抽出來,氣的聲音都顫抖了:
“她說我爸媽,你聽不見?”
沈遂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眼中掠過一絲失望:
“我還以為你是誤會了我們的關係,原來你僅僅是因為你的父母在鬧。”
“你太敏感了,沈柚清,梓薇沒有別的意思。”
說著,他抬腳將我的行李箱踢了過來:
“我看你還是出去冷靜冷靜吧,自己開間房住,明天我再找你。”
03.
逐客令下的很明顯,我也待不下去了。
我接過行李箱,臨走時看了一眼林梓微又看了一眼跟她站在一起的沈遂,鄭重道:
“沈遂,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比上床還叫我難受。”
“是我自作多情跑來找你,分手吧。”
說完這些,我關上了門,頭也不回的走掉。
沈遂好像叫了我一聲,但是被阻隔在門裏,聲音悶悶的。
我就當沒聽見,拖著行李箱下樓。
外麵寒風嗖嗖,我還穿著從海城來的大衣,冷的牙直打顫。
回海城的車票店都賣完了,最近一趟也要五天以後。
我隻好先定了附近一間賓館,拖著行李往過走。
除夕夜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家家戶戶都在團員,隻有我無家可歸。
我苦笑一聲,從兜裏掏出病曆單來三兩下撕碎扔進垃圾桶。
本想好好和沈遂過個年,再把這件事跟他說一下,看他能不能接受的。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答案就已經有了。
我和林梓微比起來,永遠是她重要。
也好,反正早晚都是要忘記的。
及時止損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04.
我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沈遂聯係了我。
他說關於昨天的事情他有話和我說。
我想著昨天似乎真的沒有說清楚,我匆匆的說了一句分手,不知道他聽見沒有,還是見麵再說一次比較好。
於是答應了下來,跟他在樓下的咖啡店裏見麵。
沈遂按照我的喜好給我點了一杯拿鐵,坐下好半晌才開口問道:
“昨天你在哪睡的?”
我沒什麼情緒:“就在樓上,不然能去哪?”
他點了點頭,姿態稍稍放低:
“昨天你來的太突然了,我和梓薇沒反應過來,說了些你不愛聽的話,我給你道歉。”
我搖了搖頭:“不用道歉,話既然已經說了,就證明你們確實是那麼想的。”
沈遂往後靠了一下,神色稍斂。
我比他大兩歲,以往總是不愛跟他計較,他說什麼不對的話我能忍就忍了。
還很少有這種計較的時候。
沈遂臉色微沉:
“所以你到底是因為看見我和林梓微單獨在家生氣,還是因為我們說的話生氣?”
“都有吧。”
“哪一個更多一點?”
“這重要麼?”我看了他一眼:“結果已經這樣了。”
“怎麼能不重要?”
他提高了聲音:“如果你因為我們單獨在一起生氣,就證明你不信任我,意義是不一樣的。”
“我們兩家父母的關係好,從小我倆一起長大,每年過年都要一起過,我和你說過的。”
“如果你還是生氣,就證明你小心眼,以後就算咱們生活在一起你也接受不了我朋友。”
他話音落下,我沉默了一會,沉聲問道:
“這話是林梓微教你說的吧?”
他眸色一閃,抿住了唇不再說話。
氣氛凝滯下來,我忽然感覺有好多想說的話都哽在喉嚨說不出口了。
許久,沈遂緩緩道:
“咱們在一起五年了,感情一直都不錯,你不應該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前年,我請假請不下來,曠工去找的你,工作都差點丟了。”
“去年,你說你不想以後來海城生活,我就遞交了辭職申請,還有兩個月就能去找你了......”
“等等!”
我打斷了他的話,有些迷茫的問:“你遞交了辭職申請?什麼時候的事?”
沈遂皺起眉:“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你當時還很高興。”
我努力的回想,瞳孔顫了顫,但什麼都想不起來,印象裏這件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沈遂等了我一會,見我沒什麼反應,忽然沉下了臉:
“好,沈柚清,你現在裝不記得是吧?”
我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了醫生的話,趕緊道:
“不是不記得,而是我生病了,我跟你說過我媽的病是遺傳性的吧,我......”
“沈遂!”
我的話還沒說完,不遠處突然傳來林梓微的聲音。
她走到我們近前,麵上一直噙著淡淡的笑:
“我說你怎麼不接電話,原來是和女朋友在一起。”
她似乎忘記了昨天的不愉快,兀自在沈遂身邊坐下,掏出手機對我道:
“昨天太匆忙了,我忘了還沒加你微信呢,你掃我吧?”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氣氛有些尷尬,林梓微拽了拽沈遂的衣袖,聲音不大不小:
“怎麼回事?你女朋友還在生氣?你沒道歉麼?”
“要我說你倆也別吵架了,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昨天我不該那麼說話,我對不起你!”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說完這句,沈遂忽然就像被點著了一樣。
他拉著林梓微“噌”的站起身:“走吧,不是還要去你家拜年麼?去晚了不合適。”
林梓微長眉一挑,看了我一眼:“不管你女朋友了?就不怕她出事?”
沈遂沉著臉道:
“既然她咄咄逼人非要吵架那就吵吧,反正南湖她又不是沒待過,總不至於丟了吧,我們走!”
他旁若無人的拉起林梓微的手,動作十分自然,好像已經做過無數次。
臨走時,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失望:
“我本來還替你說話,但是沒想到你竟然真的這麼小心眼。”
“你冷靜冷靜吧。”
05.
沈遂走後,我去了一趟醫院。
這場談話使我發覺到我已經開始忘事了,至少沈遂跟我說的他曠工來找我和辭職的事,我一件都不記得。
或許,我其實已經忘了很多了。
醫生看了看我的檢查單,問我:“家屬呢?”
我搖搖頭:“都不在身邊。”
他皺了皺眉,又問:“那男朋友呢?你已經三十一歲了,應該談戀愛了吧?”
我勉強扯出一抹笑來:
“醫生,是有什麼問題嗎?我是來出差的,親人都在海城。”
醫生推了推眼鏡,嚴肅道:
“從檢查結果來看,你的病情還挺嚴重的,你看這根神經......”
他指著單子給我說了一堆專業術語,我一句都沒聽懂,唯一能聽懂的就是最後一句:
“你還是準備個筆記本吧,把自己想記住的都記下來,不然很快就會忘的。”
“尤其是比較在乎的事,你這是遺傳性阿爾茲海默症,發病年齡和能否痊愈都是未知數,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捏緊了手指,看著醫生把我應該開的藥都一樣樣列在紙上。
一共隻有三種,他卻怕我忘似的,認真道:
“出了這個門以後左轉,看見開藥處,把單子給護士就行,別亂跑。”
心裏“咚”的一聲,我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好一會才接過單子問:
“醫生,請問我會忘記所有事情嗎?”
“不好說。”
他搖了搖頭:“每個人情況不一樣,好一點的隻會忘掉某些事或者某個人,嚴重的記憶會倒退,回到過去。”
“你現在這種情況,已經隱隱有記憶倒退的症狀了,你做好準備吧。”
一顆心墜入穀底,我苦澀的點了點頭,起身告辭。
開完藥出了醫院後,我在一旁的文具店買了一個筆記本。
在上麵記錄了兩件務必要謹記的事:
1.爸媽的忌日。
2.和沈遂說清楚分手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