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親子樂園裏,我和六歲的智障女兒穿著玩偶服做兼職,想賺錢給丈夫買一個按摩儀。
卻看到丈夫摟著一對衣著光鮮的母子進來,手裏拋著邁巴赫的鑰匙。
女人問他:“你的窮鬼遊戲是不是該收場了?”
“你爸一直在催你回去繼承家業,兒子也不能三天兩頭見不到爸爸。”
“這可不是窮鬼遊戲,這是我最喜歡的貧民體驗之旅,要我回去可以,戲要演到底。”
女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所以你讓我資助她那個智障女兒,作為回報她把你讓給我。
你是好人當到底了,讓我來當壞女人!”
“總不能直接告訴她,我和她的結婚證是假的吧?”
“我知道欣欣最好了,等我回去,天天陪著你和兒子!”
丈夫拉過女人,深情地吻了上去。
我愣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
原來這幾年的吃糠咽菜,不過是他體驗人生的一場遊戲。
十天後,我帶著女兒提前退場,
沒想到的是,他卻永久地困在這遊戲裏,再也回不去了。
.
智障女兒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興奮地在小熊玩偶服裏手舞足蹈。
男孩似乎並不喜歡這個熊,抬腳就踹:
“跳得好難看啊!又醜又笨!”
女兒的動作一下就停了下來,呆愣在原地。
我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女兒平時最怕別人說她笨了,每次都要難過好久。
因此我和顧雲川幾乎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無論在哪裏都不提“笨”、“蠢”這些字。
顧雲川卻摸著男孩的頭,朝女兒不耐煩地揮手:
“好好好,我們不喜歡笨蛋熊,笨蛋熊滾遠點!”
我上去拉女兒離開,女兒一步三回頭的樣子逗笑了女人:
“這一隻大熊一隻小笨熊,真像你那個貧民老婆和傻女兒啊!”
“好啦好啦,今天出來好好的,總提那兩個蠢貨幹什麼?我們帶兒子去玩碰碰車吧!”
玩偶皮套裏,我的眼淚沾濕了衣服。
女兒摘下頭套,眼睛紅紅地問我:
“媽媽,爸爸有了別的小朋友,還會要我嗎?”
我心如刀絞,唯有將她摟進懷裏。
回到家後,我瘋狂搜索顧氏集團的相關信息,在一條子公司成立的合照上看到了顧雲川和女人的臉。
原來顧雲川真的是顧氏集團董事長的兒子,
那個女人是顧董親定的兒媳婦,門當戶對的蘇氏集團的千金蘇欣欣。
我繼續在家裏找,又在他的抽屜裏翻到一台昂貴的折疊手機,
打開社交平台便能看到他和蘇欣欣的聊天記錄。
【雲川,你爸已經看出端倪了,這可怎麼辦呢?】
【乖,辛苦你幫我再瞞一段時間,我這邊得想個辦法甩掉這對母女。】
【斷幹淨點哦,你爸要是知道你有個智障女兒,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呢!】
【放心,她很愛我,會一個人照顧好女兒,不會賴著我要錢的。】
......
什麼東西好像碎掉了,那個令人心疼的孤兒大專生、那個拚命賺錢養家的丈夫、那個對智障女兒不離不棄的父親,原來從未存在過。
我顫抖著手,截圖,保存。
“老婆,今天遇到的客戶好難搞,累死我了。”
顧雲川一身疲憊地回到家,將頭往我懷裏拱。
女兒安靜地在畫畫本上塗鴉,不像平常那樣熱情。
他湊過去看女兒的畫:“這是什麼?是畫的爸爸媽媽和暖暖嗎?”
不是的,她畫的是他、蘇欣欣和他兒子。
顧雲川又叫了好幾聲,暖暖才回應他:
“爸爸是不是不喜歡笨小孩?”
“怎麼會呢?爸爸最喜歡暖暖了呀。”
“爸爸騙人......”
暖暖小嘴一癟,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畫畫本上,濕潤了上麵幸福的一家三口。
顧雲川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不耐煩:
“怎麼又哭了?笨就要接受現實,還能怎麼樣呢?”
暖暖雖然傻,但是能敏銳地察覺顧雲川的情緒,
她知道爸爸煩她了,連忙討好地將一個小熊玩偶放進顧雲川懷裏,小聲道:
“可是暖暖愛爸爸啊......”
“好好好,爸爸也愛暖暖......”
顧雲川神色一軟,帶上了些愧疚,但當他看清那小熊的款式時,登時慌亂了:
“這是從哪裏來的?瑜秋,你今天帶暖暖去什麼地方了?”
那個小熊是親子樂園領班送的,款式和她今天穿的玩偶皮套一樣。
“沒去哪,一個愛心人士送的。”我淡淡道。
顧雲川鬆了口氣,將暖暖抱進懷裏:
“爸爸今天工作太累了才會這麼凶的,暖暖不會怪爸爸的對嗎?”
暖暖含著淚滴點點頭。
我看著暖暖乖巧的模樣,不動聲色地擦去眼角的淚滴。
低頭給殘疾兒童康複中心的校長發去短信:
【校長,上次你說的那個想帶暖暖參與全國公益巡展的組織樂遊會,現在還能聯係到嗎?】
2.
見我有些反常,顧雲川靠了過來:“老婆在給誰發短信?”
“明天是兒童節,康複中心有遊園活動,希望父母能帶著孩子參加。”
我快速地切換到康複中心的大群,裏麵是有關遊園會的邀請函。
顧雲川卻將我摟進懷裏:
“老婆,我有一個客戶是蘇氏集團的總裁,她想資助康複中心,我明天得跟人家談合作。
如果這次服務好了,將來咱們暖暖可以享受他們企業的職工福利呢!
明天辛苦老婆一個人帶孩子了。”
我笑笑,這幾年來他沒有陪暖暖過過一次兒童節,每次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
現在看來,都是去陪他的兒子過去了。
“嗯,你去吧。”
“老婆最懂事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把暖暖得一輩子都安排得好好的!”
顧雲川拉過我親了一口。然後又進房間,給暖暖充了一個蜘蛛俠的氣球。
“暖暖,明天爸爸就會在這個氣球裏陪著暖暖,好不好?”
他每次都是這樣騙暖暖的。
我也隻當他工作不易,同他一起騙,跟暖暖說爸爸是超人,有變身的魔法。
可如果真正愛孩子,又為什麼連半天時間都不願意抽出來呢?
但我沒有揭穿他,還是讓暖暖高高興興地帶著氣球去了遊園會。
校長親切地上來問候:“暖暖早上好,周末去哪裏玩了呀?”
“暖暖周末和爸爸媽媽一起去親子樂園了!”
暖暖的聲音很天真,我的鼻子卻有些酸。
“哇,那暖暖玩了什麼項目呀?旋轉木馬?海盜船?碰碰車?”
暖暖是陪我去兼職的,她根本聽不懂這些是什麼意思,歪頭想了半天,突然問:
“碰碰車,爸爸不帶暖暖玩,是因為暖暖太笨了嗎?”
“怎麼會!我們大家都愛暖暖呀!”
校長哄了半天,將我拉到一邊,指著暖暖係在腰上的氫氣球:
“你們昨天真的去親子樂園了?還是又是拿氣球來代替爸爸去的?
就算是傻孩子,也不能每次都這麼糊弄啊!”
其實旁人早就看在眼裏,隻有我一直替他找借口。
手機響了起來,一個陌生的號碼給我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裏,顧雲川抱著那個男孩在電玩城裏抓娃娃,兩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隨即,幾條語音連串發了過來:
【那天在玩偶皮套裏的,是你和你那個智障女兒吧?】
【雲川其實一直覺得那個傻子丟臉,今天陪我兒子來遊戲廳,他開心得和孩子一樣。】
【不要妄圖母憑子歸,雲川選你完全是因為你沒本事、好掌控,壓根不存在愛。況且,以你的身份就算鬧到顧家來,你那智障女兒最大的價值也就是成為我兒子的器官容器。】
【人要學會知足,下周一我會通過資助康複中心把救濟金給到你手上,拿著錢,老實做人。】
3.
我的呼吸都停滯了,手一抖,第二條語音不小心被播放了出來。
暖暖仰著腦袋問:
“媽媽,遊戲廳是什麼地方?和碰碰車一樣好玩嗎?”
校長在旁邊臉色也黑了:“這是什麼人?”
我強忍著淚水搖搖頭:“校長,樂遊會聯係上了嗎?”
校長拉著我的手低聲道:
“樂遊會真的很喜歡暖暖的畫,邀請暖暖參與他們五天後在江城的畫展,但那天是蘇氏集團在我們這的捐款大會,我想你這次還是留下來......”
校長並不知道蘇氏集團的千金就是發語音的這位。
她掰著指頭,耐心地將全部福利一項一項地和我說——
每個月一萬塊的補助、每個季度的新衣服、成年後可以入職集團領工資......
這些聽上去無比誘人,但我卻搖了搖頭:
“明天就給暖暖辦理退學吧,名額讓給別人好了。”
當天晚上,我提著暖暖在康複中心的小被子、碗和水杯回家。
我們的家是一間小小的出租屋,兩房一廳。
雖然小,但是東西被我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我翻出暖暖剛出生時的照片,她那時也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隻不過一次發燒,因為我們家離大醫院太遠,當晚下雨打不到車,隻能去了附近的小診所,
一針強力退燒針下去,把暖暖的腦子打壞了。
我們花光了積蓄將小診所告上法庭,最終也隻得到了二十萬的賠償。
那時候我天天抱著暖暖哭,我在想如果我們有更溫暖的房子,暖暖那天或許就不會著涼。
如果我們家有車,大概率就不會選擇那家小診所。
如果我們請得起更好的律師,會不會得到更多的賠償?
如果......可惜沒有如果。
顧雲川作為顧氏集團的長公子,房產豪車無數,錢這輩子也花不完。
但他一次也沒有對我們伸出援手。
也是了,如果他幫助了我們,那又怎麼繼續體驗這平凡人生的疾苦呢?
顧雲川回來,看著家裏的東西有些奇怪地問:
“老婆你怎麼把暖暖的東西都拿回來了?”
我隨口道:“換季,我把東西都拿回來洗一下。”
“老婆辛苦了。”
顧雲川沒有多想,又去問暖暖:“暖暖今天玩得開心嗎?”
那個蜘蛛俠的氣球已經癟了許多,隻能在低空漂浮,暖暖情緒低落地握著畫筆畫畫。
“爸爸,遊戲廳長什麼樣?”
顧雲川愣了愣,隨即笑道:“暖暖想去遊戲廳啊,爸爸帶你去啊。”
他從房間裏把暖暖的畫畫本拿出來,在上麵畫了一個娃娃機:
“你看,這是娃娃機,裏麵有很多漂亮娃娃,你點這個按鈕,娃娃就會被夾出來。”
暖暖聽話地拍了一下畫畫本上的按鈕。
“哇,暖暖你看,你抓到了一隻小貓玩偶!”
顧雲川在本子上畫出一隻小貓。
暖暖珍惜地摸了摸那隻小貓咪,眼睛亮了:
“原來這就是遊戲廳!爸爸帶我去遊戲廳了,爸爸也很愛暖暖!”
我忍不住想起有一次市裏的花博會開張,門票要118元一個人。
我們囊中羞澀,於是顧雲川拉著暖暖,從一個偏僻的狗洞鑽了進去,
暖暖在花海中開心的大笑、奔跑。
我卻看得無比心酸,滿心都是好好賺錢,以後堂堂正正地讓我的孩子走正門。
但對於顧雲川來說,這大概隻是一段有趣的人生體驗吧。
和他用氣球和畫本哄騙暖暖一樣,對自己的聰明感到滿意。
4.
第二天,我帶暖暖去一趟學校辦理退學。順便取她之前的畫作,拿去給樂遊會辦畫展。
抱著收拾好的畫走上走廊,我看見樓下停了一輛邁巴赫。
心中頓時出現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我連忙跑下樓去找暖暖,平時,她都會在滑滑梯上乖巧地自己玩耍。
這一次,我看到一個男孩靠近了她,從嘴裏吐出一口口香糖,遞到她的麵前:
“你吃過口香糖嗎?想嘗嘗什麼味道嗎?”
口香糖隻能嚼不能咽,但暖暖怎麼會知道這些,所以我從來沒給她吃過。
隻見暖暖猶豫了一下,將男孩手上的嚼過的口香糖放進了嘴裏。
男孩爆發出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果然是個傻子!難怪爸爸不要你!”
“還好從明天開始,爸爸就再也不會來找你了!你不配有爸爸!”
全程蘇欣欣都在旁邊看著,沒有阻攔。
暖暖聽懂了男孩說的話,委屈地哭了起來:
“暖暖不是傻子!爸爸沒有不要暖暖!”
哭著哭著,那口香糖被嗆進了氣管裏,她的聲音一下堵住了。
整張臉憋得通紅,伸出兩隻手想要得到幫助。
蘇欣欣卻嫌棄地躲過開了,將男孩拉遠。
我瘋了一般衝上去,抱起暖暖做海姆利克急救法。
還好我之前接受過訓練,不一會兒,那顆口香糖就被暖暖嘔了出來。
我和暖暖都癱倒在地上。
卻見男孩指著地上那一攤暖暖嘔出的口水,大聲的“yue”了一聲:
“好惡心!傻子都是這麼臟嗎?會不會傳染啊?”
我氣得眼睛都紅了,上前推了一把蘇欣欣:
“你家孩子差點害死我女兒還在這裏說風涼話!你就這樣袖手旁觀嗎?你的底線在哪裏?!”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顧雲川走了過來。
那小男孩嘴巴一癟,眼淚掉了下來:
“嗚嗚爸爸,這個小傻子搶我的口香糖!她還打我!
這個壞女人她還推我媽媽!嗚嗚我好怕!”
顧雲川掃了狼狽的我和暖暖一眼,眼神中流過一絲厭惡:
“瑜秋你怎麼回事?!口香糖是暖暖能吃的嗎?怎麼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好了好了,航航別怕,那個姐姐腦子有病,你別理她......”
顧雲川一邊哄孩子,一邊和蘇欣欣走遠了。
那些話如同刀子一般紮在我的心上,我捂住暖暖的耳朵,但可惜她全部都聽見了:
“嗚嗚嗚媽媽,那個弟弟說的是真的嗎?爸爸不要我了,是因為暖暖笨嗎?”
我心如刀割,將暖暖抱進懷裏:
“暖暖不笨,爸爸不要暖暖,暖暖還有媽媽。媽媽帶你走好嗎?去找一個很多人愛你的地方。”
暖暖淚眼朦朧地看著我:“暖暖會有很多人愛嗎?”
我將她抱起來:“會的,一定會的。”
半小時候後,我帶著暖暖出現在機場。
關機之前,收到顧雲川的一條短信:
【天航是蘇總的孩子,今天委屈你了,就當是為了暖暖,我們不能得罪蘇總。】
我冷笑了一聲,回複:
【沒事。你今天不是還要忙嗎?不用管我們。】
【老婆真懂事,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明天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你說。】
【嗯。】
發完這條消息。我將手機卡拔下來,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