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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遙無期瑤遙無期
土豆加

1

宋瑤父母老來得女,她上麵還有兩個哥哥,是全家最受寵的小妹妹。

十八歲那年,家裏來了一位少女,那模樣與宋家奶奶年輕時別無二致。

一夜之間宋瑤從受寵小公主成為了來路不明的野丫頭。

所有人對真千金補償式寵愛,他們把曾經屬於宋瑤的東西送給她,她犯的錯誤卻要宋瑤來承擔。

“你們都不要她,我要她!”

未婚夫的一句話讓宋瑤甘願替真千金坐了三年的牢。

三年後,未婚夫卻帶著懷孕的真千金一起來接她...

“是我們對不起你,等日後,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宋瑤禮貌的回以微笑。

“不用了。”

因為,三個月後,她就要死了...

嘀嗒...嘀嗒...

宋瑤仿佛聽見自己的生命在倒計時。

“因為現在這個特殊情況,加上你表現良好,所以減刑半年,你是否清楚明白?在這裏簽字。”

麵前的人生硬的告知著宋瑤,她就要出獄的消息。

不知道這算不算的上喜訊,她要出獄了...

在這裏替別人受了三年的苦,終於可以結束了。

89年的十一月,全國迎來百年最冷天氣。

宋瑤剛剛縫製完最後一件衣服,還沒來得及緩緩滿是凍瘡的手,就被獄警帶到去收拾東西。

“12138你說說你,我管了你三年,沒想到你家這麼有錢,門口那人,開著兩輛桑塔納來接你,早知道你這麼有錢,不就不用受那些罪了,想要什麼要不來?”

受罪...宋瑤知道,她說的是這三年在監獄裏那些屈辱的日子。

被關進來的這些人,隻有她纖纖玉手細皮嫩肉,高高在上的當了十八年小公主,不會攀炎附勢不會阿諛奉承,自然是被排斥和欺負的對象。

能活著等到出獄這一天,已是萬幸了...

宋瑤被關進來那年,天氣還沒這麼冷,她努力的扯了扯單薄的外衣,想要擋住脖子上的疤痕。

監獄門口,的確氣派的停著兩輛黑色的車,她曾經的未婚夫季沐站在車旁。

“瑤瑤...走吧,我帶你回家。”

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宋瑤那顆許久都已經沒有什麼感覺的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

監獄裏每日都會統一要求觀看新聞學習,最強企業宋氏與季氏多方合作的新聞,她看的清清楚楚。

當然那合作裏也包括季沐和宋思念的婚禮。

時隔三年不見,那股消失了三年的委屈感竟突然湧了出來。

她剛滿十八歲那年,家裏來了一位和奶奶年輕時別無二致的姑娘。

再加上當時醫院的出生證明和當年醫院護士說的話,那年...她變成了來路不明的野孩子。

宋瑤清楚記得那天全家與宋思念相認時有多激動。

而她就像個局外人,遠遠的看著他們抱在一起哭。

難道該哭的人不是她嗎?

許是看出了她的失落,父親向她保證,說她依舊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可當宋思念挪用了公款被發現,警察找到家門的時候,他們卻隻是護著宋思念,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

這個罪責,最後隻能由剛在公司任職的宋瑤來承擔。

從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再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女兒了。

2

宋瑤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委屈生生壓了下去,麵上始終毫無波瀾。

她朝著季沐走過去,及其疏離的說著你好。

在來之前,季沐也曾想象過他們再次相見時的情景。

想著,按照她的性格,肯定是要大發脾氣咒罵他一頓,然後撲進他懷裏痛哭;要麼是滿心恨意,連見都不願見他一麵。

唯獨沒想到,她居然會如此平靜地走到他跟前來,禮貌客氣且疏遠。

這可是他愛了整個青春的女孩...

怎麼如今卻......

季沐隻覺得自己的心臟漏掉了一拍,尤其是看著宋瑤一雙滿是凍瘡的手,一股窒息感讓他覺得空氣無比寒冷。

“你穿的少,快上車吧,全家都在等你呢。”

季沐像以前那樣伸手摸宋瑤的頭,卻被她躲開。

在監獄三年,她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摸她的頭,因為這樣意味著下一刻,就要挨打了。

她也不知道他說的全家,是誰和誰的全家。

氣氛格外尷尬。

宋瑤也在歪頭躲開的一瞬間,看見車裏坐著的宋思念,和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季先生,我就不上您的車了,衣服不幹淨。”

她語氣真誠,但那字字句句間透出來的陌生讓季沐更加難受。

的確,當初因為全家人都要宋瑤替罪,她委屈、不甘,準備要鬧個天翻地覆。

那時季沐突然出現,當著全家人的麵對說。

“你們都不要她!我要!瑤瑤,不就是三年半麼,我等你回來!”

少年信誓旦旦的承諾在宋瑤心裏開花結果,好像有他在,所有的委屈就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剛進監獄的宋瑤還整日期待著宋家能買通關係將她帶出去,或者哪怕打點一下,讓她不至於如此辛苦。

可當她在監獄裏沒日沒夜的勞改動不動就挨打時,卻看到宋家大張旗鼓的舉辦了認回親生女兒的典禮。

緊接著就是宋家千金與季家世紀婚禮的新聞被媒體爭相報道。

她的心和一通通無人應答的電話、一封封求救的信件一起墜入了冰窟。

好像所有人,都將她遺忘在了這場盛大的喜悅裏...

“瑤瑤,你走了三年,這三年變化太多了,是我們對不起你,以後...我們再補償你,好不好。”

“不用了。”

她沒有以後了,宋瑤自顧自的想要走回宋家,她得了很嚴重的腎病,無法判斷是否跟暴力損傷有關,上個月她就已經開始尿血了...

她不是刻意的賭氣,隻是想多看看這純潔無瑕的天空藍,看看這樹梢上白到發光的雪。

剛轉過身沒走幾步,突然被人一腳踹到了地上。

宋言出現在身後,滿臉怒氣。

“剛才車裏就看見你在那甩臉子,你給誰看呢?”

宋瑤眉頭緊鎖,她那不可一世的大哥,依舊是那個暴脾氣。

隻是從前,他會把唯一的溫柔留給自己,可自從與宋思念相認後,他曾親眼看著宋思念打碎了爺爺留下的古董花瓶,卻幫著宋思念撒謊將一切推到宋瑤身上。

從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跟在他屁股後麵撒嬌的小女孩了。

宋瑤淡然的站起來,冷冷的拍拍身上粘的雪,自顧自的向前走。

若放在從前,宋瑤早在一開始就到處找他的身影,宋言看著那個自己寵出來的妹妹自從出了監獄門,就沒看過他一眼,氣不打一處來。

“你委屈什麼?你頂替思念享了十八年的福,如今隻是替她受了三年的罪,有什麼好委屈的?”

“宋總。”宋瑤禮貌地叫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

宋言愣了一瞬間,一句宋總,證明她什麼都知道了。

這三年,他繼承了百貨公司,一手將宋思念扶到副總的位置,家裏人還一起操辦了季沐和宋思念的婚禮。

可這些,都是對宋思念的補償,畢竟她流落在外十八年,怎麼宋瑤偏偏就不明白!

“不願意坐車就自己走回去!季沐走,她的大小姐脾氣,早該改改了!”

看著逐漸開遠的汽車,宋瑤心裏倒是沒什麼太多的情緒。

畢竟,三年前他們就已經拋棄過她一次了。

3

這條路並不遠,從前上學時,他們走的也是這條路。

等她回家,剛才接她的人已經和父母一起等在客廳了。

“宋言!讓你去接人,怎麼讓瑤瑤走著回來!”

母親埋怨的說著,她走過來拉起宋瑤的手,看著手上的傷,不自覺的掉起了眼淚。

宋瑤不知道,這眼淚是因為這醜陋的凍瘡,還是因為指認她挪用公款親手把她送進監獄心生愧疚愧疚。

“犯倔呢,吃點苦就想明白了,媽你別管她,好的給多了就不知道感恩了。”

“宋言!你少說兩句,不管怎麼說,回來就好,以後,還像從前一樣。瑤瑤你先簡單吃一口。”

看著簡陋冰冷的飯菜,宋瑤卻隻覺得諷刺又尷尬。

是嫌她是受的苦還不夠多嗎?

他們和她,又如何回得到從前。

宋思念挺著肚子走過來,拉起她的手。

“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搶走你的房間和身份...”

其實宋思念之前不叫這個名字,是和宋家相認後改的。

她走這三年,宋思念占用了她的戶,和那間朝南的房間。

當然,還有和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他曾經是宋瑤唯一的希望,一句承諾讓她放下了所有的不甘。

那時總想著,隻要有他在,三年五年又算什麼,出來後他們一起出國一起生活,遠離那些拋棄他的人。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一切不過是他們自導自演的一場局罷了。

宋瑤想說些什麼狠話,卻看到旁邊的季沐一臉防備的護著宋思念,哥哥也用狠厲的眼神警告她時。

那些話便被她盡數吞進了肚子裏。

哥哥,父母,還有自己最愛的人,他們都選擇站在宋思念的身邊。

的確,她頂替宋思念享了十八年的福,這三年的罪就當是她還給宋思念了。

不過,都已經無所謂了,三個月後無奈還是痛苦,都會結束。

“姐姐,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一切都還給你,除了季沐,我...”

宋思念輕拍著宋瑤的手,宋瑤卻突然將手抽走。

“不用了,你們安排就好。”

倒不是賭氣,而是她真的無所謂,人之將死,還在意什麼戶口名分。

有什麼用?

“宋瑤!你真是學壞了,你怎麼?碰都碰不得了?”

宋瑤懶得解釋也疲於應付,她隻想好好睡一覺,再抽空去捐個眼角膜什麼的。

“我睡樓下保姆房。”

“姐姐...我買了點嬰兒用品,放在那了,雜物間太臟了,我也是怕季沐和我的孩子受委屈...你放心,我一定盡快騰出來。”

“瑤瑤,今晚你就在客廳湊合一下,思念懷孕了,也是沒辦法。”

宋瑤隻覺得好笑,剛才還說著要像一家人一樣,卻連一個保姆房都沒給她留。

“好的,都可以。”

宋瑤放下筷子,腰部的酸疼讓她坐不了太久

看著她無所謂的態度,宋言心裏別扭的很,有一種怒其不爭的感覺,又害怕她的這樣的疏遠,複雜的情緒讓他緊緊皺起了眉頭。

“姐姐,二哥哥去縣城采訪了,你還不知道吧,他現是名記者了,能上電視那種。”

“那恭喜了。”

宋瑤冷漠的讓氣氛尷尬到了極點,隻有宋思念還在不厭其煩的說著。

“姐姐,季沐買了新房,等...”

“我能休息了嗎。”

宋瑤隻覺得宋思念一直在宣示著自己的主權,自己的家自己的未婚夫自己的哥哥,她實在沒心思聽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好了!先休息吧,過幾天,你和思念一起去貧困縣慰問。你回來了,一切得盡快適應,多做做公益,我們宋家,不能背上有案底的罵名。”

宋瑤父親一向沉默寡言,他在乎事業比在乎家庭更多,可他又會無限的縱容宋思念在公司擔任重要職位,哪怕她才剛成年不久。

而宋瑤曾經會纏著父親撒嬌,讓自己進公司見見世麵,可即使磨破嘴皮子,自己也才當了個背鍋的小會計。

若是她的人生路還長,她一定好好理論一番,可現在她不想浪費時間。

宋瑤禮貌的點點頭。

這一夜,她睡的並不比監獄裏好多少。

4

宋瑤在沙發上翻來覆去,暖氣的熱度讓她很不適應。

想著過幾天要是去醫院簽捐贈協議,是不是得準備幾塊錢以備不時之需。

她記得小時候自己有個存錢罐的,從前她從來不缺錢。

從前她的兩個哥哥誰犯了小錯弄壞個小物件,她就站出來承擔。

全家都寵著她,學校老師也喜歡她,他們從來隻會在意她有沒有受傷。

兩個哥哥每次無奈又調皮的聳聳肩,把自己的零花錢全都給宋瑤花,她悄悄放進罐子裏,說日後兄妹三人一起出國旅行用,沒想到現在用上了。

那罐子就藏在後院。

她去找自己的罐子,卻無意聽到父母和大哥談話。

“媽你別慣著她,她就是賭氣呢,你就什麼都別給她準備,等她服軟了,我們再給她個台階下。”

“行了言言,你說話別總那麼衝,你忘了小時候同學家長找你麻煩,是誰擋在你身前的!你回家路上還踢她,是不是過分了!”

“我那都是...”

“你別惹她生氣,不然她鬧起來你讓思念怎麼辦?畢竟咱們現在的重心,得先放在思念身上,她懷著孕,別對她有什麼影響,你明不明白!”

宋瑤心裏剛湧現出的一股暖意被無情的澆滅,她以為母親的真情流露,都是怕她惹事生非。

本來沒吃什麼東西的宋瑤腳下一軟,發出了聲音。

“思念?誰在那...”

“瑤瑤,你...你怎麼起來了?”

宋瑤在這個家長到十八歲,此刻卻感覺一切都無比的陌生。

“嗯,到處走走。”

“你為什麼還穿著出獄時候的衣服?趕緊換下來!像什麼樣子。”

宋言又突然沒來由的發火,可能是為了掩蓋剛剛他們一家都向著宋思念說的話,所以幹脆先發製人。

“換什麼?沙發巾嗎?”

眾人愣在原地,大家似乎都忘了,宋瑤的房間已經給了宋思念,曾經的大衣櫃和屋裏的東西,她自然也拿不到。

“你看看我都給忙忘了,這...也是沒想到你會突然提前半年出獄,是媽疏忽了疏忽了...你先穿媽的吧。”

宋瑤輕輕躲開了母親要拉著她胳膊的手。

“不用了。”

母親不如她高,骨架也更小一些,她的衣服宋瑤穿上,隻會漏出來難看的疤痕,她不想那樣,她還想留一些自尊在這個世界上。

可這舉動,又讓宋言莫名的來氣。

“宋瑤!你有完沒完,今天一天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穿不穿,不穿就滾出去!”

宋瑤抬眼看著自己的哥哥,那眼神讓宋言倒吸了一口涼氣,以至於往後的日子裏,宋言時常會想起那天妹妹複雜的眼神。

如果當時他服個軟,也許後來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此時的宋言,還是像一個旁觀者那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指責著宋瑤。

宋瑤還是妥協了,按照他們說的,為了不吵到宋思念休息,她換上了母親的衣服。

從後院進去的時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看見了自己曾經的存錢罐。

它就那樣破碎的躺在那裏,裏麵的錢已經不見了,隻剩一層厚厚的積雪和塵土。

宋瑤自嘲的搖了搖頭。

再出來的時候,父母和宋言傻眼了...

她的手臂上,一條條難看的疤痕交織在一起。

新的舊的,青的紫的,讓母親瞬間又掉下眼淚來。

宋言和父親也懵了,原來每次別人要碰她的手,她都迅速的抽走,是因為疼痛的本能反應。

不願意穿短的衣服也是,因為遮不住胳膊上的痕跡。

光是這手臂上的就已經觸目驚心,那身上...

一股愧疚感讓宋言憋得難受,但自尊心驅使,一張口就變成了諷刺。

“你不會說嗎?啞巴了?”

說了有什麼用,是能讓她傷口愈合還是能讓她多活幾天?宋瑤不想搭理他。

宋媽媽著急的要帶宋瑤去醫院。

“不用了,都是舊傷。”她轉身回沙發上睡覺。

自從回來以後,宋瑤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不用了,可這次,是宋言心裏觸動最大的一次。

5

一連半個月,大家都各忙各的。

宋瑤盡量做個小透明,說要給她安排房間的事一直被擱置著,她也不吵不鬧。

所有人都覺得,來日方長,等著宋瑤自己慢慢想開,與大家和解。

季沐不住在宋家,可自從宋瑤回來後,他天天往宋家跑。

每次來不是帶個畫板就是帶大盒的顏料。

因為這事兒,宋思念沒少跟他吵架。

小時候他為了救下從二樓掉下來的宋瑤,摔斷了三根手指,再也不能畫畫,那時宋瑤心疼的替他拿起了畫筆,承諾以後一起完成夢想。

這一畫就是十年,她本來有機會考上最好的美術學院,當個大學生。

可這一切,都被毀掉了。

宋家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著這件事,刻意回避這三年,他們毀掉的不止是宋瑤三年的生活,而是她的一生。

而季沐,是那悲慘命運裏的救命稻草,也是他,親手割斷了這最後的希望...

他心裏對宋瑤的情緒很複雜,可他現在算是宋瑤的妹夫。

他不想承認自己的背叛,不敢麵對自己造成的傷害,所以強硬的通過各種方式彌補自己內心的愧疚。

“瑤瑤,我給你帶了些畫材,你...”

季沐把東西放在宋瑤的腳邊,話還沒說完,東西就被宋思念一腳踢翻,顏料撒了一地。

“季沐!你誠心找事兒是吧?”

“你又怎麼了!”

“你要是想再續前緣,我現在就去把孩子打掉!”

“宋瑤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再說,當初那些畫材不也是你丟出去的嗎?畫畫是宋瑤的夢想,作為朋友買點東西很正常吧!”

“夢想?是她的夢想還是你的夢想?!”

“你別無理取鬧行不行?”

“我無理取鬧?季沐!你搞清楚,我才是宋家的女兒!你找她,隻會讓你失去一切!”

宋瑤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們吵架,尷尬的想找個地方鑽進去。

想了想準備起身去外麵走走,省的濺一身血,卻被宋思念喊住。

“宋瑤,你好好想想自己該姓什麼吧!還有,你以為自己還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呢,勾引別人老公,你也配嗎?你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嗎?你是有案底的人!”

“該有案底的,難道不是你嗎?”宋瑤出言提醒著。

“可我為什麼沒有呢?這裏有任何人會向著你罵他?”

宋思念雙手環抱在胸前,驕傲的看著宋瑤,宣示著自己的地位。

宋瑤答不上來,她正懊惱著自己為什麼要接話,就看季沐一件件把地上的東西擺好。

宋思念氣的踢翻,他就再擺好,宋思念哭著說要去做人流,他也無動於衷。

季沐從小就這樣,畫畫是他的執念,每次一提到畫畫,他的眼睛裏就有光,尤其是看著宋瑤畫出一幅幅作品,就好像找到了自己情緒宣泄的出口。

可是...如今她不想夾在別人的婚姻中間,也已經不想浪費生命在畫畫上了。

“季沐,我不想畫了。”

“你...你說什麼?”

“我說,以後不要再拿這些東西來了,我真的很討厭畫畫。”

季沐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心臟突然空落落的,看來宋言說的沒錯,宋瑤從回來開始,就一直在賭氣。

“宋瑤...你是不是有點,不識好歹了?”

一旁的宋思念突然就停止了哭泣,鬆了一口氣。

“已經半個月了,你每天甩臉子,賭氣是不是也有個限度?現在這樣,你要麼接受,要麼就一輩子都這樣別扭下去,別每天陰陽怪氣。”

一輩子,她還哪有一輩子,能不能撐到今年過年,都是個未知數。

宋瑤看著他和宋思念站成一排,心裏五味雜陳。

曾經,那是她最想要的生活,現在卻看著他和別人站在自己的對立麵,聲討著自己。

季沐把從剛剛到現在的所有怨氣都發在了宋瑤身上,從前宋瑤最怕的就是季沐生氣,她會死皮賴臉的和他撒嬌,然後他們又會和好如初。

在剛進監獄那半年,宋瑤也的確是靠著對季沐的思念和他的承諾撐過那些暗無天日的生活。

可現在,她是真的不在乎了,她的愛意,早在監獄裏鼻青臉腫看新聞的時候煙消雲散了。

那些委屈難過的像耳光一樣,抽的她啞口無言。

“東西你都拿走吧,我這輩子最不喜歡的事兒就是畫畫。”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家,留下季沐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

宋瑤沒有說謊,她不喜歡畫畫,她更喜歡寫作,曾經為了完成季沐的夢想,又或者為了償還季沐救下了自己,她堅持畫了十年。

如今她的生命隻剩下最後的幾十天,她不想再為了任何人委屈求全。

6

季沐呆呆的坐在宋家的沙發上,耳邊還是剛才宋思念的警告和謾罵。

可他現在大腦一片空白,看著地上的畫材,覺得自己生命裏有一根線,突然斷掉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地上的東西,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對宋瑤的情緒。

宋言從公司趕了回來,他接到了思念的電話,哭訴著宋瑤勾引季沐。

回來看到滿地的畫材和垂頭喪氣的季沐,就什麼都明白了。

其實他們心裏的愧疚感是一樣的,不想承認自己錯了的情緒也是一樣的。

隻不過他們的身份不同,所以有些事季沐不能做。

“季沐,我得提醒你一句,我就這麼兩個妹妹,既然你當初選擇了思念,現在就別給我惦記宋瑤!”

季沐本來就一身火氣無處發泄,抬眼諷刺的看著宋言。

“你不對她好,別人也不能對她好?”

“你搞清楚,已經娶了思念,你打算以什麼身份對她好?背信棄義的前任?”

“當初娶思念,是因為什麼!你比我更清楚!!你憑什麼來指責我!”

一句話把宋言所有的憤怒都哽在了喉頭,他不再說話。

當年宋思念對季沐一見鐘情,恰逢奶奶身體突然出現狀況,百貨公司的經營狀況也遇到了瓶頸。

在奶奶的強烈要求下,他們幾乎是為了衝喜,瘋狂撮合了兩人在一起。

他們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享受著比同齡人更優渥的生活,其他事情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們需要一個新聞和機會拯救家族企業,萬般無奈之下,他們選擇犧牲宋瑤。

兩家的婚約不能毀,但人可以換,隻要她是宋家人。

宋言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勸季沐的話:“現在這麼做,也是為了以後有能力給瑤瑤更好的生活。總不能等她出來,要跟著咱們過苦日子吧?”

可是現在...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大概是因為在意,所以莫名的生出很多情緒,隻是宋家人驕傲貫了,不知道該怎麼放低姿態說對不起。

宋言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季沐,我說過,往後我會補償她的,一定會,日子還長,人總得向前看。”

他拍了拍季沐的肩膀,事已至此,隻能等宋瑤心裏的怨氣再消一消再說。

“我給瑤瑤訂了大哥大,她應該還沒見過這東西,等新年給她當禮物,你現在就當好你的準爸爸,別瞎操心了。”

季沐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他歎了口氣,想著以後再找機會解釋吧,解釋這三年的寂寞和無奈,解釋孤念寡女年輕氣盛,解釋自己...其實一直都沒忘。

7

後來的幾天,父親催著姐妹倆一起去貧困縣做公益。

一是為了維護企業形象,二是向外界證明家庭和睦。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奶奶就要從老家回來了,百貨公司的創始人,就是因為這個有本事的奶奶,宋家才一直條件不錯。

在那個有錢人家才能住的起樓房的年代,宋家已經有一個帶大院子的小二樓了。

所以家裏的大事兒,向來都是聽奶奶的,奶奶要求每年都要捐款做公益,家裏人不敢怠慢。

奶奶一生最在乎的就是臉麵,必須得再她回來前把做公益的報紙遞到她麵前,老人家才能欣慰一些。

可誰都沒想到,老人家會提前從老家回來。

宋瑤看著眾人把奶奶抬上樓,也驚訝了好一會兒,她沒想到,奶奶居然已經病的這麼重了。

“瑤瑤,老家人說,你奶奶總是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清醒的,總是叫你的名字,你進去看看吧。”

宋瑤想起奶奶是最喜歡自己的,在其他人麵前無比威嚴的奶奶,會在單獨和她在一起時笑的像個孩子。

可也是奶奶,最終拿定的主意讓宋瑤代替宋思念去坐牢。

因為見過奶奶最真摯的笑,所以當奶奶對著宋思念笑時,她知道那是真的開心。

曾經寵她的愛她的,都拋棄她背叛她,而她不得不再次麵對這一切。

她緩慢的進了奶奶的臥室,看著躺在床上動不了的奶奶,她心裏突然有一刻的釋懷。

畢竟...過去的那十八年,他們真真切切的對她好過。

“奶奶...我是宋瑤...”

奶奶拉著她的手不放。

“瑤瑤,聽你哥說你一直在生氣,別把事情鬧大,你聽奶奶的。”

宋瑤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曾經最寵愛她的奶奶,怎麼會讓她覺得如此陌生。

奶奶最了解宋瑤,她從小驕縱,受了委屈定是要弄得天翻地覆。

可這次回來不哭不鬧,那一定是憋著大招。

奶奶就開始掉眼淚,拿出了一張老照片,上麵是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可旁邊站著的人,明顯不是爺爺,他們中間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小姑娘。

宋瑤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

“這...這是?”

“瑤瑤,你別怨奶奶,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那年知青下鄉,思念的媽媽被我狠心留在了鄉下,如今這番...都是我欠她的...”

奶奶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紮在宋瑤的心上,她受了三年的苦,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隻是個被抱錯的野孩子,現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

“那我呢?你門外的孩子呢?這些年的打擊和折磨,對我們來說算什麼?”

奶奶哭的更厲害了...

“瑤瑤,奶奶快要不行了,我清清白白這一生,就活個臉麵,我從沒想過...事情會走到今天這步,而且,知道真像以後宋思念以後該怎麼活?她的父母,因為欠錢已經跳樓自殺了,她離開宋家就什麼都沒了,你被寵愛了那麼多年,他們舍不得你的...你要有怨氣,你就怨我吧。”

“這不公平!”

宋瑤被這些信息衝擊的一陣惡心。

她可以理解奶奶的隱瞞,理解那個時代的無奈,可她不能接受所有人都要為這個謊言償還。

她想要衝出去叫大家進來,卻被奶奶死死抓住。

“瑤瑤,別...當奶奶求你。”

宋瑤低頭看著奶奶拉住自己的手,那上麵和自己手上的傷疤長得差不多,甚至還有些煙疤。

她猛地抓起奶奶的手,“這誰幹的?”

奶奶隻顧著掉眼淚不說話。

“是宋思念嗎?她威脅你?她怎麼敢...”

她雖然和宋思念接觸不多,但她能感覺的到她的性格絕非善類,當初她能帶著母親生產那家醫院的護士醫生,言之鑿鑿的來宋家嫌棄腥風血雨,必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隻是下這麼狠的手,未免太過了些。

“我要報警。”

“瑤瑤!別,這都是咱們的命,瑤瑤!算了...我都要死了,還在意這些做什麼,活著的人,還得好好活下去啊。”

奶奶氣息越來越微弱,手上的力氣卻不減。

宋瑤看著奶奶祈求的眼神,終於是妥協了...

因為她真的受過想同的苦難,所以更能理解奶奶的苦衷。

也可能因為她就要死了,心裏總還留著一絲無用的慈悲。

“好,我答應你。”宋瑤緊緊閉著眼睛,放棄了掙紮。

就當是奶奶養她這十八年的償還吧,從今往後,她不再虧欠任何人了。

奶奶深深的鬆了口氣,如果不把這一切說出來,如果不能得到宋瑤的理解,她怕是死也不會安心的。

她拿出一個盒子交給宋瑤,裏麵是家族裏傳下來的玉鐲和一些金銀首飾。

“這些你拿著,算是奶奶給你的補償,這玉鐲你母親要了一輩子我都沒舍得給,有了它,你永遠都是宋家名正言順的孫女。”

奶奶幾乎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的躺在床上。

8

宋瑤麻木的走出了房間,再抬眼看見門口的父母和大哥,心裏五味雜陳。

她剛在心裏給他們劃上了“陌生人”的符號,現在卻又得知他們是自己的血親,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可是...即使說出來,一切也無法回到原點了。

就像奶奶說的,這都是命,如果真的愛她,就不會因為任何事將她拋棄,她也不可能,再重新信任他們一次。

二哥宋宇也趕回來了,隻是一直在刻意回避著宋瑤,看她出來,低下頭往後退了退。

“怎麼樣?奶奶說什麼了?!”

第一個疾聲厲色問的人是宋思念,宋瑤被她嚇了一跳險些沒站穩。

“什麼都說了。”

宋瑤直直的盯著宋思念,奶奶也算是宋思念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了,她怎麼能,對一個老人下那麼重的手!

宋瑤實在無法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

宋思念看著宋瑤眼神清冷犀利,如同一把刀子深深剮進她的心底,又自知理虧,匆匆移開了目光。

“宋瑤你突然發什麼狠,能好好說話嗎?”

宋言在後麵扶住了宋思念,堅定的站在她身後給她底氣。

宋瑤覺得可笑,僅僅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這麼緊張嗎?

可這特別的關愛,到底是因為他們真的更喜歡宋思念這個人,還是因為他們以為,她流著和他們一樣的血。

她並不打算說出真像,就像奶奶一樣,即使知道真像,不也沒有站在她的身邊嗎。

“你們進去吧,奶奶快不行了...”

聞言大家都急切的往屋裏衝,隻有宋瑤逆行往樓下走,與她的至親擦肩而過,所以誰也沒看到,她留下的眼淚...

像所有普通的家庭一樣,奶奶交代了幾句維護好家族的百貨公司,就平靜的去世了,她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身上的傷,甚至自己提前穿好了喪服。

宋瑤自從得知自己的病情,對生死也算有了新的理解和認知。

奶奶自願償還一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也已經把所有的壓抑都傾瀉而出,沒什麼好遺憾的。

死了就是死了,如輕飄飄的一縷塵埃,活著的人再燒什麼做什麼,不過是尋求自己心裏的那一絲慰籍。

而宋瑤不需要這慰籍...

她隻想離開家四處走走,看看這世界,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畢竟,留給她的時間隻剩一個多月了。

所以她沒為奶奶守孝,悄悄跑去了醫院簽器官捐贈協議。

命運的齒輪,從這一刻,開始新一輪的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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