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兒的百日宴，是回陳浩的農村老家辦的。

我穿著一身地攤貨混在他的三大姑七大姨裏，被安排在了流水席最角落的一桌。

但我毫不在意，目光掃過宴會廳。

在另一邊的角落，幾個掛著‘寶寶成長記錄’工作牌的年輕人正在調試設備。

他們就是張帥請來的專業直播團隊和相熟的媒體記者，此刻正偽裝成給我女兒拍百日宴紀錄片的攝影師。

陳浩一家隻覺得這是城裏人講究排場的新花樣，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並未起疑。

剛坐穩，陳浩的短信就彈了出來。

【今天我親戚多，你機靈點，別給我丟人。】

【知道了。】

我冷淡地回複。

那邊沒有再回複，大概是對我的順從很滿意。

我抬起頭，婆婆正被一群親戚簇擁著。

她今天特意打扮過，一身俗豔的紫紅旗袍，脖子上掛著粗大的金鏈子。

不同於平日的尖酸刻薄，她刻意裝作慈愛的樣子，臉上堆滿了笑，越看越令人作嘔。

她紅包收到手軟，拿起話筒上台。

“王家老大，200元！”

“吳家老三，200元！”

“姓周的，你怎麼才給100？出去出去，100塊都不夠吃席。”

等禮金都輕點完畢，我看著她把整疊紅包都塞進了自己的包裏。

我眼疾手快，上前攔住她，

“媽，這場百日宴是我出錢辦的，這禮金……是不是應該我拿？”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愣了一下。

接著她又清了清嗓子，看著台下的親戚麵露委屈。

“我這個當奶奶的，想替孫女保管紅包，可兒媳婦她都不同意啊。”

全場嘩然，齊齊把目光看向我。

我以為她要開始繼續賣慘，沒想到她笑眯眯地對我說，

“晴晴啊，廚房那邊說有道菜要你親自看看火候，你快去一趟。”

我心中起疑，但當著眾人的麵不好駁她麵子，隻好起身去了後廚。

可我前腳剛走，後腳就聽見婆婆在外麵用話筒高聲宣布：

“今天借著這個大喜的日子，我還要宣布一件喜事！”

“從今天開始，這孩子就認依依做幹媽！”

我立刻轉身往回走，大廳裏已經爆發出一陣掌聲和起哄聲。

柳依依抱著我的女兒，滿麵嬌羞地走到陳浩身邊，兩人站在一起，儼然一副情侶模樣。

一個親戚在底下大聲揶揄：

“哎呀，還認什麼幹媽，我看直接叫小媽算了！”

全場哄堂大笑。柳依依羞得直往陳浩懷裏鑽。

陳浩則順勢摟過她，滿臉得意。

“我這個親媽還沒死呢，認誰做幹媽，輪得到你們做主嗎？！”

我的聲音穿透喧鬧，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婆婆見我回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變得理直氣壯，

“阿浩，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

“好心好意給孫女認個幹媽，想讓她多個人疼，她這是什麼態度！”

我才出月子沒多久，臉色蒼白，身上還穿著方便喂奶的舊衣服。

陳浩端著酒杯猛地站了起來，幾步衝到我麵前，滿嘴酒氣，

“蘇晴，你給我媽認個錯！”

我幾乎是控製不住地想要衝過去給他一耳光。

可理智卻告訴我，現在不是時候。

婆婆看見兒子站在她這邊，也開始硬氣，

“你還敢頂嘴？生了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就以為自己在我們陳家站穩腳跟了？”

“兒子，讓她跪下！保證以後生三個兒子！”

“怎麼做人媳婦的，也太不懂事了！”

陳浩的弟弟端著酒杯湊過來，陰陽怪氣地對我說：

“嫂子，今天這麼多親戚看著呢，你讓我媽跟我哥下不來台，就是不把我們陳家人放在眼裏。”

“趕緊的，給我媽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台下的親戚也有人開始勸和，

“哎，陳浩，有話好好說，怎麼能動手呢？”

“你媳婦剛生完孩子，身體還弱著呢。”

“是啊，大喜的日子，別鬧得這麼難看。”

婆婆搶過話筒，對著眾人哭訴：

“晴晴啊，我知道你剛生完孩子辛苦，精神壓力大，但你不能病了就亂來啊！”

陳浩立刻接話，

“對不起，讓大家見笑了。”

“蘇晴她……她生完女兒後就得了很嚴重的產後抑鬱症 ，醫生說她時常會陷入幻想，有暴力傾向。”

他頓了頓，目光“痛心疾首”地落在我身上。

“今天她就是犯病了，又開始說胡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