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淩驍追了出來,在她身後幾步停下,聲音壓得很低:“阿韞,你等等。”
她沒有回頭。
淩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讓你等等,你沒聽到嗎?”
胳膊上的傷口滲出血來,沈韞之吃痛地咬緊牙關,淩驍卻渾然不覺。
他自顧自說了下去:“盼盼說她絕不做小,也絕不接受二女共事一夫。眼下隻能先依她,明天我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寫休書,隻有這樣她才能安心。”
淩驍語氣放軟了些:“那休書隻是為了哄盼盼的權宜之計,做不得數。你放心,日後你還是可以留在身邊照顧我。”
沈韞之的背影凝固了片刻,隨即繼續向前走去,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淩驍鬆了口氣。
他沒想到沈韞之今日如此聽話,看來女人還是要嚴厲管教。
休妻的地方草草設在點將台下,在顧盼盼的要求下,所有將士都到場見證。
當沈韞之出現時,竊竊私語戛然而止。
她未穿棄婦該有的素衣,而是換上了一身銀亮戎甲。墨發高束,露出清晰而秀美的輪廓,上麵還帶著未愈的傷痕。
她一步步走來,身上那股經年累月淬煉出的殺伐之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淩驍看著這樣的她,心頭莫名一悸,這與他預想中憔悴哀婉的模樣截然不同。
顧盼盼站在淩驍身側,眼中閃過嫉恨,隨即抬高了下巴,聲音嬌脆卻刻薄。
“既是要休妻,按規矩,她的嫁妝是不是該歸我了?沈家那般豪富,想必很是可觀。”
“我可不是貪圖那些,隻是不能壞了規矩!”
沈韞之開口,聲音平靜無波:“索要他人嫁妝,依附男子巧取豪奪。顧盼盼,你這般行徑,與你整日唾罵的嬌妻有何不同?”
顧盼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跟你怎麼可能一樣?我不是靠男人,而是踩著你這塊墊腳石往上走。”
“女子幫助女子,天經地義。”
淩驍想盡快把事情辦完,示意親衛呈上筆墨,“沈氏,今日之事,皆是你不遵婦德、善妒失宜所致。本將今日便......”
“淩驍,”沈韞之打斷他,“你沒資格休我。”
淩驍筆尖一頓。
“《禮》有七出,亦有三不去。”她看著他,眼神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我沈韞之,有所取無所歸、與更三年喪、前貧賤後富貴。這三條,我占全了。依律法,你無權休妻。”
點將台下響起一片壓抑的低語聲,他們本就對淩驍近日的荒唐行為十分不滿,如今聽到沈韞之的話,對他的鄙夷之情更甚。
淩驍的臉瞬間漲紅,他猛地將筆擲在案上,惱羞成怒:“沈韞之,休要強詞奪理,軍中沒有那麼多文人酸腐的規矩,本將說休便休,由不得你不接!”
“哦?由不得?”沈韞之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的弧度。
營門外驟然傳來一聲高亢急促的傳報:“聖旨到!”
一隊禁軍護衛著一位手持明黃絹帛的內侍,疾步而入。
內侍站定,目光如電,掃過全場。
淩驍臉色驟變,心中驚疑不定,但仍立刻躬身準備接旨。顧盼盼卻還愣在原地,似乎沒反應過來,甚至眼中帶著一絲被打斷好事的不悅。
那內侍眼神一厲,尖聲道:“大膽!見聖旨如陛下親臨,竟敢不跪?!”
淩驍心頭一緊,猛地伸手,粗暴地將顧盼盼拽倒在地,強行按著她的頭跪了下去。
顧盼盼吃痛,驚呼一聲,卻被淩驍警告的眼神瞪了回去。
內侍這才緩緩展開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家後人沈韞之,忠勇為國,忍辱負重。朕感念沈家滿門忠烈,更憫其於軍中之所遭所遇。今,準其所請,賜——休夫書! 自此,沈韞之與淩驍,恩斷義絕,嫁娶各不相幹!”
“什麼?休夫書?!”
淩驍猛地抬頭,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他竟忘了禮儀,猛地站起身,指著沈韞之吼道:“荒唐!自古隻有休妻,何來休夫?沈韞之你這毒婦,竟敢上這種惑亂朝綱的折子,你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蒙蔽聖聽?還是你不知廉恥,攀附了哪位......”
“淩將軍!”內侍驟然打斷,“聖旨尚未宣完,你便口出狂言,汙蔑忠良,這是要抗旨不尊嗎?”
淩驍猛地清醒了幾分,急忙再次跪下,但胸膛仍在劇烈起伏,顯然怒極。
內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繼續宣讀道:
“查,大將軍淩驍,身負皇恩,卻忠奸不辨;縱容賤婢,禍亂軍營;輕敵冒進,損兵折將;更致糧草被焚,邊鎮危急!”
“念其舊功,暫奪大將軍印信,即刻褫奪所有軍職,押解回京候審!民女顧氏,心思歹毒,禍亂綱紀,一並鎖拿,嚴懲不貸!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