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見我油鹽不進,媽媽的哭罵也漸漸停了。
她大概是意識到,眼淚對我已經失效了。
她擦了擦眼睛,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沐沐,算媽求你了,行不行?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晴晴的病不能再拖了,醫生說越早換腎越好。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啊!”
她見我還是不為所動,咬了咬牙,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隻要你答應,這次眾籌的錢,除了晴晴的手術費,剩下的......都給你。我們一分不要。就當是,我們這些年對你的補償。”
補償?
我心裏冷笑。
說得真好聽。
不過是想用錢來收買我,讓我心甘情願地配合他們演完這場戲。
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心動了。
不是因為那筆虛無縹緲的“補償”,而是因為“換腎”這兩個字。
如果蘇晴真的能通過這次眾籌,徹底治好病。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就可以解脫了?
我再也不用每個月像上繳供奉一樣,把我的血汗錢打給她。
再也不用背負著“罪人”的枷鎖,活得不像個人。
如果用最後一次的屈辱,能換來下半生的自由。
這筆買賣,好像......劃得來。
我看著媽媽那張充滿期盼的臉,沉默了良久。
最終,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媽媽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接下來的幾天,家裏人對我空前地好。
媽媽不再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甚至會主動給我做幾頓飯。
爸爸話雖然還是不多,但看我的眼神,明顯柔和了許多。
妹妹蘇晴更是每天一個電話,姐姐長姐姐短地叫著,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我們家,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那個溫馨和睦的時候。
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虛偽的平靜。
他們越是這樣,我心裏那根緊繃的弦就勒得越緊。
為了準備妹妹生日那天的直播,我不得不請了好幾天假。
白天,我要去琴房練琴。
雖然隻是一首簡單的《雪絨花》,但對於我這雙僵硬的手來說,依然是個不小的挑戰。
晚上,我還要被媽媽拉著去蘇晴的公寓“對台本”。
蘇晴的公寓是粉絲眾籌給她租的,地段最好的江景房,裝修得像個公主的城堡。
我那間陰暗潮濕的出租屋,連她家的一個廁所都比不上。
諷刺嗎?
“姐姐,到時候你就坐在這裏,燈光會從四十五度角打下來,顯得你特別溫柔。”
“媽,你就在旁邊,我說到姐姐為了我放棄夢想的時候,你就負責遞紙巾,記得眼淚一定要流下來。”
“爸,你就不用說話了,就坐在沙發上,表情沉重一點,顯得我們家特別不容易。”
蘇晴像個導演一樣,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每個人的角色和戲份。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
她早就不是那個隻會跟在我身後要糖吃的小女孩了。
她深諳流量密碼,懂得如何精準地戳中觀眾的淚點和同情心。
我甚至懷疑,她的病,是不是也成了她表演的一部分。
一個荒唐的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為了打消這個可怕的想法,也為了尋找一個能說服自己徹底解脫的理由,我決定回一趟老房子。
我們搬走後,那裏就一直空著。
我想回去收拾一些我的舊物,算是和過去做個最後的告別。
老房子裏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味道。
我打開我房間的衣櫃,想找出我當年的演出服。
在衣櫃的最底層,我摸到了一個硬硬的鐵皮盒子。
那是我小時候的“百寶箱”,裏麵放著我所有的寶貝。
獲獎證書、和偶像的合影,還有一些舍不得丟掉的小玩意兒。
我拂去上麵的灰塵,打開了盒子。
一堆雜物下麵,靜靜地躺著一份泛黃的折疊文件。
我好奇地拿起來,展開。
當我看清上麵的標題時,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那是一份保險合同。
“意外傷害保險”
投保人:蘇建國(我爸)
被保險人:蘇沐(我)
保險項目:永久性功能喪失意外險(針對四肢、感官等特定部位)
受益人:蘇建國、趙桂芬(我爸媽)
保額:貳佰萬圓整(¥2,000,000.00)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刺眼的數字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我顫抖著手,翻到最後一頁。
保險生效日期,距離我那場“意外”,不多不少,正好三個月。
而在合同的旁邊,還夾著一張理賠確認單。
理賠時間,是我出事後的第二周。
理賠金額,兩百萬,一分不少,已經悉數打入了受益人的賬戶。
我的大腦裏,像是有什麼東西,瞬間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