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派出所的燈光白得刺眼。
趙桂芳、林建國、林耀輝,還有那幾個債主,全都垂頭喪氣地坐在長椅上,沒了之前砸門時的半分囂張。
一名警察將一份筆錄推到我麵前。
“他們涉嫌尋釁滋事和非法侵入。如果你簽署諒解書,可以從輕處理。”
趙桂芳的眼睛“唰”地亮了,她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死死抱住我的腿。
“阿淑!媽錯了!你就原諒我們這一次吧!你忍心看著你爸和你哥去坐牢嗎?”
我低頭,看著她那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臉,胃裏一陣翻攪。
林建國也跟著吼了起來。
“林淑!你個白眼狼!我們是你家人,你還真想把我們送進去!”
我抽出腿,後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
“不簽。”
兩個字,讓派出所裏瞬間安靜下來。
趙桂芳的哭聲卡在喉嚨裏,林建國麵色鐵青,林耀輝則猛地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
“林淑,你別給臉不要臉!”
就在這時,一個舉著手機的男人擠了進來,鏡頭對著我們,明晃晃地在直播。
“大家好,我是社會深扒客,正在第一現場為大家跟進一億遺產斷親門事件!”
“林先生,剛剛你說你妹妹給臉不要臉,是什麼意思?能具體說說嗎?”
林耀輝一下成了焦點,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對著鏡頭開始表演。
“我妹妹從小就有點偏執,不懂事。我們家人都是為她好,她拿了遺產,我們隻是想幫她規劃一下,她就......”
記者又把話筒轉向我。
“林小姐,對於你哥哥的說法,你認同嗎?”
我沒看他,隻盯著林耀輝,眼神冰冷。
“為我好?”
“對啊!”
林耀輝說得理直氣壯,脖子都梗了起來。
“當初你不上大學,去打工給爸還債,給我湊首付,不都是你自己樂意的嗎?怎麼現在有錢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他這話一出,空氣都凝固了。
連旁邊做筆錄的警察都停下了筆,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探究。
直播間的彈幕瘋了一樣地滾動。
【等等!我沒聽錯吧?不上大學?去打工?】
【臥槽,什麼情況?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哥哥買房,妹妹輟學打工?這叫樂意?】
記者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鏡頭瞬間對準林耀耀輝的臉。
“林先生,你剛剛說你妹妹沒有上大學?”
“據我所知,她不是當年的省狀元嗎?”
“省狀元”三個字,像一顆炸雷,在派出所裏轟然炸響。
林耀輝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記者把話筒懟得更近了。
“林先生,你妹妹是省狀元,卻沒上大學,反而去打工給你湊首付,是這樣嗎?”
“那又怎麼樣!”
林耀輝被逼急了,口不擇言。
“她是我妹妹,為家裏做點貢獻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是她自己說不想念的!”
全網嘩然。
【臥槽!省狀元!清華啊!就這麼被她哥一句“應該的”給毀了?】
【自己說不想念的?我信你個鬼!哪個狀元會不想上清華?】
【這家人是吸血鬼吧!我開始有點理解女主為什麼直播斷親了......】
輿論的風向,在這一刻,徹底逆轉。
趙桂芳看情況不對,立刻又擠出眼淚,對著鏡頭哭訴。
“我們家阿淑從小就懂事,知道家裏困難,哥哥要結婚,她爸身體又不好......是她自己,自願放棄上大學去打工的啊!”
林建國也跟著幫腔,一臉的不耐煩。
“一個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她心疼我,掙的錢都給我還賭債了,這才是孝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把我的犧牲說成是理所當然的“懂事”和“孝順”。
好像我天生就該為了他們,毀掉我自己的人生。
記者沉默了,警察沉默了,連直播間都出現了短暫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我,等我的回應。
我緩緩抬起頭,迎著鏡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彈幕上那些從憤怒轉為同情的言論。
然後,我伸出了我的雙手。
那是一雙與我年齡完全不符的手。
關節粗大,皮膚因常年泡水而發白起皺,舊的刀口和新的劃痕交錯縱橫,醜陋又猙獰。
我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近乎自嘲的笑。
“是啊。”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空間。
“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我頓了頓,目光轉向僵在原地的林耀輝。
“我退學是自願的。”
“我去殺魚是自願的。”
“第一次出攤,親手殺滿九百九十九條魚,累到雙手脫臼,隻為了博我哥的女朋友一個笑,也是我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