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爸用命換來的那筆錢,依舊源源不斷地流向舅舅家。
表哥用上了最新款的手機,穿上了名牌球鞋。
而我,在食堂永遠隻打最便宜的白飯,就著免費湯咽下去。
黑色的六月,流火的七月。
我把自己鎖在絕望和書本築起的高牆裏。
當印著京北大學的燙金錄取通知書寄到家時,我的手抖得幾乎拆不開信封。
我媽正對著鏡子試戴一條新買的金項鏈。
她掃了一眼通知書,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稱之為笑容的表情。
“芙芙真給媽爭氣。”
她破天荒地摸了摸我的頭,“京北大學,真是光宗耀祖了。”
那一刻,我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冰封了四年的關係,終於要被這紙通知書融化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話就把我打回了地獄。
“把通知書給你表哥吧。”
她語氣輕鬆得像在說把不吃的青菜夾給別人。
“他今年也高考沒考好,男孩子需要個文憑撐門麵,以後才能找個好工作,娶個好媳婦。”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說,讓你表哥替你去上。”她不耐煩地重複,“戶口本上改個名字,照片PS一下,誰知道?反正你倆長得有幾分像。”
“這不可能,這是犯法的,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嗎?大學是要核實身份的。”
我尖叫起來,把通知書死死抱在懷裏。
“犯法?”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周雪芙,我養你這麼大,你的命都是我的,一張通知書算什麼?”
她伸手,一個巴掌甩在我臉上,火辣辣地疼。
“別給臉不要臉!”
“我絕不!”我捂著臉,後退幾步,渾身發抖。
“行,你有骨氣。”
她點點頭,猛地拉開抽屜,拿出存折,狠狠摔在我臉上。
“你爸那二十萬,早就花幹淨了。我是一分錢都不會出的,我看你怎麼去上這個學!”
我就這樣愣愣地盯著她,問出了這幾年壓在心裏的話:“那次我沒有感謝你,值得你這麼恨我嗎?你寧願把錢給表哥,都不給我,難道我不是你親生的?”
“就是因為你是親生的。”媽媽突然上前一步,指節死死掐著我的胳膊,聲音發狠。
“我受傷你要痛,我的失敗你得補償。沒有你,我的人生不會如此淒涼。”
我疼得倒抽冷氣,卻沒敢掙開。
“可那是爸爸的撫恤金啊。”我的聲音也開始抖,眼淚砸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爸爸留給我上學的錢。”
“你的?”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甩開我的胳膊。
“連你都是我生的,你有什麼資格說你的,我的。嗯?”
“你和你的死鬼爸爸一樣自私。當年他為了救別人,拋下我,死了;現在你也要走。”
“滾!休想在我這裏拿到一分錢!”
媽媽的冰冷,熄滅了我對她最後一點微弱的期待。
我蹲在牆角,哭了一夜。
眼淚流幹,隻剩下幹澀的疼。
世界是暗的,但沒有關係,既然沒有依靠,那我就成為自己的依靠。
我拿著身份證,偷偷去社區開了貧困證明,跑了三次教育局,申請了助學貸款。
整個暑假,我做家教,在燒烤店串肉串,攢下了5000塊錢。
離開家的那天,天還沒亮。
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舊行李箱,裏麵隻有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和一張爸爸的照片。
我沒有回頭再看那個家一眼。
我以為,我終於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