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久之後,他徹底失業了。
失去了工作這個最後的遮羞布,他每天唯一的活動就是喝酒,以及拿我出氣。
家裏的東西被他砸得所剩無幾,他開始變著法地折磨我。
他會逼我跪在碎玻璃上擦地,用燒紅的煙頭燙我的手臂,在寒冬的深夜把我關在門外,隻為聽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哀求。
他時時刻刻監視著我,享受著將我牢牢掌控在手心的快感。
而我,也在一次次的折磨中,將對媽媽的思念深深埋藏起來。
但我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說:媽媽是愛我的,她隻是暫時忘了我,她總有一天會回來救我的。
這個信念,是我在這無邊地獄裏,唯一能抓住的光。
每當他醉酒後隨手扔在桌上的零錢,我都會趁他熟睡時,像一隻謹慎的倉鼠,悄悄撿起,撫平褶皺,然後塞進牆角那個破洞的鐵盒裏。
我想等攢夠了車票錢,就偷偷跑去找媽媽和弟弟。
離開這個該死的地獄。
那天,爸爸又喝得爛醉,晃晃悠悠地翻箱倒櫃,想要找出家裏最後一分錢去換酒。
他砸開床板,掀翻衣櫃,最後,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破洞裏,摸到了那個生鏽的鐵盒子。
他把裏麵皺巴巴的幾十塊錢全都倒在地上,散落一地,像是在無情地嘲笑我的癡心妄想。
“好啊你!你這個跟你媽一樣下賤的賠錢貨,還敢背著我藏錢!”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扭曲,“你想幹什麼?你也想跑!?”
他抓起旁邊的木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朝我的腿砸了過來。
“我讓你跑!我今天就打斷你的腿,我看你還怎麼跑!”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我甚至沒能發出慘叫,眼前就驟然一黑。
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和他那瘋狂又得意的喘息聲。
他還不罷休,一下,又一下,直到那條凳子腿都斷了,直到我徹底昏死在冰冷的血泊裏。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弄醒。
是隔壁的王阿姨和王叔叔。
她大概是聽到了我最後那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帶著她的丈夫壯著膽子過來敲門。
看到屋裏的慘狀和倒在血泊裏的我,她嚇得臉都白了。
“天殺的畜生啊!”
她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打了報警和急救電話。
在醫院,冰冷的燈光下,醫生看著我的X光片,臉色凝重地對身邊的警察說:
“左腿脛骨粉碎性骨折,多處軟組織嚴重挫傷……身上還有不同時期的陳舊性骨傷。這孩子,是長期被虐待了。”
江海被警察帶走了,他還在走廊裏瘋狂叫囂著我是他女兒,他打死我都是天經地義。
一個穿著社工製服的溫柔阿姨走了進來,她看著我的檔案,找到了我媽媽許曼的聯係方式。
我死死地盯著手機,耳朵裏隻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醫療儀器單調的“滴滴”聲。
媽媽……她會來的,她一定會來的。
她說過我們自由了,她隻是暫時忘了我。
這次她知道我經曆了什麼,一定會心疼,會馬上飛過來抱住我,把我從這無邊的噩夢中帶走。
社工阿姨也認為這是母親理所當然的反應,她甚至體貼地按下了免提鍵,想讓我第一時間聽到媽媽關切的聲音。
媽媽的聲音響起,帶著被叨擾的不耐煩:“喂?哪位?”
“您好,是許曼女士嗎?我姓張。您的女兒江澈現在在醫院,她……”
“江澈?”媽媽的聲音陡然一頓。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怎麼了?”
“她被父親江海嚴重虐待,導致左腿粉碎性骨折,正在接受治療。江海已經被警方控製,我們希望您能……”
社工阿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媽媽冷漠地打斷。
“警察同誌,”她已經自動將對方歸類為官方人員,“我和江海三年前就離婚了,法院把江澈的撫養權判給了他。從法律上講,我沒有撫養她的義務了。”
社工阿姨愣住了:“可是……許女士,她是您的親生女兒啊!她現在身受重傷,而且未成年,她需要監護人!”
“張女士,我確實是江澈的媽媽。但是我……我已經有新的家庭了,我先生不知道我以前的事情。而且我還要照顧小兒子江源,他馬上要上小學了,正是花錢和需要精力的時候。”
“我實在沒有能力,再多負擔一個……情況這麼複雜的孩子。政府……應該有救助渠道的吧?後續的事情,你們按程序處理就好。”
社工阿姨看著我空洞的眼神,臉上滿是震驚和無措。
我緩緩地轉過頭,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爸爸把我關在有形的監牢裏,用鐵鏈和暴力折磨我的肉體。
而我的媽媽,那個我曾以為會帶我走向自由的媽媽,她親手為我的靈魂建了一座無形的墳墓,用最溫柔的聲音,判了我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