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兒因尿毒症命不久矣，我聽從老公的話典當壽命救女兒。

第一次我典當了十年的壽命，換來了女兒五年健康。

第二次我又典當了二十年，可女兒剛出院不到半年又複發了。

第三次我典當了我所有能當的東西，隻求女兒平安。

但這一次僅僅維持了半個月，女兒就因為急性腎衰竭去世。

失去一切的我，在葬禮上一滴眼淚都沒流。

反倒是老公一家，哭得肝腸寸斷。

我瞥了一眼跪在老公旁邊，原本因身患絕症而出國治病的侄子。

此刻正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裏。

收回眼神，把手裏最後一疊紙錢丟進火盆裏。

“女兒，你放心，媽媽一定讓他們連本帶利還回來！”

1

我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正準備往外走。

卻被突然撲過來的王芳推開，看著她在女兒的靈位聲淚俱下。

“星星，都怪我回來晚了，你怎麼不等等大伯母呢？”

我冷哼一聲。

“怎麼？等你回來跟她一起死嗎？”

林俊陽把王芳扶起來，皺起眉瞪著我。

“錦月，我知道星星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可是你不該遷怒旁人。”

遷怒嗎？

我摸了摸空了一塊的心口，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任何起伏。

王芳握住他的手，哽咽地搖頭。

“俊陽，錦月一定是沒從打擊中走出來，才會遷怒於我的。”

“都怪我請專家太遲，要不然星星就不會死了。”

林俊陽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

“嫂子，這都是星星的命，就算是專家來了，也救不回來了。”

我回過頭去看著緊緊相擁的兩人。

“是啊，這都是她的命。”

我的語氣很平靜，仿佛死去的不是我曆經生死生下，精心嗬護了十年的女兒。

林俊陽看到我此刻的樣子，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錦月，你能想通最好。”

他走上前來想拉我的手，被我不著痕跡地避開。

他有些惱，但礙於現場太多人，還是耐著性子哄我。

“等星星百期以後，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

“這次我們做好完全的準備，一定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我抬頭對視上他的眼睛，冷漠、無情、自私在這個男人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

“不用了，等葬禮結束以後，我們就去離婚吧。”

林俊陽愣了一瞬，然後就像是貓被踩中了尾巴一樣，炸了起來。

“舒錦月，你瘋了嗎？就因為女兒死了你就要跟我離婚？”

“我捫心自問，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母女的事情！”

聽見我提出離婚，王芳的嘴角有一瞬間的上揚。

大約是她去進修過演技班，隻一秒便恢複了悲傷的神色。

“錦月，你怎麼能提離婚呢？”

“算是你沒生下來健康的孩子，俊陽也不曾拋棄你們母女倆，人要知足。”

“你說這話不是剜他的心嗎？”

是啊，他應該被剜心的。

我淡淡地開口：“這不正好成全你們嗎？”

“你有兒子，他死了女兒，你剛好能填補他的空缺。”

王芳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砸到了林俊陽的手上。

“弟妹，你明知道我一個寡婦獨自帶著孩子，本身就容易招惹是非，你現在還當著眾親戚的麵，這樣汙蔑我！”

“早知道，我當初就應該跟俊昌一起去死了算了！”

林勇跪著挪到王芳腳邊，哭嚎著：

“媽！媽！你別丟下勇兒，勇兒不想成為孤兒！”

林俊陽心疼地把他們母子倆圈進懷裏，惡狠狠地瞪著我。

“舒錦月，你太過分了！我要你現在就給我嫂子道歉！”

道歉？

我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女兒的遺像，那張照片還是一年前她康複後我帶她去迪士尼玩拍的。

她的笑臉和她的快樂定格在了照片上，可她也被永遠困在了裏麵。

我麵無表情地說道：

“好啊，等林勇死了，我一定會跪在他靈前道歉的！”

2

“啪！”一記重重地耳光落在了我的臉上，婆婆憤怒地臉被放大在我麵前。

“你這個毒婦，克死了自己女兒還不夠，現在還敢來咒我大孫子！”

我反手把她推倒在地，依舊表情淡漠。

我是沒有了情感，但不代表我不會反擊。

婆婆揉著腰扯開嗓子哭嚎。

“哎喲，快來人呐，兒媳殺婆婆了！”

她這一嗓子把正在靈堂外麵嗑瓜子的親戚全都吸引過來了。

他們一個個對著我吐著瓜子皮，唾沫紛飛。

林俊陽鬆開王芳母子，轉頭去扶婆婆，咬著牙對我說：

“舒錦月你不就是想離婚嗎？好！我成全你！”

我從包裏掏出離婚協議扔給他：“簽字吧。”

他捏著協議看到屬於我的那一欄已經簽好了。

他抬頭看向我，眼中竟有一絲受傷。

“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好，我成全你。”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的反應，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現在裝出一副不舍的樣子給誰看啊？

他爽快利落地簽了字。

下一秒，靠在王芳懷裏的林勇猛地咳嗽起來。

王芳著急地給他拍背順氣，可林勇卻咳得越來越厲害，仿佛要把肺都給刻出來了。

“噗”，林勇噴出了一大口血，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勇兒！”

王芳撕心裂肺的呼喊著林勇。

如同當初女兒第二次複發的時候，倒在我懷裏時我的樣子。

好在我典當了我所有的情感，等女兒真正離世的時候，我沒有感覺到一絲痛苦。

林俊陽背起林勇就往外跑，走時還不忘瞪我一眼。

“舒錦月，要是勇兒有個好歹，我不會放過你的！”

林家的親戚隨著這場鬧劇，也都散了個七七八八。

等到了晚上就隻剩下我一個人，還在枯守著女兒靈位前的長明燈。

手機裏循環播放著從女兒出世後到長大的視頻。

我把她的遺像抱在懷裏，隻覺得心裏如一潭死水，就算丟塊石頭進去，也掀不起漣漪。

直到第二天早上，送葬的隊伍來了。

他們看見我的樣子嚇了一大跳，下一瞬又紛紛轉開視線，歎息著搖頭。

“哎，可憐呐，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最讓人接受不了的了。”

我抱著女兒的遺像，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麵。

隨著嗩呐聲響起，我發現我竟然能哭出來了，心底那熟悉的密密麻麻地痛感，正在無限的放大。

等女兒的棺材被埋進了地裏，我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她墓碑前。

這時林俊陽忽然出現在我身後，他似乎是跑著過來的，額頭上都是汗。

他把我緊緊抱進懷裏，嗓音裏滿是心疼。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我趴在他心口嚎啕大哭，把第三次典當後，到女兒過世的痛苦一股腦的都哭了出來。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家裏了。

見我醒來，林俊陽趕忙起身關切的摸了摸我的頭。

“你在女兒的墳前哭暈了，你現在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揉了揉還有些疼的頭，勉力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眼神卻落在了手心裏的短發，白的。

我拿過床邊的手機，看到屏幕上映照的自己。

原來送葬隊的人說的，白發人送黑發人，指的是我一夜之間長出的滿頭白發。

3

林俊陽握著我的手，語氣裏還是我熟悉的愛意。

“別看了，你放心，在我眼裏你依然是最美的。”

我剛想說什麼，王芳就端著一碗雞湯走了進來。

“弟妹你醒啦？正好，我專門給你燉了雞湯，你快趁熱喝。”

林俊陽趕忙起身從王芳手裏接過雞湯，兩人旁若無人的相視一笑。

“這麼燙，你叫我一聲，我來拿就好。”

我撇過臉不去看，眼淚還是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王芳走到我的床邊，握著我的手。

“錦月，我理解你的心情，昨天勇兒吐血的時候，我也以為要失去他了，那一刻我都恨不得跟著他一起去了。”

林俊陽立刻抽出紙巾，下意識就想給她擦眼淚。

但他看了看我，又悻悻地把紙巾放進了王芳手心裏。

“嫂子，你別傷心了，勇兒這不是沒事了嗎？”

是啊，她的兒子沒事了，我卻永遠的失去了我的女兒。

林俊陽見我臉色不好看，主動端起雞湯喂我。

“嫂子親手做的，你嘗嘗吧。”

我掃了一眼，沒有接過。

王芳主動把碗湊到我嘴邊。

“弟妹，這可是我五點起床去菜市場買的老母雞，熬了五個小時才熬好的。”

已經兩天沒有進食的我，猛然間聞到這股油葷氣，胃裏麵立馬翻湧起來。

王芳被我幹嘔的樣子嚇到，手一抖，整碗冒著熱氣的雞湯就全灑在了我的被子上。

她的手也被波及到了。

林俊陽立馬抱起她往衛生間跑去。

全然沒有注意到我的手也被燙到了，床鋪也濕了。

衛生間的門沒有關，盡管有水流聲幹擾，我還是清楚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王芳嗓音顫抖，哽咽著問林俊陽。

“俊陽，好疼啊，怎麼辦？我的手會不會留疤啊？”

“不會的，我現在就打120，我們去醫院，我一定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疤痕的！”

林俊陽的聲音焦急又心疼。

我想起曾經我懷孕的時候，想讓林俊陽給我塗防妊娠紋的精油。

可他卻嫌我麻煩。

“哪個女人懷孕不長紋？我又不嫌棄你，這種都是智商稅！”

可現在，王芳隻是被雞湯燙到一點，他就要叫救護車。

這大概就是被偏愛的感覺吧。

下一秒，水聲停止，門被人打開再被關上。

林俊陽真的帶著王芳去醫院了，從頭到尾沒有跟我說一個字。

我漠然的起床，想從櫃子裏那一床幹淨的被子換上。

可我剛走出兩步，一滴鼻血就砸到了我的鞋上。

緊跟著就像是泄了洪一般，鼻血一滴一滴連成了線。

我茫然的愣在原地，看來他隻是把情感暫時還給我了，我的健康他還是不願意放手。

我跌跌撞撞地走進衛生間，不停地用冷水拍打後勃頸，身後是一串血腳印。

可十多分鐘過去了，我的鼻血還是沒有止住。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女兒就站在門口，她伸出那隻被病痛折磨後枯瘦的手，笑著讓我跟她走。

我毫不猶豫地把手搭了上去，卻被我撲了個空。

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4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我好像聽到了開門聲。

林俊陽抱著王芳回來了。

“俊陽，你快放我下來，一會兒錦月看到會不高興的。”

林俊陽冷哼一聲。

“她有什麼資格不高興？你的手被燙成這樣，都是她害的，我這是再替她贖罪。”

下一秒，王芳看見了躺在血泊中的我，她尖叫著攀上林俊陽的脖子。

她的這聲尖叫徹底擊碎我的剛有點清醒的意識。

等我再醒來，我滿是血汙和湯漬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

被子也換了新的。

這時，林俊陽從門外端著一碗粥進來。

看到我醒了，他揚起笑容大步向我走來。

“醒了？餓不餓？我給你煮了粥。”

“我以為我會在醫院醒來。”

我的話讓林俊陽愣了愣，手上的動作也有些不自然。

“你隻是壓力太大了，而且我還要照顧嫂子和勇兒，實在是分身乏術。”

分身乏術？

對我就是分身乏術，對王芳就是分秒必爭？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臉色不好看，林俊陽主動拿起勺子來喂我。

“乖，你先吃點東西，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啊。”

可死去的人是我的女兒啊！

我怎麼可能會若無其事的活下去？

見我始終不肯吃東西，林俊陽還想勸我什麼，他的手機卻在這一刻響了起來。

王芳焦急地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俊陽，不好了，勇兒又吐血了！”

“什麼？好，你別急！我馬上來。”

說完，林俊陽也不再管我，放下碗直接出了門。

這次連一句交代也沒有了。

沒過多久，林俊陽就一臉焦急地回來了。

他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我一下子重心不穩跌在地上。

他有些不耐煩，臉上滿是對我“下個床也能摔倒，真沒用”的嫌棄。

他把我打橫抱起塞進車裏。

“你要帶我去哪裏？”

林俊陽沒有回答我，雙眼猩紅地盯緊前方，油門踩到了底。

很快，車子在當鋪門口停下。

一瞬間我就知道他要做什麼，我拚命地掙紮起來。

“林俊陽，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你為什麼還不放過我？”

林俊陽回頭看著我，臉上溫柔盡顯，卻不達眼底。

“錦月乖，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所以之前我的每一次典當，都被你偷偷換給了林勇是嗎？”我反問。

林俊陽沉默了兩秒才開口：

“不，我隻是換了一半給他，是星星自己不爭氣，勇兒都可以撐下去她卻死了。”

“啪！”我用盡渾身力氣扇在他臉上。

“你這個畜生，星星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林俊陽舌頭頂了頂被我打過的臉頰，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不再跟我對話，強行把我拉進了當鋪。

他把我交給一團黑色虛影。

“被典當人來了，你現在可以拿走她的壽命，兌換給我兒子了！”

我瞪大雙眼看著林俊陽，原來林勇竟然是他的兒子，難怪！難怪！

我怒吼道：

“林俊陽，你別忘了，典當交換要被典當人自願才可以。”

林俊陽冷哼一聲：

“可你也忘了一條，我們是夫妻，你的一切都是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你至少有一半壽命歸我做主！”

“是嗎？”

我輕笑一聲，收起先前恐懼的表情，伸手輕輕點了點黑色虛影。

隻一秒，黑色虛影便迅速通過我的指尖，盡數湧入到我的身體裏。

“現在你來告訴我，我們倆誰做誰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