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兒子大學開學那天，丈夫也收到了升職的好消息。

雙喜臨門，我特意做了一桌好菜慶祝。

沒想到，丈夫看見桌上的四菜一湯，臉色卻瞬間沉了下來。

【周曉，現在家裏就我一個人掙錢，兒子也不在家，你做這麼多菜給誰吃？】

【我看你是不上班太久了，不知道掙錢不容易。】

【以後每個月我隻給你開500的親密付，得好好治治你這個大手大腳的毛病。】

1

從機場回來的路上，陳立偉發來消息。

是一張簡簡單單的升職通知截圖。

我卻高興得幾乎在車裏跳起來。

他在這個崗位熬了十幾年，薪資一直不高，我們的日子也總是過得緊巴巴。

他不是沒想過離職，可問了一圈，大家都說這崗位就是熬資曆的。

工齡到了，職位和薪水自然就上去了。

如今兒子考上大學，他也終於升職加薪。

對我這個家庭主婦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

我飛快地回他：【太好了！我剛送走豪豪，晚上好好給你慶祝！】

發完消息，我把手機放到一旁，嘴角帶笑，繼續專注開車。

並沒有注意到——那條信息，始終沒有收到回複。

2

那天晚上，我等了很久。

餐桌上的菜熱了一遍又一遍，陳立偉才醉醺醺地推開家門。

我心想，升職是好事，請同事吃頓飯也正常。

像過去二十年那樣，我習慣性地走上前，想幫他脫下外套。

他卻側身躲開了。

通紅的眼睛在屋裏掃了一圈，最後死死盯住餐桌。

【這都是你做的？】

他聲音低沉。

我有些茫然，這二十年來，不一直是這樣嗎？

他一步步走向餐桌，陰沉著臉，嘴裏念叨著：【清燉牛肉、紅燒雞翅、蒜薹炒肉，還有個......魚丸湯......】

陳立偉忽然冷笑：【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貪吃？】

【豪豪在家的時候，你說要給孩子補充營養，我也就認了，現在他都上大學了，你還整天大魚大肉！】他越說越激動：【我說我工資怎麼總不夠用，原來都讓你吃進肚子裏了！】

我也來了火氣：【你有沒有良心？你升職了我才想做幾個好菜慶祝！再說，豪豪不在家，我就連吃飯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這頓飯根本談不上奢侈。

一家三口平時吃飯，四菜一湯再正常不過。

陳立偉卻胡攪蠻纏：【我今晚沒說要回家吃飯吧？你就是嘴饞想吃好的，別找那麼多借口！】

我強壓著火氣，看他醉醺醺的樣子，告訴自己別和醉鬼計較。

轉身回房時，我還想著，等明天他酒醒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真正離譜的戲碼，才剛剛開始。

3

第二天是休息日，我早早起來，給自己煮了碗清湯麵。

剛坐下吃，陳立偉就從房間走了出來。

他瞥了一眼我碗裏的麵，發出一聲冷笑。

【呦呦呦，裝得還挺像。知道我在家，就煮個破麵條子裝可憐了？】

我終於忍不住，摔下筷子問他到底想怎樣。

他卻沒接話，慢悠悠地從冰箱拿出昨晚的牛肉，大口吃起來，還故意咂嘴。

【還是牛肉香啊...要說會享福，還得是您。】

我氣得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惡心得別過頭去。

這時快遞送到了。

自從生完孩子，我就落下腰疼的毛病，不能彎腰、不能提重物。

陳立偉就坐在客廳，冷眼看著我一個人吃力地把那幾個沉重的箱子一件件挪進玄關。

門關上後，他死死盯著我：

【你不是總嚷嚷家裏錢不夠用嗎？要不是我今天撞見，都不知道你周曉在外麵充富婆呢。】

【不是自己掙的錢，花起來就是不心疼，是不是啊，大富婆？】

我壓抑的火氣徹底爆了，一腳把快遞踢向他。

【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這裏麵哪一樣不是家裏要用的？哪一樣是我給自己買的？！】

【你一個月掙一萬，還完房貸就剩六千，你以為很多嗎？我倒想充富婆，你給我這資本了嗎？！】

說著，我一件件拆開快遞扔給他看。

【衛生紙！洗衣液！清潔劑！廚房的油鹽醬醋！你見過哪個富婆連垃圾袋都要趁打折囤的？！】

陳立偉還不依不饒：【衛生紙洗衣液能用多少？買一箱不行？非得兩箱？錢多燒的？】

我強壓著火解釋：【這是平台大促，我買夠一年的量，比平時便宜一半還不止！】

他突然眼疾手快地搶過旁邊一個小盒子，三兩下拆開，裏麵是套護膚品。

他像打了勝仗似的，得意地朝我揮了揮。

【剛才不是紅口白牙說都是家用？這怎麼解釋？難不成買來給我擦臉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所以我連花錢買套護膚品都有罪，是嗎？】

那其實是我湊滿減搶的，算下來才兩百塊。

陳立偉嗤笑：【你又不上班，也沒社交，打扮給誰看？】

他邊說邊抓起我的手機翻看訂單，越看臉越黑，最後幾乎咬牙切齒。

【周曉，我真沒想到你手筆這麼大。】

【衛生紙一千多我忍了，可你居然買了兩份！另一份是不是貼補你娘家了？！】

【你以為我賺錢很容易？你這一次網購，我得掙半個月！】

我真無語了。

別人伏弟魔都是給弟弟買房買車，我弟弟一年賺幾百萬，我貼補他一箱衛生紙？

陳立偉怕是忘了，他現在這份工作，還是我弟弟當初托人幫他找的。

我深吸一口氣：【麻煩你看清楚收貨地址再說話，你兒子不用衛生紙？】

他一下子噎住了，眼神陰晴不定。

我奪回手機，直接推門而出。

我怕再待下去，自己也會變成和他一樣不可理喻的人。

4

我明白了，他這是嫌棄我不賺錢了。

嫁給陳立偉二十年，我做了整整二十年的家庭主婦。

這段婚姻，把我從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女，磨成了一個終日圍著灶台轉的中年女人。

年輕時，我本來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陳立偉，相處覺得合適，就順理成章結了婚。

婚後第三年，兒子陳豪出生。

婆婆遠在鄉下過不來，而我弟弟家的孩子也剛出生，我媽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實在精疲力盡。

我們也想過請育兒嫂，但去市場一問，靠譜的育兒嫂工資比我們倆的月薪都高。

陳立偉勸我辭職，安心在家帶孩子。

他說：【把孩子交給外人，你能放心嗎，你那份文職工作也沒什麼上升空間，不如把家照顧好，讓我沒有後顧之憂，專心賺錢。】

他還保證：【等孩子上了幼兒園，不需要時刻看著了，你再去上班，我絕不攔著。】

我動搖了。

兒子是早產兒，體質比同齡孩子弱，交給外人，我確實不放心。

陳立偉為了表決心，當場把工資卡交給我，說以後掙的每一分錢都歸我管，他會努力讓我們過上好日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於是，他主外我主內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陳豪三歲上幼兒園，我重新準備找工作。

陳立偉卻為難地說：【幼兒園五點放學，我倆誰都接不了，怎麼辦？】

陳豪七歲上小學，我再次打算麵試。

他猶猶豫豫：【現在人販子太猖狂了，豪豪自己回家不安全。】

陳豪十三歲上初一，我覺得是時候了，他已經是個大孩子，同小區還有好幾個同學一起上下學，很安全。

可這次，陳立偉直接發了火。

【兒子人生最關鍵的就是這六年，你為了那點錢就不管他了？哪有你這樣當媽的！】

親戚朋友也都勸我以孩子為重，盡管心裏憋屈，我還是再一次讓步。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二十年如一日。

我曾經以為，雖然不富裕，但至少他理解我的付出，掙的錢也都交給家裏，算是一種相濡以沫。

可直到兒子上了大學，陳立偉才終於原形畢露。

原來在他眼裏，這麼多年，一直隻是他在【養】著我。

5

我在外麵走了很久，直到天色漸暗，才慢慢踱回家。

路上兒子打來視頻，興高采烈地說在學校適應得很好，正要和室友一起去吃飯。

他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小心翼翼地問：【媽，是不是爸又惹你生氣了？】

我沒忍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兒子大大咧咧地安慰我：【多大點兒事啊，別生氣了媽，我去說說我爸！】

說完，他發來一張團購券，笑嘻嘻地哄我。

【你不是總說吃甜的會開心嗎？我給你買了杯奶茶，直接去店裏拿就行。】

兒子的孝順讓我心裏一暖，壓抑的情緒也散了大半。

我拿著奶茶回到家，陳立偉正坐在沙發上，一臉怒容地瞪著我。

看到我手裏的奶茶，他眯起眼睛，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呦，真闊氣，我可舍不得喝這麼貴的東西，我為了省錢，恨不得天天接自來水喝。】

【還好意思找兒子告狀？周曉，你真是不知道不要臉三個字怎麼寫！讓兒子知道她媽是個米蟲，你很光榮是吧？！】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抄起手邊的抱枕狠狠砸過去：【陳立偉！你發什麼瘋！你到底想怎樣？！】

【我是吃白飯的是嗎？這房子是自己打掃的？你那些臟衣服是自己跳進洗衣機裏的？兒子是一下子就長大的嗎？！】

【你要是這麼不滿意，幹脆離婚！】

聽到【離婚】兩個字，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卻仍固執地開口。

【你沒上班，這些活不就是你該做的嗎？我又沒虧待你，工資全都交給你了。】

【我不是不讓你花錢，是覺得你現在太大手大腳，這麼多年沒上過班，你根本不知道掙錢有多難，兒子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我壓力也大，隻是想讓你學會過日子。】

【周曉，你這一點真的應該跟我媽學一學，你知道的，我爸走得早，我媽撿廢品挖野菜供我上學，每個月就賺三百塊還能存一半兒。】

他歎了口氣，語氣仿佛做出了巨大讓步。

【這樣，以後我每個月給你開500塊親密付，你負責家裏日常開銷，剩下的我給兒子存起來。我能看到明細，真要不夠你再跟我商量。】

我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五百塊，甚至不夠一個大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

他卻讓我用這點錢維持一個家的開支？

何況，他小時候是什麼年代？那是什麼物價，跟現在能一樣嗎？

【陳立偉，你瘋了嗎？五百塊能幹什麼？！】

【你要覺得你媽會過日子，把她接過來，把這五百塊給你媽，讓她每個月再存二百五還給你！】

他皺起眉頭，振振有詞：【我說了，隻是日常買菜，房貸又不用你管。】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媽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正打算把她接過來呢，你在家也有個伴兒。】

【米麵糧油我們單位都發，生活用品你也囤夠了，沒什麼需要花錢的了。】

真是離譜到可笑。

難道我還該謝謝他，沒讓我從這五百塊裏摳出還房貸的錢？

還是謝謝他，把一直跟我不和的婆婆送到我麵前惡心我？

我望著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

6

陳立偉說到做到，不僅轉走了我手機裏剩下的所有錢，還一大早就趕回老家把婆婆接了過來。

臨走前，他一再叮囑：【媽舍不得吃肉，雞鴨魚肉一樣都不能少，你可得做頓像樣的。】

我關掉招聘網站，熬了一整夜投簡曆，卻一個回複也沒收到。

如今連大學生都難找工作，又有哪家公司會要一個四十多歲的家庭主婦呢？

經濟獨立，終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手裏這點錢去超市肯定不夠，我隻能頂著一雙黑眼圈，去了菜市場。

剛挑完菜，手機突然彈出繳費提醒。

水電費都快見底了，我隻好先交了200，親密付的額度瞬間隻剩300。

幾乎同時，陳立偉的電話就打來了。

響了一聲又立馬掛斷。

看來是收到扣款通知就想來罵我，點開一看是水電費，才勉強忍住。

我繼續買菜，精打細算地每樣隻買一點：青菜22，菌菇18，牛肉80，羊排70，雞腿30，帶魚30...

還沒走出菜市場，額度就隻剩50塊。

我正想打電話問陳立偉怎麼辦，他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才接通，吼聲就震得我耳朵發麻。

【周曉！你故意跟我過不去是不是？！我剛接上媽，手機扣費提示就響個不停！你是把整個菜市場都搬空了嗎？！】

我強壓著火：【陳立偉，你看清楚，我全是按你的要求買的菜。】

他頓了一下，壓低聲音：【我的意思是...花一百塊吃一頓就夠了，你買這麼多幹嘛？】

我直接氣笑：【你知不知道現在菜什麼價？改革開放沒通知你是嗎？要不你直接拿個碗站路邊討？那樣更省，一分不用花。】

他又羞又惱，聲音猛地拔高。

【好好好！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能說會道？！行，別的我先不說，你告訴我什麼菜能花22？你不知道我媽自己在農村種菜嗎？！】

婆婆顫巍巍的聲音也從聽筒裏傳來：【周曉花22塊錢買菜？天老爺...我一輩子都沒買過這麼貴的菜。以前我們吃野菜不也過來了？這種子才兩塊錢一包，城裏真是處處要花錢...】

我懶得再聽，冷冷打斷：【那你們幹脆把村裏種的菜全摘來吧，草根樹皮也別浪費，記得帶點種子，把小區綠化帶拔了，都種上土豆茄子大辣椒，最省。】

7

對話不歡而散。

回到家，我把買來的菜往廚房一放，繼續上網找工作。

也許是以前沒太留意，今天才發現菜市場裏多了不少年輕麵孔。

經濟不景氣，越來越多的大學生放下了身段。那我又有什麼不可以？

離開職場太久，就算重新走進公司，恐怕也很難適應節奏。

但我有手有腳，做得一手好菜，包的餃子更是人見人誇。

也許，我可以試著擺個餃子攤。

剛列好所需的用品清單，陳立偉就帶著婆婆進了門。

一看廚房冷鍋冷灶，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我平靜地攤手：【你不是嫌我在家吃閑飯嗎？那就讓菜自己跳進鍋裏好了。】

【你給的那五百是生活費，可不包括我的勞務費。】

婆婆在一旁小聲打圓場：【媽來做，媽從鄉下帶了婆婆丁。這些肉先留著，等豪豪放假再吃...】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陳立偉。他是個無肉不歡的人。

小時候苦日子過多了的人，現在看見綠葉菜就頭疼。

就算是出去吃飯，他那個會過日子的媽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洋相百出。

【媽不吃肉，媽少吃一口，你就多吃一口。】

【一碗米飯就要兩塊錢啊？天菩薩，這是搶錢啊！】

【媽把家裏的菜都帶過來了，兒子，你點個不要錢的火鍋就行了。】

這些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陳立偉比誰都清楚。

他好不容易混出了點兒名堂，怎麼能接受自己再陷入這樣滑稽的鬧劇呢。

陳立偉臉色鐵青，終於意識到我是認真的。

他咬著牙，極不情願地給我轉了一百塊錢。

8

我要求陳立偉提高親密付的額度，他卻充耳不聞。

問急了就開始耍無賴：【媽不是從鄉下帶了那麼多菜嗎？先吃完再說！】

他大概不知道，他媽媽不僅帶了菜，還悄悄揣來了一包菜種。

我這位婆婆，真是個【過日子】的奇人。

當年我懷孕時，曾回鄉下住過一周。

那時候我特別嗜辣，村裏人都說準是個女孩。

婆婆一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吃飯時總盯著我的筷子，生怕我夾肉。

還振振有詞：【周曉啊，媽是為你好，少吃點兒，孩子才好生。】

有一天他們母子出去吃酒席，我怕聞煙味就自己留在家。

中午餓得不行，拿了四個雞蛋，混著剩飯炒了一碗蛋炒飯。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婆婆回來一見垃圾桶裏的蛋殼，當場捶胸頓足哭天搶地，仿佛裏麵躺的不是雞蛋殼，而是她親兒子。

【天菩薩啊！一頓飯就吃了四個雞蛋！這日子還怎麼過？！】

【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我兒子賺多少錢也經不起你這麼吃啊！】

我氣得差點流產。

那時候陳立偉還算個人，趕緊平息風波帶我回城。

還勸我：【媽沒壞心，就是太節儉，老人從窮日子過來的，我們體諒體諒。】

如今，我把這話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陳立偉下班回家，發現自己陽台上精心養的綠植全被拔了，漂亮花盆裏換上了菠菜和小蔥種子，氣得差點暈過去。

婆婆手足無措地解釋：【媽看你們種這些不當吃不當喝的...城裏菜這麼貴，媽是想幫你們省點兒...】

陳立偉壓著火不好衝親媽發，轉而對我怒目而視。

我淡淡開口：【媽沒壞心，就是太節儉，我們做小輩的該體諒，陳立偉，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有理有據，連婆婆都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

陳立偉隻能打碎牙往肚裏咽。

但你以為這就結束了？

天黑之後，家裏隻能開一盞節能燈，其餘地方全部點蠟燭。

婆婆還把窗戶大開，說借點月光和路燈，電費就省下來啦。

可惜這政策沒實施多久。

第三天，蠟燭不慎打翻，瞬間燒了陳立偉的電腦。

所有工作資料，一把梭哈。

婆婆反省了兩天，覺得還是【水】最安全。

於是，每個水龍頭下都出現了一個神秘的水桶。

滴答，滴答，從早到晚，日夜不休。

婆婆頗為自豪：【我仔細看過了，這樣水表不走字！】

陳立偉本來就有神經衰弱，這下徹底別想睡了。

他踹了踹我：【你說...媽是不是還是在鄉下養老更合適？】

我翻個身，呼嚕打得震天響。

笑死，這惡人，誰愛當誰當。

9

好不容易熬過一周，從鄉下帶來的菜終於吃完了。

陳立偉很滿意。

【你看，這日子是不是不花錢也能過？這五十塊的額度不也撐到現在沒動？】

【要不是我明智，還不知道要被你浪費掉多少錢。】

我沒理他，依舊每天早出晚歸，忙著張羅擺攤的各項手續。

短短半個月，我的餃子攤總算支了起來，隻是生意清淡，幾乎沒什麼人光顧。

旁邊一位擺攤的大姐好心安慰我：【剛開始都這樣，堅持下去就好了。】

我謝過她，心裏卻泛起一陣悲涼。

上學時不愛學習，媽媽說：【為了前程，再堅持一下】。

結婚後吵架，親朋好友勸：【為了孩子，再忍一忍】。

我堅持了這麼多年，卻依然走到淒涼無依這一步。

這半輩子，我為家庭鞠躬盡瘁，恨不得骨頭熬油。

人到中年才明白，所謂【老來伴】根本靠不住。

我甚至害怕，萬一哪天我病了，陳立偉會拿著賬單跟我一筆一筆算。

然後甩手說：【家裏不需要你了，自己等死吧】。

人到最後，能依靠的，終究隻有自己。

陳立偉倒是察覺到我早出晚歸，問我做什麼去了。

我冷冷回答：【賺錢，自己養活自己。】

他很滿意，誇我【終於有覺悟了】。

還特意囑咐：【記得找個下班早的，最好是半天班，別耽誤照顧家裏。】

我覺得可笑：【豪豪已經上大學了，還有什麼可照顧的。】

他振振有詞：【那你不得照顧我媽？這是你做兒媳婦的義務！】

我直接氣笑：【陳立偉，你沒失憶吧？當初說好不給彩禮不拿嫁妝，兩家各管各媽，我沒要求你對我父母盡孝，你也別把你的孝心外包給我。】

他臉一下子漲紅，卻依然強詞奪理。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還提？你既然嫁到我家，孝敬婆婆就是應該的！我媽年紀這麼大，萬一出什麼事，你良心過得去嗎！】

見我瞪他，他惱羞成怒，隨手在手機上劃拉幾下。

【行行行！不就是要錢嗎！我再給你提兩百額度，總行了吧！】

我轉身就走。

【你自己留著吧，二百五。】

10

沒想到，陳立偉竟一語成讖。

兩天後，婆婆獨自在家時摔倒了。

衛生間裏接水的桶滴滿了水，她想拎起來換個空桶，卻不慎踩到溢出的積水，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我接到消息匆忙趕回家，路上提前撥打了120。

醫生檢查後確診為腰椎骨折，小腿骨折，還有多處軟組織挫傷，需要立刻手術。

婆婆疼得直哭，反複念叨：【立偉呢？快叫立偉來啊...疼死我了...】

我趕緊給陳立偉打電話。

響了很久他才接起來，語氣裏還帶著嘲諷。

【周曉，你不是挺有骨氣嗎？不是不要錢嗎？這才兩天就撐不住了？】

【我沒錢。單位今天剛發了米麵油，回家時我去菜市場買點菜，放心吧，餓不著你，行了，我正忙著呢。】

沒等我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我急得不行，又打了過去：【你媽摔倒了，得馬上做手術...】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聲音陡然拔高。

【周曉你有病吧！為了這點錢你敢咒我媽？！一小時前我才跟她通過電話！你現在為了錢真是不擇手段，良心都不要了！】

【你等著，我今天非得給你個教訓！】

電話再次被掛斷。

緊接著，微信彈出一條提示：【您的親密付額度已取消】。

婆婆已經疼得昏了過去，救護車人員還在旁邊等我結賬。

我深吸一口氣，把醫院的現場照片發給了陳立偉。

下一秒，屏幕上跳出一個醒目的紅色感歎號。

他為了不給錢，竟然把我拉黑了？

我愣在原地，忽然覺得這一切，荒誕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