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水下88米處,我準備做減壓停留。
卻發現我那塊2萬多的潛水電腦,
被換成了一塊測不出深度的兒童電子表。
我打著手勢質問未婚夫,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表妹。
回到船上,他才解釋:
“小雅想戴著拍照發朋友圈,我能不給嗎?”
“你經驗足,憑感覺也知道怎麼升水吧。”
我看著他,感覺血液裏的氮氣在沸騰。
“算錯5分鐘,我下半輩子就得在輪椅上過!”
他翻了個白眼,“就你金貴,潛個水都能搞出事。”
“人家小雅就不像你,玩個東西還要分三六九等。”
我沒再說話,上岸後第一件事就是給律師打電話:
“我那艘遊艇,收回對他的授權,另外,讓他滾。”
1
律師的電話掛斷了。
手機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砸在柚木甲板上。
屏幕裂開,像我此刻的五臟六腑。
陳宴,我的未婚夫,終於停止了對我表妹小雅的噓寒問暖。
他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鬧夠了沒有?”
他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愧疚,全是厭煩。
“我說了,小雅就是喜歡那塊表,拍個照而已。”
“你一個老手,還能真出事?”
我癱在甲板上,感覺皮膚下有無數根針在紮。
關節像被灌了鉛,又酸又脹。
這是減壓病的初期症狀。
血液裏的氮氣正在析出,變成氣泡,堵塞我的血管。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又指了指耳朵。
頭暈,耳鳴。
我用盡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叫救援,現在。”
小雅抱著那塊價值兩萬多的潛水電腦表,走了過來。
她手腕纖細,更襯得那塊表盤巨大而專業。
她把手腕舉到我麵前,像展示戰利品。
“姐,你看,這顏色多配我的美甲。”
她塗著亮粉色的指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光刺得我眼睛疼。
陳宴甚至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她被海風吹亂的頭發。
“你戴什麼都好看。”
溫柔的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空氣裏全是鹹腥味,混著柴油和絕望。
“陳宴,我們會死的。”
我說。
“氮醉,或者癱瘓。”
“你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蹲下來,捏住我的下巴。
“沈知瑜,你別給臉不要臉。”
“用你的遊艇出海,是給你麵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裏那點錢,不還是指望我來打理。”
“沒了我的投資方案,你爸的公司就是個空殼。”
他的話像冰錐,一根根紮進我的心臟。
原來,他一直這麼想。
原來,我的愛,我的信任,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隻是可以被他利用的資源。
甲板被太陽曬得滾燙。
我的後背像是貼在燒紅的鐵板上。
小雅還在旁邊咯咯地笑。
“姐,你別嚇唬宴哥了。”
“不就是一塊表嗎,你至於嗎?”
“我們宴哥說了,回頭給你買十塊。”
十塊。
他以為這是錢的問題。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我愛了八年的男人。
一個分不清兒童電子表和專業潛水電腦的蠢貨。
一個為了滿足小三虛榮心,可以置我於死地的凶手。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
四肢百骸的刺痛感越來越強。
我知道,我快沒時間了。
2
我掙紮著想去夠船上的衛星電話。
那是最後的希望。
陳宴一腳踩住了我的手。
他穿著昂貴的定製皮鞋,此刻正碾在我的指骨上。
“你想幹什麼?”
“打電話給你爸告狀嗎?”
他輕蔑地笑著。
“省省吧,沈知瑜。”
“就算你現在求我,我也不會幫你。”
“等你什麼時候學會聽話了,我再考慮。”
小雅依偎在他身邊,用甜膩的聲音說:
“宴哥,別跟她生氣了,我們進去喝點東西吧。”
“外麵太陽太大了,曬黑了怎麼辦。”
陳宴立刻換上另一副麵孔。
“好,我們進去,不管這個瘋子。”
他們轉身就要走。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他的褲腳。
“救我......”
我的聲音已經嘶啞變形。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隻礙事的流浪狗。
他抬起腳,毫不留情地踢開了我的手。
然後,他把船艙的門從外麵鎖上了。
“你就在這兒好好反省一下。”
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悶悶的。
“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我被獨自囚禁在甲板上。
烈日當頭。
海浪拍打著船身,發出單調的聲響。
世界仿佛隻剩下我和無邊無際的海洋。
還有我身體裏那些正在殺死我的氣泡。
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
關節的疼痛已經變成了尖銳的劇痛。
我蜷縮在滾燙的甲板上,像一隻被丟進開水裏的蝦。
意識開始渙散。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陳宴的時候。
他穿著白襯衫,站在大學的香樟樹下。
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說:“沈知瑜,做我女朋友吧。”
他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一輩子。
原來,他的一輩子這麼短。
短到隻能維持到下一個更年輕、更漂亮、更能滿足他虛榮心的女人出現。
一陣劇烈的耳鳴襲來,我的世界瞬間失聲。
我看不清,也聽不見。
隻有痛。
無休無止的痛。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一寸寸死去。
從指尖,到心臟。
3
船艙的門被打開了。
逆光中,我看不清來人的臉。
但那股熟悉的、廉價的香水味,我知道是小雅。
她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
“姐,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虛偽的關切。
她伸手,在我臉上拍了拍。
“嘖嘖,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真可憐。”
她舉起手腕,那塊潛水電腦表就在我眼前晃動。
“宴哥說了,這塊表以後就是我的了。”
“他說,你這種不懂情趣的女人,不配用這麼好的東西。”
“還說,你的遊艇也該換個女主人了。”
她湊到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知道嗎,宴哥早就煩透你了。”
“他說你像個老媽子,管東管西。”
“他說跟你在一起,一點激情都沒有。”
“不像我,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
精準地捅在我最痛的地方。
我張了張嘴,想罵她。
卻隻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笑了,笑得花枝亂顫。
“你看,你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用的廢物。”
她站起身,像女王一樣俯視著我。
“對了,忘了告訴你。”
“宴哥剛剛在查,怎麼處理減壓病。”
“他說,好像隻要把你重新扔回海裏,下潛到原來的深度,再慢慢升上來就行了。”
“聽起來很簡單,對吧?”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個蠢貨!
那是飽和潛水員的處理方式,需要專業的設備和團隊。
私自下潛,隻會加速形成血栓,導致即刻死亡!
他想殺了我!
小雅看著我驚恐的表情,滿意地笑了。
“別怕啊,姐。”
“宴哥說了,他會親自操作的。”
“他說,這也是給你一個機會。”
“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她轉身,扭著腰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在徹底的黑暗和恐懼中。
我感覺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死亡,從未如此接近。
4
船艙的門再次被打開。
這次是陳宴。
他手裏拿著一卷粗糙的繩子,還有一副潛水鏡。
他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和不耐煩。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酷的、目的明確的決絕。
他走到我身邊,一言不發地開始在我身上捆繩子。
我拚命掙紮。
但我的力氣,在他麵前就像一隻螞蟻。
他輕易地就製服了我。
“別動。”
他冷冷地說。
“這是你自找的。”
他把繩子的另一頭,係在船舷的欄杆上。
然後,他粗暴地把潛水鏡扣在我臉上。
“你不是經驗足嗎?”
“自己看著深度,慢慢上來。”
“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拖著我,像拖一條死狗,把我拖到船邊。
冰冷的海水就在我腳下。
深不見底。
像一張張開的巨口,等著吞噬我。
我看著他。
看著這張我愛了八年的臉。
此刻,這張臉上隻有麻木和殘忍。
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和不舍。
我的心,徹底死了。
就在他準備把我推下去的那一刻。
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從頭頂傳來。
由遠及近。
像滾雷。
陳宴的動作一頓,他抬頭望去。
我也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頭。
一架黑色的直升機,正懸停在我們遊艇的上空。
機身上,印著一個我無比熟悉的徽章。
那是我父親公司的標誌。
一個由字母S和Y組成的,變形的船錨。
機艙門打開。
一條繩梯被放了下來。
幾個穿著黑色製服,裝備精良的男人,迅速地滑降到甲板上。
為首的那個,是我哥,沈川。
他臉上戴著墨鏡,看不清表情。
但他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寒氣,幾乎能讓這炎熱的空氣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