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嫁給了京中赫赫有名的世子。
他們說我飛上枝頭要成鳳凰了。
還說羨慕我有薛牧呈的寵愛和無可撼動的正妻之位。
我也曾為這個事實沾沾自喜,直到那天他帶回了一個女子。
甜蜜的往事如泡沫般消散。
後來我想起了一段丟失的記憶,記憶裏我有一個愛人,卻不是薛牧呈。
1.
突然一股冷風吹來,我睜開了眼睛,手下意識往身旁探去,一片冰涼。
婢女青禾正在屋內關窗,見我坐了起來,歉疚地說:“可是奴婢吵醒夫人了?天色尚早,夫人可還要歇息?”
我搖了搖頭:“不必了......世子昨夜可回來了?”
青禾頭低了下去,聲音裏帶著些猶豫:“回來了,隻是昨夜世子回來的有些晚,來這裏的時候夫人已經歇下了,世子怕打擾夫人休息,便、便走了。”
哪裏是怕打擾我休息呢?以前不管他多晚回來,第二天醒來他總是在我身邊的。
不過是去另一個女人那裏的借口。
“嗬,誰管他呢?”我自語道。
到了辰時,青禾已為我梳完妝,屋外傳來侍女問好的聲音:“世子。”
接著房門打開隨著修長的身影走進,寒風也跟著進來,驅散了屋內的暖意。
“看呆了?”薛牧呈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這才回過神來,壓下心底隱秘的悸動。
“沒......”下一秒目光落在他脖頸處的紅痕上,如兜頭一盆冷水倒下,我沒再看他,轉頭對青禾說:“給世子拿件披風來。”
薛牧呈眼睛亮了亮,笑道:“夫人屋裏甚是暖和,一點都不冷,用不著的。”
“世子還是遮一下脖子上的痕跡吧,就算我不在意,待會母親看見了,怕是要說教一番了。”
薛牧呈笑容僵了僵,往一旁的銅鏡看去,果然脖子上一團明顯的、曖昧的紅痕。
他緩緩看向我,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夫人還真是大度。”說完拿上披風轉頭出去了。
去母親院子的路上,薛牧呈雖是在我旁邊走著,臉上卻不見笑意。
等快到了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攬住我的腰,把我往他那邊帶了一下,我抬起頭看向他,毫不意外,他已經笑得如沐春風。
院子裏的奴仆見了這幅場景都心照不宣地低下頭去。
他總是這樣,會在外人麵前裝作與我情投意合。
2.
“都成婚三年了,肚子怎麼還是沒點動靜?”譽王妃皺著眉頭說道。
我低頭喝了口茶水,該怎麼告訴她懷孕隻有女人一個是不行的?
“我們都還年輕,這麼早要孩子幹什麼?”薛牧呈邊說邊往我碗裏夾菜。
看著碗裏的菜,我欲言又止。
“我看你是被東院的那個女人迷了心,連自己的發妻都不在意!”譽王妃啪的一聲放下筷子。
薛牧呈握著的筷子一抖,看向母親不解道:“我怎麼就不在意她了?”
“你要是在意漾兒,會一個勁地把她不愛吃的菜夾她碗裏?”
薛牧呈愣愣地看向我:“你怎麼不說呢?我......”
從每天出現在東院的菜單上知道,這些估計都是許姨娘愛吃的。
“無事,我還沒矯情到碰一下都不可。”說著我便開始吃碗中的菜。
薛牧呈卻把它端了過去:“不喜歡就不要吃了,這些我記住了。”
最後這頓早飯誰也沒吃盡興。
臨走的時候,譽王妃叫住了薛牧呈。
“漾兒先回去吧,母親跟你夫君說幾句話。”譽王妃說道。
“那漾兒先走了。”說完我就往外走去。
隱約聽見母親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當初可是你苦苦哀求要娶漾兒的,怎麼如今卻像是對怨偶?我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都給我好好過日子!”
走遠了,就聽不見裏麵的談話了。
我垂下眼瞼,心想,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他這麼快就有了新歡。
出嫁時娘告訴我,要做一個大度的妻子,可是要做到真的好難。
餘光瞥見一位身著青色羅裙的女人往我這邊走來。
麵容嬌俏豔麗,正是薛牧呈養在東院的許姨娘。
“妾身見過夫人。”許姨娘朝我福了福身。
我點了一下頭,目光落在她有些疲倦的麵容上,問道:“許姨娘這是身子不舒服?”
許婉蓉聽到這麵上帶著些羞赧,朝我抱怨道:“妾身看世子心裏隻有姐姐了,昨晚世子為了不打擾姐姐休息就來折騰妾身,天快亮了才肯放妾身睡覺,妾身真是......”
我呼吸一滯,怎會不知許婉蓉看似抱怨實則炫耀的行為。
“既然覺得累就回房歇著,少出來晃悠。”
“妾身是......”
“她是來找我的。”身後傳來男人懶散的聲音。
我身形一僵,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薛牧呈走至許婉蓉身側,拉過她的手皺眉道:“手怎麼這麼涼,回去好好歇著,出來幹什麼?”
許婉蓉頗有些顧忌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湊到他耳邊嬌聲說道:“妾就是想多見見夫君嘛。”
眼前這一幕無比刺眼,我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這裏,看著他們如膠似漆的模樣。
“天寒地凍的,我就先回去了。”說完我與薛牧呈擦肩而過時,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
心中一跳,我疑惑地抬眼看向他。
“蓉娘手腳太冰涼,你可是克扣了她院中的供給?”
我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賬房裏有記錄,下人們亦可以作證,世子不信自可以去查。”說著我掙脫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走著走著,不禁鼻頭一酸,心中已被酸澀填滿。
沒想到,他竟會這樣想我。
3.
自從上次我單方麵的不歡而散,已經有幾天沒見到薛牧呈人了。
天色漸黑,看來他今天也不會來了。
“夫人。”青禾走了進來。
“方才世子派人來傳話,說是世子喝醉了,要夫人去接他回來。”青禾接著說。
“備馬車吧。”我說道。
馬車停在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樓門前。
我下了馬車,已派人上去叫人了。
不一會,一群人從酒樓裏走了出去,而薛牧呈確實是喝了不少,被人攙扶著。
“誒~我夫人來接我了,各位,先行一步了啊。”薛牧呈含糊不清地說。
其他人在一旁恭維:“還是世子殿下好啊,愛情事業都蒸蒸日上。”
我從別人那接過了薛牧呈,卻不想這人醉的厲害,像一灘爛泥一樣往我身上倒,踉蹌了幾步,一隻手穩穩地扶住我的手臂,另一隻手接過薛牧呈。
見我站穩後他便收回了扶著我的手。
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眉目俊朗,眼窩深邃,一身武將的氣質。
可他卻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薛牧呈好似清醒了幾分,轉頭對著男人說道:“夙安,下次再一起喝酒啊。”
“好。”男人回答道。
等薛牧呈上了馬車,我轉頭對著男人問道:“公子叫......”
“藤枷。”
夙安就是他的表字了。
雖不知是哪兩個字,但莫名覺得應是夙安吧,隻是不知為何那般熟悉。
沒在想這麼多,我向他告辭道:“既如此,我們就先走了。”
上車的一刻,我聽到身後那人低聲問道:“世子妃過得可好?”
這個問題可謂莫名其妙,馬車裏傳來了薛牧呈催促的聲音。
於是我便當做沒聽見,提裙上了馬車。
餘光卻瞥見他有些落寞的神情。
心中有股不知名的悶。
回府的途中薛牧呈突然坐了起來,我嚇了一跳,問道:“怎麼了?”
“鐲子......”
我掃試了一圈,在角落裏看見了丟失的手鐲,撿起來遞給他。
他如獲珍寶般用衣袖擦了擦再放回衣襟裏,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就已經到了。
我先一步下車,便看到等在門外的許婉蓉,婢女扶著她走上前來:“妾身見這麼晚了世子都沒有來東院,問了才知道他吃酒去了,不知道你們多久回來,妾身就在門口等著了。”
“我派人把世子送回......”我話還沒說完就見薛牧呈自己慢慢下了馬車,然後徑直走到許婉蓉麵前。
他嘴裏還嘟囔著:“你來接我了,看我給你買了什麼。”說著從懷中拿出了那個手鐲。
寒風似乎更大了,刺得我的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痛,近乎是自虐般的,看著他們如膠似漆。
許婉蓉驚喜的聲音傳來:“好漂亮的手鐲,但是夫君好像買小了點,手都戴痛了。”
“咦,買錯了?夫君揉揉,不疼了啊。”薛牧呈寵溺地說道。
“許姨娘把世子帶回去吧,別站在外麵吹冷風了。”我說完便率先進了府門。
不能再看下去了,心裏的酸澀已經快要控製不住了。
我最是怕冷了,卻在夜晚慌張出門,忘加衣服,此時已經有點頭昏腦漲了。
喝了青禾端來的薑湯,便囫圇睡下了。
4.
頭有些暈,大抵是染了風寒,模糊間我做了個夢。
夢裏我將手裏的東西遞給對麵的人,語氣卻是我熟悉又陌生的歡快:
“這是上次跟我娘一起去無憂寺上香求的,可保平安呢,你可要好好收著。”
那人看不清麵容,動作卻小心翼,將那平安符係在腰上,細細地摩挲,許久說出一個字:“好。”
我想看看他的樣子,卻是徒勞,隻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底的悸動和酸澀。
我睜開了眼睛,就看見薛牧呈坐在一旁看書,見我醒了,他放下書俯身來摸我的額頭。
“總算沒那麼燙了,夫人怎麼連自己都養不好?”
他此刻的眼神人過溫柔,就像一開始那樣。
我沒忍住拿過他的手放在臉邊蹭了蹭。
薛牧量哼出一聲笑,轉頭朝門外說:“青禾端藥來,你主子醒了。”
黑糊糊的藥被他端在手裏,我靠坐在床上,伸手去拿:“給我吧。”
卻被他避開了。
“躺看吧,我來伺候你。”說著勺了已經停在了我嘴邊。
我低下頭將勺中的藥喝盡,心中卻總在擔心這種美好會戛然而止。
果然,沒一會,許婉蓉院中的婢女就在門外求見薛牧呈。
“世子,姨娘今天飯後便開始腹痛,還請世子過去看看。”
眼見薛收呈要將藥碗放在一旁,我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聲音還帶著點沙啞:
“你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麼用?在這多待會不行嗎?”
薛牧呈卻輕輕拂開我的手:“蓉娘年紀小,需要我陪她再正常不過,你很想我留下嗎?”他看著我,語氣認真。
我避開他的目光,收回手,努力平穩著聲線:“確實,許姨娘年紀小,你應該去陪她,可我......”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起身往外走了,動作沒有絲留念。
可我十六歲嫁給你,如今也才三年。
我閉了閉眼,將一旁的藥端過來一飲而盡。
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了,我應該習慣的,我想。
薛牧呈自從去許婉容那後就沒再來這了,期間到是送了不少東西來。
“又是這樣,連夫人生病了世子也要陪著許姨娘,明明曾經......”青禾說不下去了,苦著臉比我還憂愁。
明明曾經世子最看不得夫人皺眉,一點苦都不讓她受。
“好了,我都沒說什麼呢。”我笑著捏了捏她的臉。
轉頭看向張燈結彩的府邸,除夕就要到了。
5.
“夫人,今日除夕,世子被事務絆住了腳,叫我來跟你傳個話,說是下午帶夫人出去逛逛。”來傳話的是薛數呈身邊的侍從。
聽到這話,我心裏一動,已經記不清我跟他上次出門是什麼時候了。
這樣想著,心裏也升起了一絲期待,叫青禾給了那人賞錢,討個新年吉祥。
“太好了,世子心裏還是想著夫人的,奴婢這就給您好好梳妝打扮一番。”青禾興奮地摩拳擦掌。
許是被她影響,我看向梳妝鏡裏的自己帶著明顯笑意的臉。
心裏下定決心,趁著下午出去與他好好談談。
結果如何也好,總歸是要將憋在心裏的話說出去才舒服。
最後,我看著盛裝打扮的自己,有些愣神。
“夫人就應該這樣打扮才是,多好看啊。”青禾的小臉通紅。
確實好看,嫁進高門大戶,得穩重,得識大體,這樣的打扮卻是少之又少了。
時間過得越久,我越有些坐不住,忙倒了杯涼茶來喝。
這時青禾走了進來,臉色難看。
“夫人.......”
“怎麼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奴婢方才看到世子帶著許姨娘出去了,聽世子院子裏的下人說.....他們要去城外單獨守歲。”
“啪!”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瞬間四分五裂。
我低下頭看著碎片,慢慢地將它們撿起來。
“夫人!讓奴婢來弄,當心割了手!”
一陣刺痛傳來,我回過神,手卻已經被碎片割破。
但在痛也難抵心中的分之一。
我蹲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青禾,我的手好疼....我再也不碰了。”
青禾如何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她滿臉心疼地將我扶起來,利落地幫我包紮好了傷口。
出遊的期待已經全部煙消雲散,我聲音帶著些疲憊:“你先出去吧。”
青禾想多寬慰幾句,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梳妝鏡前,一樣樣把頭上的簪花取下來。
看著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突然想到,何必呢,這樣的日子是我所期望的嗎?
小時候我坐在院子裏看著頭上的一方天地,想象著自己像大雁一樣飛越千山萬水。
可現在卻被困在這深宅大院裏,受著高門貴婦的頭銜,做著不想做的事。
“世間萬千奇景,來日我帶你看。”臉海裏突然閃過一道沉穩的聲音,我動作一頓。
伸手捂住心口,那裏正在砰砰亂跳。
我似乎忘了什麼。
今日除夕薛牧呈不在,譽王和譽王妃臉色都不大好,但看著周圍處處都充滿著年味,到也沒那麼難捱。
臨走時譽王妃拉住了我:“漾兒委屈了,待那逆子回來我定好好教訓他!”
我心中一暖,淺笑道:“多謝母親。”
聽說薛牧呈是當天夜裏回來的,不知為何許姨娘受了傷,他回來便著急地找府醫去治傷。
我推開房間的窗子,看見上麵掛了一個紅色的荷包,裏頭裝滿了銀兩,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新年安康。
筆鋒淩利大氣,不是薛牧呈的字,但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默不作聲地將它放進了抽屜裏麵。我忘了一些事,這或許是關於那段記憶的。
春節期間薛牧呈休沐,卻一直在東院照顧許姨娘,想來心愛的女子受傷,他得心疼死吧。
“青禾,去我庫房拿金藤果,去送給許姨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