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爸爸又在和媽媽吵架了。

爸爸說，我弄臟了助理阿姨的裙子。

既然我做錯了事，那就讓媽媽來替我受懲罰。

他把媽媽塞進了行李箱。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使勁的去拉行李箱的拉鏈，可是被鎖住了，我怎麼也拉不開。

行李箱裏傳來媽媽輕輕的聲音，就像以前哄我睡覺時一樣。

我哭著拍行李箱：“媽媽，念念知道錯了，你快出來吧！”

行李箱裏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三天後，警察切開了行李箱，所有人都嚇得後退。

爸爸摟著助理阿姨的腰進來問我：

“你媽呢？還想裝可憐？”

我低頭看著行李箱裏的紅色水漬，小聲說：

“爸爸，媽媽壞掉了。”

1

老師說，紅色的水是血，一直流人會死的。

所以爺爺奶奶來的時候，我正在用抹布擦行李箱裏流出來的紅水。

奶奶捏著鼻子問：“念念，你爸媽呢？家裏怎麼這麼臭？”

我指了指那個行李箱說：“噓，媽媽在裏麵睡著了。”

爺爺臉色一變，急忙走過去，手剛碰到行李箱就趕緊縮了回來。

“這箱子......”爺爺的聲音在發抖。

奶奶一把拉開我，她的手指甲一下子掐進了我的胳膊裏：“是誰把你媽媽關進去的？”

“是爸爸。”我低頭看自己的腳尖，“他說念念犯了錯，要媽媽替我受懲罰。”

爺爺找來鐵棍撬行李箱，鎖扣一顆顆的崩開。

行李箱掀開時，奶奶尖叫著往後退。

我往裏看。

媽媽蜷在行李箱裏，身上濕漉漉的。

她的白裙子變成粉紅色，手指也爛掉了，指甲縫裏還嵌著血塊。

“媽媽怎麼還不醒呀？”我伸手去摸媽媽。

卻被奶奶一巴掌拍開，把我摟進懷裏。

她的心跳好快，震得我耳朵疼。

“造孽啊......”爺爺跪在地上幹嘔。

警察叔叔來的時候，給媽媽蓋了白布。

“媽媽什麼時候能醒啊？”我問警察叔叔，“是不是念念以後不犯錯，她就醒了？”

警察叔叔眼睛都紅了，奶奶顫抖著給爸爸打電話。

“你這個畜生！給我滾回來！你老婆......”

爸爸卻笑著說：“媽，別演了。沈妍不就是想騙我回去嗎？你告訴她，裝死沒用。”

電話裏，助理阿姨還在撒嬌：“勇哥，人家想吃車厘子......”

“你老婆真死了！就在那個行李箱裏！”爺爺一把搶過電話，對著爸爸怒吼。

“爸，你怎麼也跟著她胡鬧？”爸爸的聲音冷下來，“行李箱有透氣孔，鎖兩天死不了人。你告訴她，讓她好好反省一下，什麼時候教好孩子，我什麼時候放她出來。”

電話掛斷了。

法醫叔叔要把媽媽帶走的時候，我死死抱住行李箱不放。

“不能帶走！”我急的大哭，“念念變乖了，媽媽就會醒的！”

奶奶掰開我的手，她的眼淚掉在我臉上，好燙。

“念念乖，媽媽......媽媽去天上當星星了。”

我抬頭看窗外。

天還亮著，根本沒有星星。

“那她什麼時候回家？”

沒人告訴我。

警察叔叔從行李箱撿起一個小瓶子，上麵還畫著骷髏頭。

“初步判斷是有毒氣體導致......”

奶奶突然衝過去搶那個瓶子：“是那個賤人！肯定是那個賤人偷偷放進去的......”

爺爺按住她，眼睛紅得嚇人：“等那個畜生回來......”

我蹲在地上，把媽媽手腕上掉下來的手串撿起來。

一顆，兩顆，三顆......

等我拚好，媽媽就回來了吧？

2

法醫叔叔把媽媽帶走的晚上，爸爸終於打電話回來了。

奶奶紅著眼睛接通，還沒說話，爸爸就不耐煩的說：“媽，你們鬧夠了沒有？”

“你老婆死了！”奶奶的嗓子都啞了，“法醫說是被活活......”

“行了。”爸爸打斷她，“我就是開個玩笑，早就把她放出來了。她現在躲著不見人，不就是嫉妒巧巧嗎？”

電話那頭傳來助理阿姨的笑聲，像指甲刮在玻璃上。

“勇哥，妍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呀？”

爸爸的聲音突然一下子變得溫柔起來：“別理她，她就愛耍小脾氣。”

我踮著腳去夠電話：“爸爸，媽媽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閉嘴！”爸爸突然對我吼了起來，“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都是你媽教的！”

電話被掛斷了。

奶奶抱著我一直哭，她的眼淚掉在我臉上，燙燙的。

第二天，爸爸的助理阿姨來了。

她穿著媽媽最喜歡的紫色裙子，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像刀子在刮骨頭。

“勇哥讓我來拿東西。”她笑著摸我的頭，“念念長高了呀。”

我躲在奶奶身後。

這個阿姨身上的味道，和行李箱裏飄出來的氣味一模一樣。

奶奶攔在臥室門口，不讓她進：“給我滾出去！”

助理阿姨也不生氣，她從包裏拿出一個漂亮的盒子：“念念，這是你爸爸讓我給你帶的。”

盒子裏是五顏六色的糖果，和媽媽以前買的一模一樣。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小聲問。

“等你媽媽知道錯了，他就回來了。”她蹲下來，香水味飄進我鼻子裏，“念念想不想要個弟弟呀？”

奶奶一把打翻糖盒，把助理阿姨趕了出去：“滾出去！你們這對畜生！”

爸爸終於來電話了。

“媽，把念念送過來住幾天。”他的聲音很冷，“我要親自教教她，什麼叫誠實。”

奶奶死死的抱著我：“你休想！”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爸爸頓了頓，“您別忘了，老房子的房產證還在我名下。”

電話掛斷後，奶奶一直在發抖。

她摸著我的臉說：“念念不怕，有奶奶在。”

可我知道奶奶在害怕。

她收拾行李的時候，手抖得連扣子都係不上了。

第二天早上，爸爸派人來接我，把奶奶關在房間裏不讓她出來。

黑色轎車裏，助理阿姨親熱地摟著我：“念念以後就有弟弟啦，開不開心？”

我低頭玩裙角：“媽媽什麼時候回家？”

“你媽媽不要你了。”她湊到我耳邊，“她跟別的叔叔跑了，所以才讓你撒謊。”

車子開進一棟漂亮的大房子。

爸爸站在門口，他的眼睛比冬天的風還冷。

“知道錯了嗎？”他問。

我搖頭：“媽媽真的流了好多血。”

爸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好可怕。他拽著我往地下室走，助理阿姨跟在後麵笑。

地下室裏擺著一個玻璃櫃，櫃子裏泡著好多小動物。

“知道它們為什麼在這裏嗎？”爸爸拿出一隻小白兔標本，“因為它們都愛說謊。”

助理阿姨遞給他一支針管：“勇哥，小孩子不聽話，打一針就老實了。”

我拚命往後躲，後背撞在冰冷的玻璃櫃上。

“最後再問你一次，”爸爸冷眼看著助理阿姨舉起針管，“你媽到底去哪了？”

我的眼淚滴在地上，“媽媽被法醫叔叔帶走了......”

針管紮進來的那一刻，我看見助理阿姨摸著肚子對我笑：“等弟弟出生，就讓你媽媽回來，好不好？”

可是奶奶說，媽媽回不來了。

3

針管裏的藥水剛推完，我的眼皮就變得好重。

爸爸把我抱到沙發上，手指輕輕梳著我的頭發。

他好久沒這樣摸過我了，上一次還是我發燒的時候，媽媽整夜抱著我，爸爸坐在床邊給我讀故事書。

“念念乖，睡一覺就好了。”他的聲音好溫柔，就像從前那個爸爸。

我努力睜著眼睛看他：“爸爸......媽媽真的......”

他的手指突然捂著我的嘴巴。

“還撒謊？”爸爸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你媽到底躲哪去了？是不是她教你說的這些謊話？”

我疼得眼淚直掉，但不敢哭出聲。

爸爸最討厭我哭。

助理阿姨端著熱牛奶走過來：“勇哥，別生氣嘛，小孩子要慢慢教。”

她把牛奶遞到我嘴邊，甜膩的香味讓我想起行李箱裏最後飄出來的味道。

我緊緊閉著嘴，牛奶灑在睡衣上，燙得皮膚發紅。

“不聽話！”爸爸突然抓起我的左手按在茶幾上，“哪隻手弄臟的裙子？這隻？”

他拿出一把匕首。

刀尖舔著我的指尖，我疼得尖叫，可爸爸捂住了我的嘴。

他的手掌有淡淡的煙草味，以前我最喜歡這個味道。

“噓......”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念念不是最勇敢的嗎？一點小傷口而已，比你媽教你說謊強多了。”

助理阿姨在旁邊咯咯笑：“勇哥，您對孩子真嚴格。”

我的手指流血了，好疼，可是我不敢說。

爸爸鬆開我，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漂亮的小盒子。

“本來想等你生日給的。”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條銀色的小手鏈，“現在提前送你。”

我縮在沙發角不敢動。

“伸手。”爸爸命令道。

手鏈扣上的瞬間，我疼得渾身發抖，它裏麵全是小小的鋼刺，隨著我的脈搏一下下的紮進肉裏。

“這是爸爸特別定製的。”他摸著我的臉，“每次你說謊，它就會紮得更深。”

血珠順著銀鏈子往下滴，在米色沙發上開出小紅花。

助理阿姨突然皺眉：“勇哥，她臉色好像不太對......”

爸爸這才發現我嘴唇發紫，他猛地扯開我衣領，針眼周圍已經泛出可怕的青灰色。

“你給她打了什麼？”爸爸暴怒地揪住助理衣領。

“就、就是普通的鎮靜劑......”助理阿姨臉色慘白，“可能......可能和牛奶起了反應......”

爸爸抱起我衝出門時，我聽見助理阿姨在哭喊：“勇哥！我肚子裏的孩子......”

急診室的燈好亮。

醫生叔叔說再晚十分鐘，我的心臟就會停跳。

爸爸一直握著我的手，他的手在發抖。

“念念，爸爸不是故意的。”他眼睛紅紅的，“隻要你承認撒謊，爸爸現在就帶你回家。”

我望著天花板上的熒光燈，就像媽媽最後看我的眼神。

“爸爸......”我輕輕說，“媽媽在行李箱裏的時候......也是這麼疼嗎？”

他的手一下子鬆開了。

4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很刺鼻。

爸爸坐在病床邊削蘋果，果皮一圈一圈垂下來，像媽媽以前給我織的圍巾。

“念念，”他把蘋果切成小塊，“等弟弟出生，爸爸就把他交給你媽媽帶......”

我盯著手背上的針頭：“媽媽不要弟弟。”

“胡說！”爸爸突然捏住我的下巴，“你現在怎麼跟你媽一樣撒謊成性？都是她把你帶壞了是不是！”

他的話沒說完，病房門就被推開了。

幾個警察叔叔走進來，其中一個手裏拿著透明袋子，裏麵裝著那個瓶子，奶奶從行李箱裏撿出來的。

“何先生，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警察叔叔的表情好嚴肅，“關於你妻子的死亡案。”

爸爸一下子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警察叔叔當著他的麵把平板電腦放在床頭，屏幕上是一段監控視頻，日期是媽媽被鎖進行李箱的那個晚上。

視頻裏，助理阿姨偷偷摸摸蹲在行李箱邊，手裏拿著瓶子，正往透氣孔裏倒東西。

“根據法醫報告，”警察叔叔指著暫停的畫麵，“死者氣管內有強堿性腐蝕痕跡，與這瓶香水的成分吻合。”

警察叔叔又拿出一個密封袋，裏麵是媽媽攥在手裏的碎布條。

淡紫色的，和助理阿姨那天穿的裙子一樣。

“死者指甲裏發現的織物纖維，與嫌疑人常穿的品牌一致。”

爸爸突然大笑起來：“荒唐！你們收了沈妍多少錢？連警察都來配合她演戲？”

他一把搶過平板電腦摔在地上，屏幕一下子碎了。

爸爸突然轉身指著我：“是不是你媽教你這麼做的？讓警察來嚇唬我？”

他的眼睛紅得可怕，像被逼到絕路的野獸。

警察叔叔擋在我前麵：“孩子需要休息，請你跟我們回警局配合調查。”

“配合個屁！”爸爸扯開領帶，“我現在就去把沈妍找出來，讓你們看看誰在撒謊！”

他摔門出去的時候，助理阿姨正好慌慌張張跑進來，差點被他撞倒。

“勇哥！他們為什麼找我…”她看到警察，聲音一下子卡住了。

警察叔叔拿出證件：“王女士，請跟我們走一趟。”

助理阿姨臉色慘白，她突然抓住爸爸的手臂：“勇哥！救我，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兒子呢！”

爸爸下意識安慰她：“別怕，等我把那個女人找出來！”

病房突然安靜下來。

我望著窗外飄過的雲，想起媽媽說過，人死了就會變成雲。

警察叔叔蹲下來，輕輕握住我纏著繃帶的手：“念念，你媽媽她…”

“我知道，”我指著窗外的雲，“媽媽變成了雲彩。”

警察叔叔紅著眼睛摸摸我的頭，從包裏拿出一部手機：“這是在行李箱找到的，你媽媽的。”

屏幕裂了，但還能亮。

壁紙是我和媽媽的合照，她摟著我，笑得好溫柔。

警察叔叔點開通話記錄，最後一條是撥給爸爸的，時長三分二十七秒。

正是媽媽被鎖進行李箱的那個晚上。

我突然想起行李箱裏傳來的聲音。

那不是媽媽在唱歌。

是電話接通後，爸爸手機裏傳來的，助理阿姨的嬌笑聲。

警察叔叔翻到短信頁麵，最新一條是發給爸爸的：

【救我】

發送時間：淩晨3：11.

未讀，沒有回複。

爸爸搶過那部手機，看著那條短信，目眥欲裂，臉色蒼白，險些暈倒。

“不，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