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舉放榜那日,顧府大肆宴請,有人哄鬧問起最風流的事。
輪到娘子開口時,表哥顧明帶人進來一把將桌子掀了。
表哥坐在娘子身側,衝我笑。
“你娘子的初夜,是我破的。”
我臉上血色褪盡。
原來成婚當天,娘子哭著說是不小心弄破,所以沒落紅,是誆騙我而已。
全場安靜,隻有顧明笑得明媚。
“那是你們成親的前一天,她自己來找的我。”
他眼睛盯著我,“她還和我約好了,在生下我的孩子之前,不會給你生孩子,看來姐姐很遵守約定。”
我的心好像被緊緊攥在了一起,嘴裏帶著血腥氣。
我轉頭去看沈若若,卻發現她沒什麼表情。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原來自己隻是個笑話。
......
沈若若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顧明的手:“別胡說八道,你弟弟向來認真,再說他該當真了。”
顧明不以為意的嗤笑了一聲,現場這才重新活躍了起來。
不少好友出來打圓場。
“顧明,哪有你這麼編排自己弟妹的,我看你還是被揍的少!”
“是啊是啊,你這個弟弟可是正經甲第,哪裏能受的了你這樣開玩笑!”
“快給你弟弟道歉,要不然你弟妹一會非扒了你的皮!”
顧明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沈若若,搶過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我道歉?憑什麼?”
全場又一次的陷入了安靜。
沈若若拍了拍我的手。
“今天是你的高中宴,我們不和他計較,下回我非打斷他的腿!”
下回?
一次又一次的下回。
成親那日,顧明在我的合巹酒裏下了烏頭,害我中毒,差點丟了性命。
沈若若說要找他算賬,可我醒過來時看到顧明腰間佩戴著沈若若的玉佩。
寒冬臘月時分,顧明將我推進冰湖中,差點溺斃,被救起來後留了個關節痛的後遺症。
這一樁樁一件件,憑什麼次次都是我忍著他?
我突然意識到。
或許當年那個,因為我被顧明罵一句庶子,就追著他打的沈若若,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的手緊緊的攥著,隨後又輕輕的鬆開。
沈若若以為我不再計較,讓丫鬟們收拾了爛攤子,又重新布了菜。
甚至她旁邊設了顧明的席位。
顧明挑眉笑了笑,隻是看向我的眼神不明所以。
“剛剛大家不是還在問最風流的事嗎?我想請問下表弟呢?有沒有?”
在場人麵麵相覷,我淡淡開口:“當然有!”
所有人鬆了口氣,想著剛剛的事就此揭過。直到我站起身,朝著顧明愛妾那邊看了一眼。
一把將那個女子擁進懷裏,然後挑釁的看了顧明一眼。
他愣了一瞬,才怒氣衝衝的衝了上來。
“顧之衡,你幹什麼?”
我端起酒壺,把酒潑在他臉上。
“啪!”順勢將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我淺淺一笑,示意小嘶給我擦手。
“風流事太多記不起來了,索性就今日幹一件好了。”
“怎麼?表哥可以當眾開我的玩笑,我就不可以和表哥開個玩笑嗎?”
“那豈不是顯得表哥小氣?”
眾人都看到了,顧明的臉一下黑得像鍋底。
狠狠的咬著後槽牙。
“沈若若,之前你找我的麻煩,我不跟你計較,現在你相公這麼羞辱我,你說怎麼辦?”
整個東洛都知道顧明和沈若若有仇。
隻要一見麵就會互懟,基本不會有好臉色。
以前顧明還未立門戶時鬧得最狠,沈若若會往顧明房間裏放毒蛇。
顧明會在沈若若的胭脂粉中下毒。
沈家人怕影響了沈若若的閨閣名聲,這才明令禁止她不許和顧明見麵。
可就是麵對這樣一個宿敵。
哪怕我剛剛什麼都沒做錯,沈若若的臉色卻沉了下去。
“之衡,這是在幹什麼?朋友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顧明剛剛是開了個玩笑,但你也不至於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做吧?”
“快給表哥道歉!”
我嗤笑一聲,心中滿是酸澀。
強忍著怒意:“他做的那些事,你都忘了?”
“我都為你抽了他一鞭子了,他現在後背上疤還在,你還想怎樣?”
沈若若的表情有些不耐煩。
恍惚間,我突然想起了當年顧明將沈若若和她弟弟沈初初一起扔到鄉下林子裏。
我費力將她從野獸口中救下。
那天她滿身是血,在我懷裏哭的很大聲。
她說,她要殺了顧明。
還說,幸好有我。
思緒很快被拉了回來,我忍無可忍,想轉身離開。
沈若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裏,不用看皮膚已經成了青紫。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用力將一巴掌甩在沈若若臉上。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動手。
除了顧明,所有人都懵了。
沈若若的臉上印著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眼睛看著我什麼話都沒說,但明眼人都知道她生氣了。
我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看見我走,賓客紛紛都找了理由四處散了。
身後傳來顧明的聲音。
“看來你當年豁出命保護的人也不怎麼樣嗎?”
“看在你也這麼慘的份上,今天的事就不跟你計較了。”
但我餘光裏還是看見沈若若將頭靠在了顧明身上。
就在我回頭準備質問她的那瞬間,我聽見了沈若若輕聲的一句:“顧明,當年的事情,對不起。”
我曾經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沈若若和顧明和解的畫麵。
當年顧明將她們姐弟扔進林子裏,沈初初卻沒走出來。
又綁了我威脅沈若若,不許報官。
那時給了她兩個選擇。
一是不許報官,放了我。
二是殺了他顧明。
而沈若若紅著眼,毫不猶豫提著鞭子抽向顧明,將他甩了出去。
然後將我接了回來。
她說:“今天如果是在戰場上,你早就死了千次百次了,以後再讓我看見,我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跪在我麵前,懺悔你的罪行。”
沈若若就在顧明惡毒的眼神裏,帶著我離開了。
那天她在我麵前,紅著眼眶倔強的不肯落淚。
隻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對不起。
坐在書房裏,我回想起這段時間,顧明和沈若若的相處。
好像沒有以前那麼劍拔弩張。
或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倆人早就和好了。
隻有我一個人將這些仇恨深深的記在心裏。
像個小醜。
我叫小廝伺候筆墨,連夜寫了和離書。
這也許是我們當下最好的結局了。
小廝有些驚訝:“老爺,這是為何?太太好像也沒做什麼呀?”
我搖了搖頭,他哪裏懂得沈若若可以原諒仇敵,而我不行。
我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明明是高中的喜悅之事,此刻卻寂寥無比。
酉時三刻,沈若若帶著一身寒氣進了書房。
進了內閣上床緊緊的將我抱住。
我當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腦子裏莫名想起今天顧明說的話。
他說,“在生下我的孩子之前,她不會有你的孩子。”
真是可笑。
一陣惡心從胃裏翻湧而上,我一把將沈若若的手從我身上甩了下去。
我坐起身,咬了咬牙:“我們合離吧。”
她若有似無的翻了個身:“今日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一早,我將和離書擺在書桌前。
相府夫人送來的馬球會請帖也一並被擺了上麵。
“這馬球會......”
她對著鏡子正在插著簪子:“之衡,抱歉啊,今日我答應了沈夫人去逛三相園,這馬球會怕是與你一同去不了。”
她注意到我的臉色灰敗,立刻改口道:
“我現在就差人告訴沈夫人,我們改日再去。”
她笑著在我臉上親了親,“好了,別不高興了,你以前可是很大度的。”
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我一把拉住她:“沈夫人比我這個相公還重要?”
她眼神躲閃一瞬,隨即笑道:“想什麼呢?沈夫人相公可是大理寺少卿,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啊。”
說著,便獨自一人離開,留了貼身丫鬟在外候著。
丫鬟們以為我不在,便開始放肆的議論主子。
“昨天顧大爺來,怎麼沒人通知我們?”
“對啊,咱們老爺還在呢,萬一被看出端倪,老爺肯定要生氣!”
“太太交代過,千萬不能讓老爺知道她和顧大爺關係緩和了。”
“真是不理解,這太太和顧大我之間的恩怨,為什麼要牽扯老爺進來。”
我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沈若若從始至終都沒有替我解釋一句,我是因為從小被顧明欺負的長大,這才會討厭他。
我冷聲道:“進來!”
兩人哆哆嗦嗦的走了進來,跪在地上,哭著臉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我們不是故意說閑話的......”
我厲聲打斷:“把太太和顧明的事情說清楚,我就饒你們,否則我這府裏不留嚼舌根的人。”
迫於我是主子,兩人倒是將知道的事情吐了個幹淨。
這些天,她借口和各家夫人聚會,實則是和顧明廝混在一起。
我緊緊的將手攥成拳頭,吩咐小廝換衣服去馬球會。
剛走進去,迎麵就碰見多年好友。
他眼裏閃過的驚訝沒逃過我的眼睛。
隻好抬手摸摸鼻子:“你夫人也在,你倆為何不一起來?”
我沉默著沒說話,好友倒是蝶蝶不休:“我看見她和顧明聊的倒是挺好,不像傳聞那樣劍拔弩張啊。”
“你夫人難道不知道嗎?你身上大大小小的疤可都是拜顧明所賜啊!”
是啊,我和沈若若從小訂親。
待大一些,顧明總是有意無意的針對我,甚至暗害我。
如果不是命大,我早就死了。
也是因為我,沈若若和顧明的關係更差了。
諾大的馬場,我卻很快找到了沈若若和顧明。
我躲在暗處,他們的對話,我聽的一清二楚。
“以後咱倆還是別單獨出來了,要是被子衡發現了,就徹底完了。”
她抬手摸摸耳環。
“三年前的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以後我們見麵還是宿敵。”
原來顧明說的都是真的。
沈若若的初夜是屬於顧明的。
即使早就在心裏準備好了,聽見這些話心還是狠狠的疼了一下。
顧明將沈若若拉進懷裏:“我們之間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緊接著一個吻落在沈若若的額頭上。
“我早就不怪你了,畢竟是我弟弟誤闖了你的地方,你報複他也是理所應當。”
“至於之衡,若不是他,也許成親的是我們。”
我驚訝的好似被雷劈了一樣。
顧明眼睛瞬間亮了亮:“既然如此,那你要不要和他和離?”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好友將我拉了出來。
“這對狗男女!當初可是你救的她沈若若,現在卻背叛你!”
“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快休這等賤婦,讓她下堂去!”
我輕輕拍了拍好友的脊背。
我始終在暗處看著他們。
顧明拉著沈若若打了一下午的馬球,馬背上的沈若若意氣風發,笑容明媚。
回去的路上,我在三相園門口看到了沈若若的好友白夫人。
我差人去打聽,很快有了結果。
“老爺,白夫人說是咱們太太拜托她當一些東西。”
“我向裏偷偷看了一眼,好多都是老爺您珍藏的字畫,珍寶。”
小廝不理解,眼裏透著清澈:“老爺,咱們府中進項不少,太太為何還要典當東西?”
為何?
當然是為了顧明。
我曾經以為沈若若對錢財棄之如履。
可現實總能給我當頭一棒。
宴會以前,沈若若曾跟我說過:“子衡,我有個閨中密友,相公考了五年未曾高中,家中的生意也貼了不少錢進去,卻沒有回報。”
“如今家中實在是堅持不下去,所以......”
“相公,我想借與她一些錢,可好?”
我那時還傻傻的誇她良善。
“吉童,你去顧明的府中打聽打聽,可是他缺錢了。”
半響,我聽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心中冷笑,看來沈若若真是將我當成傻子了。
接下來的幾天,沈若若依舊想往常一樣,給我端茶送水,送點心。
可我眼尖的發現,那些點心大多數是邊角料。
真正的好東西,都給了顧明。
他們倒像是新婚夫妻似的,天天濃情蜜意,但依舊會互相針對。
幾天下來,就連小廝都不解的問:“太太怎麼和顧大少的流言滿東洛都知道了,老爺不勸勸太太嗎?”
我淺淺笑了下:“不必,我自有打算。”
沈若若和顧明之間的事,我假裝不知道,如同往常一樣,天天上朝下值,處理公務。
直到白丞相邀請各家去參加賞花宴,沈若若這才一臉嬌羞的和我說:“相公,賞花宴白丞相邀請貼送來了,我們一同去怎麼樣?”
我一臉歉意:“最近公務繁忙,我讓表哥陪你同去可好?”
話音剛落,沈若若臉上出現了慌亂。
“相公,你是不是聽見了什麼流言蜚語啊?”
我笑著搖了搖頭,她才鬆了口氣。
拒絕了我送她去白丞相府上的請求,上了顧明的馬車。
我數著時辰,帶著小廝一並去了素食樓吩咐暗衛去給兩人下了合歡散。
丞相府今日的貴客不少,連公主都賞了幾分薄麵。
沈若若和顧明被眾人捉奸在床的時候,倆人還在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白夫人臉色鐵青,一臉嫌棄的吩咐下人:“將他們拉開,送去衙府!竟然敢在丞相府放肆!”
“你敢,我可是當場甲第的表哥,你們誰敢動我!”
“我敢!”
沈若若一直低著頭,不敢開口。
直到看清來人後,臉色大變。
我攙扶著沈若若的母親,沈老太太一步步走了進來。
“相公......”沈若若喃喃自語道。
“你相公是顧明,不是我。”我冷聲道。
沈若若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事。
沈老太太捂著胸口上前,狠狠的將一巴掌甩在沈若若的臉上。
然後痛哭流涕。
“你這個白眼狼,子衡對你多好,你忘了你弟弟是怎麼死的了?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顧明考了多少年的科舉都沒考中,他的心裏早就陰暗的沒有一點光了,你還和他廝混在一起?”
“我告訴你,你要是繼續和我這麼不知死活的交往下去,我權當沒你這個女兒!”
沈若若紅著眼眶,梗著脖子,一副不服的模樣。
“母親,顧明不是你說的那種人,當年的事他是無心之失。”
“今日我們是遭人暗算才會如此!”
沈若若此刻的腦子怕是被掏空了,當著丞相府眾人麵說被暗算。
豈不是變相說丞相害人嗎?
沈老太太被她氣的活生生暈了過去。
我趕緊把人扶著坐下。
沈若若蹙眉,看著我說道:“顧子衡,我和顧明已經和好了,以後我們也隻會是好兄妹!”
“今日之事,權當是我的疏忽,這才著了別人的道,那你也不能叫母親來訓斥我,本來這麼多人已經夠讓人看笑話的了。”
我冷笑一聲:“看笑話?你們倆本來不就是笑話嗎?還不能讓人看啊。”
顧明抬頭,聲音陰沉開口道:“顧子衡,若我和若若有什麼,我們早就在一起了,怎麼可能有你橫在我們中間。”
“現在趕緊滾,別在這裏礙眼!”
“啪!”一巴掌穩穩落在顧明臉上。
打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位列人群中的公主。
我快步上前:“微臣給公主請安。”
話音剛落,沈若若和顧明臉色瞬間慌亂了起來。
他們沒想到,公主竟然會參加這小小的賞花宴。
公主瞥了一眼倆人:“真是晦氣,怎麼會有如此不守婦道的人,偷情還敢偷到本宮眼皮子底下了!”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顧明跪著求饒。
“顧子衡乃是當朝官員,輪的到你在這裏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