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罪奴阿蕪,腦袋壞了,記不清事,他們都叫我蠢娘。
可我不傻,我知道誰好誰壞。
管事王麻子,動不動就克扣我的口糧,還拿鞭子抽我,他是壞人。
隔壁棚子的李嬸,會偷偷塞給我半塊窩頭,她是好人。
最大的壞人,是那個天殺的宰相!
管事說,就是他把扔進這鳥不拉屎的罪人鄉的。
我天天刨土的時候就在心裏咒他,咒他吃飯噎著,喝水嗆著,出門摔個大馬趴。
等我出去,定要叫他好看!
聽了這話,他們都笑我,說罪人鄉隻進不出。
呸,我不信。
1.
今天又來了一隊人,管事點頭哈腰的。
煩,肯定又是來瞧我們這群罪人怎麼幹苦力的。
我埋頭繼續刨我的地,心裏把宰相罵了第八百遍。
“那個罪奴,對,就是你,過來!”王麻子喊我。
我磨磨蹭蹭過去,看到一個穿著體麵、人模狗樣的家夥。
長得倒是挺白淨,可惜眼神黏糊糊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大人,這就是阿蕪,腦子壞了,蠢得很,但幹活還算老實。”王麻子賠笑。
那大人揮揮手讓王麻子滾開,然後盯著我看,那眼神,怪得很,好像有點難過,又有點心虛?
“你,在這裏過得可好?”他問我。
我翻了個白眼:“好得很呐,天天有土吃,有風喝,大人您來試試?”
他嘴角抽了抽,好像被噎到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說:“若有什麼難處,可以跟我說。”
我湊近一點,壓低聲音:“大人,您是個好人吧?”
他一愣,眼神更複雜了,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立刻來了精神:“那您能幫我個忙嗎?您要是能見到那個殺千刀的宰相,幫我給他水裏下巴豆,下最猛的那種!拉死他!”
“......”
大人的臉一下子變白了,好像真的吃了巴豆一樣。
他捂著胸口,咳了半天,才說:“為何?”
“他把我扔進來的,他是大壞人!”我理直氣壯。
他想笑又不敢笑,最後歎了口氣,喃喃自語:“確實該拉死。”
咦,這個壞人好像還挺上道?
2.
自打那以後,那個白淨大人,姓裴是吧,就老來。
有時給我帶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糖,甜得我眯眼睛。有時看我挑水挑得搖搖晃晃,會順手幫我提一段路。
嗯,裴大人是個好人。
我單方麵宣布的。
就是有點怪,每次我來勁了開始咒罵宰相,他臉色就變得古怪,要麼咳嗽,要麼望天,有次手裏的扇子都掉地上了。
“裴大人,您是不是也認識那個宰相?他是不是特招人恨?”我啃著他給的糖,含糊不清地問。
他深吸一口氣,笑得有點牙疼:“算是吧,的確,罪大惡極。”
“我就說嘛!”我找到了知音,用力拍他胳膊,“下次咱們一起咒他,我知道好多詞兒呢。”
裴大人:“倒也不必如此。”
奇怪的好人。
一天,我看見裴大人跟管事的說話,臉色冷冰冰的,嚇得王麻子腿都在抖。
咦?好人也會這麼凶嗎?
還有一次,李嬸家兒子幫我修了鋤頭,裴大人剛好看見。
第二天,李嬸兒子就被調去養馬了,說是那邊缺人。
養馬可比刨地輕鬆多了,裴大人真是大好人,還幫李嬸兒子呢。
就是裴大人後來盯著我,莫名其妙地問:“那小子,修鋤頭修得很好?”
我點頭:“對啊,比王麻子強多了!”
他哼了一聲,臉色不太好看。
嗯,我猜,可能天氣太熱。
3.
有天,我挑水時摔了一跤,水灑了,膝蓋磕破了皮,疼得我齜牙咧嘴。
王麻子路過,非但沒扶,還罵我笨手笨腳,讓我重新去打水。
我正委屈巴巴。
一個穿著軍爺服侍的生麵孔路過,眉頭一皺,喝斥了王麻子兩句,又彎腰把我扶起來,還遞給我一塊幹淨帕子。
“謝謝軍爺,您真是個天大好人!”我感動得眼淚汪汪。
軍爺笑了笑,剛想說點什麼,裴大人不知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臉色鐵青,一把將我拉到他身後,力道大得我差點又摔一跤。
“劉參將,何時負責起罪人鄉的巡查了?”
劉參將愣了一下,顯然認識裴大人,立刻抱拳行禮:“裴大人,末將隻是路過。”
“那就走吧。”裴大人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劉參將灰頭土臉地走了。
裴大人轉過頭,盯著我膝蓋上的傷,又看看我手裏攥著的帕子,眼神陰沉得可怕。
“他是誰?”
又是這句話!
“一個路過的軍爺好人啊,他幫我罵王麻子,還給我帕子!”我老實回答。
裴大人深吸一口氣,好像被什麼噎住了。
他一把搶過那帕子,揣進自己懷裏,然後惡聲惡氣地說:“以後離這些好人遠點,尤其是當兵的!”
“為什麼?”我不服氣。
“因為,”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當兵的,手腳都不幹淨!”
他不再理我,黑著臉,粗暴地打橫抱起我,往我住的破棚子走。
“喂!我的水,還沒打呢!王麻子要罵的!”
“讓他滾!”
裴大人把我抱回棚子,找來清水和傷藥,動作倒是意外地輕柔,就是臉色一直臭得很。
他一邊給我上藥,一邊嘀嘀咕咕:“一個李嬸兒子不夠,又來個劉參將,阿蕪,你倒是挺會招蜂引蝶。”
“什麼叫招蜂引蝶?”我好奇地問。
他手一頓,抬頭瞪我,最後咬牙切齒地說:“就是誇你人緣好!”
“哦!”我高興了,“那確實!”
裴大人:“......”
他好像更生氣了。
3.
那天,裴大人來找我,說能帶我離開罪人鄉。
我眼睛瞪得溜圓:“真的,你能對付那個宰相?”
難道我的巴豆計劃被他提前實施了?
他表情又是一僵:“嗯,差不多,你願意跟我走嗎?”
“願意願意!”我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
傻子才不願意離開這鬼地方!
離開的那天,罪人鄉的老熟人們都呆呆看著我。
瞧,我就說這地方是能出去的吧。
馬車上,我看著罪人鄉變成一個小黑點,高興得想唱歌。
裴大人坐在我對麵,眼神亮得嚇人,好像我是什麼稀世珍寶。
可他越看,我心裏越有點發毛。
這人,好得有點過頭了?
他圖啥呢?
而且,越往前走,我這心口越是莫名其妙地亂跳,腦袋也偶爾刺疼一下。
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又被死死按回去。
裴大人把我安置在一個大得嚇人的宅院裏,比我在罪人鄉的十個破草棚還大。
他說以後這就是我的家。
家?我看著那些低著頭的下人,他們看我的眼神好奇又鄙夷。
這裏冷冰冰的,還沒我的破草棚自在。
直到一個長得跟仙女似的女人出現,她看著裴大人挽著我的手,眼神惡狠狠的。
我就打定她定不是什麼好人。
“裴哥哥!這粗鄙的蠢婦是誰?你怎麼能帶她進府!”她尖聲叫道。
裴大人的臉瞬間沉了下來:“誰準你進來的?滾出去!”
那女人臉色煞白,指著我:“你為了她?你竟然為了這麼一個東西吼我?你忘了她當初是怎麼......”
“閉嘴!”裴大人厲聲打斷她,眼神陰沉。
我看著他這副陌生的可怕模樣,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他們在說什麼,跟我有關?
裴大人注意到我的害怕,立刻收斂了戾氣,柔聲說:“阿蕪別怕,一個瘋子罷了。”
可我不傻,心裏總覺詭異得很。
4.
晚上,我偷聽到兩個丫鬟嚼舌根。
“那就是相爺從罪人鄉帶回來的?”
“噓!聽說以前是罪奴,腦子還壞了。”
“相爺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連林小姐都罵走了。”
“林小姐才可憐呢,本是青梅竹馬,聽說都快定親了......”
相爺?哪個相爺?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有什麼炸開了。
這大王宮內,還有哪個宰相。
那個天殺的!
我扶著牆,渾身發冷。
裴大人,不,裴宰相正好端著點心過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阿蕪,嘗嘗這個,你以前最喜......”
“啪!”
我打翻了他手裏的盤子,點心滾了一地。
我抬起頭,死死盯著他,眼淚不受控製地往外湧:“裴、之、衍,你騙我,你把我當傻子耍,很好玩嗎?”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張了張嘴:"阿蕪,我......"
"閉嘴!"我打斷他,抓起旁邊一個花瓶就朝他砸過去,"大騙子,最大的壞人!什麼裴大人,你就是那個天殺的宰相!"
裴之衍就站在那裏,不閃不避,任由那些東西砸在他身上、臉上。
"阿蕪,別傷著自己。"
我更氣了,這混蛋,到這時候還在裝!
我猛地推開他,往門外衝。
"放我走!我不要待在這裏,我不要看見你,騙子!"
裴之衍一把抱住我,任我又踢又打也不鬆手。
掙紮間,我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直到嘗到血腥味也不鬆口。
他悶哼一聲,依舊沒有推開我,隻是手臂收得更緊:"阿蕪,別逼我......"
"我就逼你了,有本事你殺了我,不然我早晚跑掉!"
他身體猛地一僵。
下一刻,他打橫抱起我,將我重新放回床上。
"好,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