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哥哥同時考上了大學。
不同的是,他是複讀了三年才考上了專科,而我考上了985.
父母為他辦了隆重的升學宴,逢人就誇哥哥如何優秀,仿若哥哥成了他們的驕傲。
可當別人問起我的時候,他們卻是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
“就是個丫頭片子,書讀得再好有什麼用,早晚是要嫁人的。”
“哪有濤濤重要,他將來是要頂門立戶的。”
十多年的委屈噴湧而出,我再也忍受不了父母重男輕女思想的荼毒。
“你們的兒子這麼好,以後就讓他給你們養老送終。”
“咱們斷絕關係。”
1
眾人竊竊私語,目光在我和父母之間來回遊移。
有人小聲議論,“這都什麼年代了,還重男輕女…”
母親臉色發僵,父親皺緊眉頭,沒想到一向溫順的我會當場發癲。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
“家裏供你讀書,你就這麼報答我們的?”
“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還要斷絕關係,真沒良心。”
我攥緊拳頭,“供我讀書?從小到大,我的學費都是靠撿垃圾掙來的,你們給哥哥上學找關係的時候,我連買一本練習冊都要省吃儉用?”
周圍的親朋好友神色各異,“是啊,現在女兒比兒子爭氣,怎麼能這麼偏心…”
“女孩子一樣光宗耀祖。”
“以後誰孝順還說不定呢…”
母親臉上掛不住,“小孩子不懂事,心眼小,什麼都要和他哥哥比個高低,我們都是一視同仁的,你們不要聽她胡說…”
避開了人,哥哥一巴掌打在我臉上,“給你臉了是吧!死丫頭片子還想和我比,這個家裏所有的東西將來都是我的,你爭什麼爭?”
臉上火辣辣的疼,父母卻一副打得好,活該我挨教訓的模樣,我轉身就跑。
回屋就開始收拾行李,我要脫離這個家,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拖著行李箱剛走到門口,父母就怒氣衝衝進來了。
“你還真敢走?!”
父親一把拽住我的頭發,“我養你這麼大,你翅膀硬了是吧?!”
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還沒反應過來,母親已經抄起掃帚往我身上抽。
“死丫頭!讓你在外人麵前丟我們家的臉!”
她一邊打一邊罵,“你哥打你都是輕的!不知好歹的東西!”
我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掉。
“你們打吧。”
“打完了,我就和這個家沒關係了。”
父親愣了一下,隨即更加憤怒,一巴掌扇過來,“有本事你就滾!我看你能活幾天!”
“滾了以後就別想再踏進這個家門!”
母親也冷言冷語,“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哥哥顧濤上來就給了我一腳,“死丫頭,真是膽肥,你不知道這個家誰是天王老子嗎?”
這種畸形的家庭關係,真讓我窒息,我一定要逃離。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低喝傳來,“住手。”
奶奶的出現讓混亂的場麵頓時安靜下來。
她平日裏最是疼愛哥哥,此刻卻板著臉,先是斥責了父母,“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打孩子?像什麼樣子!”
接著又轉向哥哥,用掃帚柄不輕不重地敲了他一下,“你是當哥的,就這麼對妹妹?沒個哥哥樣!”
父母悻悻地停了手,哥哥顧濤也沒再吭聲。
我心裏湧起一絲希望,這個家終究還有一個明事理的人…
還沒等我慶幸完,奶奶已經拉著我的手,“好孩子,受委屈了。跟奶奶回屋,別理他們這些混賬東西。有奶奶在,看誰敢再動你一指頭。”
她的話像暖流,瞬間擊潰了我強撐的倔強。
2
我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找到了宣泄口,涕淚橫流,被奶奶拖拽著回到了我的雜物間。
“傻孩子,這是你家,能斷到哪兒去?你先歇著,奶奶去說說他們。”
我哽咽著點頭,甚至開始反思剛剛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奶奶關上門出去了,我身心俱疲,趴在床上,哭得昏昏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哭得嗓子幹啞,想出去找水喝。
剛走到門邊,就聽到父母和奶奶壓低的聲音。
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聽完之後,我再一次反思自己,真是個傻逼。
“打壞了怎麼辦?打跑了怎麼辦?”
“我跟你們說,老劉家就相中咱們家妮子學習好,是個大學生,能教他兒子。”
“人家前頭那個老婆死了,急著找個知書達理的填房,彩禮這個數!”
母親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多?二十萬”
“那可不!”
奶奶的語氣帶著得意,“我早就打聽清楚了,人家在城裏做生意,有錢得很!要不是死了老婆急著找人照顧家裏,能出這麼高的價?”
“我一聽咱家妮子正合適,就趕緊應下來了。”
“你們倒好,差點把她打跑了,這到手的彩禮飛了,你們上哪找這好事去?”
我的心沉到了冰窖裏,拔涼拔涼的。
原來奶奶根本不是心疼我,而是想算計我。
母親似乎還有些猶豫,“媽,這…這合適嗎?那老劉我好像聽說過,年紀不小了吧?而且,妮子那脾氣,她要是不願意咋整?”
父親冷哼一聲,“她敢?婚姻大事,由不得她不願意,讀了幾天書就想上天?養她這麼大,你當是白養活的?”
哥哥顧濤滿臉不屑,“能嫁過去是她的福氣!人家有錢,還能虧待了她?”
“她要是死強,不知道好歹,就把她綁過去!到時候收了彩禮,給我買輛車正好,開在校園裏,別提多牛掰了!”
奶奶一錘定音,“濤濤說得對!這錢正好給濤濤買車撐場麵。你們這幾天都給我消停點,哄著她,看住了,別讓她起心思跑了。”
“等那邊見了人定下來,就讓她早點兒嫁過去,成了人家的人,再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她還敢作妖?”
門外的我,渾身冰冷,都快被自己凍成僵屍了。
這哪是至親的家人,這怕不是豺狼虎豹。
我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投胎的時候一定是閉著眼睛跳的,怎麼挑了這樣的父母和親人。
在他們眼裏,我就是一個換彩禮,為哥哥鋪路的工具!
這個家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我就要毀了,必須離開。
自那之後,父母和哥哥果然如奶奶吩咐的那樣,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破天荒地,母親會給我碗裏夾肉。
父親有時會看我笑笑,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金元寶。
哥哥顧濤也不再惡語相向,偶爾會得意的瞟我一眼。
他們收走了我的身份證和錄取通知書,美其名曰怕我弄丟。
我知道,他們是怕我拿著這些東西跑路。
3
時間一天天過,離開學越來越近,也離他們算計我的日子越來越近。
見麵當天早上,母親難得地給我拿出一件新裙子,人生第一件新衣服。
“快換上,今天帶你出去吃飯。”
她臉上堆著笑,從未有過的和顏悅色。
奶奶演著滿臉慈愛,“我們妮子打扮起來就是俊,這裙子多襯你。今天見的是貴客,該穿體麵點。”
我故作懵懂,“什麼親戚啊?我還是別去了吧!家裏一般這種事,我從來沒有露過麵,怕說錯話。”
父親粗聲粗氣,“今天這個飯局很重要,你必須去。”
我裝出不解,“我去能幹什麼?”
奶奶難得耐心,“今天見的這個人可有能耐了,家裏是做大生意的,有錢得很!誰要是能嫁給他,以後吃香喝辣,花不完的錢,享不完的福,比你讀書強多了。”
“再說,讀書之後不還是要找個好歸宿?”
圖窮匕見了。
母親怕我炸毛,趕緊補充,“妮子,這劉老板人可有能耐了,人品好,十裏八鄉有名,要是能嫁這樣的男人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已經開始洗腦了。
哥哥不耐煩地撇嘴,“跟她囉嗦那麼多幹嘛?”
我心裏都起冰渣了,忍不住反駁幾句。
“這男人再好,和我也沒有啥關係啊!我還是個學生,總不能放棄學業嫁人吧?”
父親大手一揮,“怎麼沒有關係,你不讀書不就完事了嘛,你嫁給劉老板,讓他給你找個清閑點兒的工作,直接去享清福多好!”
奶奶附和,“就是,老話不說嘛,學的好不如嫁的好。”
這是鐵了心要將我嫁人了。
隻能騎驢找馬,再找出路了。
全家人盛裝出席,我們到的時候,劉老板已經到了。
他四十多歲,微胖,一見到我們,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毫不掩飾地在我身上來回掃視,那目光讓我一陣惡心。
“哎呀,這就是顧念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大學生,有文化,氣質就是不一樣!
”劉老板笑著起身,露出一口大黃牙。
父母和奶奶連忙賠笑,按著我坐在了劉老板身邊。
席間,全是虛偽的寒暄和令人作嘔的吹捧。
劉老板誇我盤亮條順,父母誇劉老板有出息,商業互吹,還不忘強調我聽話,懂事。
他們甚至開始毫不避諱的談論彩禮怎麼給,仿佛我隻是一個聽不懂人話的木頭人。
我在心裏飛快盤算,一會兒該怎麼跑。
中途,找了個借口,我就溜了。
一離開他們的視線,我撒腿就跑,直奔大門而去。
直到跑出飯店,我才長長喘一口氣。
自由了,暫時的。
馬上要開學了。
要把身份證和錄取通知書搞到手…
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