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隻因半年前她與我決裂時，欠了我88塊的麻辣燙錢沒給。

我催討多次，她卻罵我“叫花子”，將我拉黑。

我趕到她家時，他們一家已經涼透。

閻王查閱功德簿，發現李雪生前孝順父母、捐助孤兒，功德無量，判定她下輩子投胎豪門，享盡榮華。

她養父母李國強夫婦也雞犬升天。

他們正要走，我闖了進來。

“李雪，你欠我的88塊還沒還就想走？還錢！”

1

閻王殿裏很安靜。

金光閃閃的功德簿正要合上。

李雪和她的父母李國強、王芳，臉上全是笑。

他們馬上就要去投個好胎，當個豪門。

突然，殿門被一股怨氣衝開。

一個男人闖了進來。我衣服破爛，身上都是傷。

李雪一家人臉上的笑僵住了。

我看著李雪，開了口。

“李雪，你欠我的88塊麻辣燙錢還沒還。”

“你就想走？”

所有鬼都愣住了。

李國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鼻子。

“你這個窮瘋了的叫花子！”

王芳的聲音更尖。

“我們家李雪當初真是瞎了眼！”

“88塊錢你都追到地府來！”

“活該你窮一輩子，爛在泥裏！”

殿上的鬼都笑了。

“這男的臉皮真厚啊。”

“為了一頓麻辣燙，至於嗎？”

“真是個極品，長見識了。”

“肅靜！”閻王拍了下驚堂木。

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了。

他盯著我，聲音裏全是威嚴。

“陽世一小卒，為什麼擅闖地府？”

我對著閻王彎下腰。

“閻王爺在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閻王看了判官一眼。

判官立刻翻開賬簿。他仔仔細細地找。

最後，他在李雪的名字下麵，找到一行紅色的小字。

“陽債八十八元，未清。”

判官的聲音不大，但所有鬼都聽見了。

閻王皺起了眉頭。

“人死債消。”

“為了區區八十八元，你鬧到本王的殿上。”

“太小題大做了。”

我聽完，冷笑了一聲。

我看著滿身功德金光的李雪，看著她那對高高在上的父母。

“功德加身，卻有債不還。”

“這算什麼良善？”

我的聲音突然提高，響徹整個大殿。

“我主張，今世債，今世償！”

李雪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她反應很快。

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她指著我，哭得梨花帶雨。

“我，我知道你恨我。”

“你恨我跟你分手，可你也不能這麼毀我啊！”

她對著閻王，對著所有鬼哭訴。

“你非要跑到這裏來撒潑打滾嗎？”

“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嗎？”

她成功地把“討債”變成了“因愛生恨的報複”。

所有鬼看我的眼神，又變了。

2

李雪哭倒在地上，對著閻王不停磕頭。

“閻王爺，您要為我做主啊！”

她抽抽噎噎地講起了故事。

“我和他在一起三年。”

“我不是不愛他，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他太不上進了，整天混日子。”

“我勸他，我求他，他根本不聽。”

“我們連頓像樣的飯都吃不起。”

“我真的看不到未來，我才忍痛分手的。”

她把自己說成了一個追求上進，卻被現實打敗的可憐女人。

殿裏有些女鬼都開始同情她了。

“唉，這男人確實不行。”

“沒錢還不上進，哪個女人受得了。”

王芳看風向對了，立刻衝了上來。

她抓起一把冥幣，狠狠砸在我臉上。紙錢紛紛揚揚地落下。

“窮鬼！這些夠不夠？”

“拿著這些錢，給我滾出去！”

“別在這裏臟了我們投胎的路！”

她尖叫著，像個瘋子。

李國強也走上前來，一臉痛心疾首。

他指著我，對著眾鬼控訴。

“你們知道我女兒為他付出了多少嗎？”

“有一次他生病發高燒，是我女兒！”

“衣不解帶守了他三天三夜！”

“眼睛都沒合一下！”

他捶著胸口，演得跟真的一樣。

“還有一次，他交不起房租，要被房東趕出來。”

“是我女兒，把她外婆留給她唯一的念想，那條金鏈子！”

“偷偷拿去當了，才給他交上房租！”

“你呢？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是怎麼對她的？”

“現在她死了，解脫了，你還不放過她！”

“你追到地府來，就為了88塊錢羞辱她！”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一番話說得殿裏群情激憤。所有鬼都對著我破口大罵。

閻王聽了這些話，也動了惻隱之心。他一揮手。

“放過去鏡！”

大殿中央，出現了一麵巨大的鏡子。

鏡子裏的畫麵開始播放。

寒冷的冬天，一個女孩，正是“李雪”的模樣。

她提著保溫桶，在寒風裏等了兩個小時，給我送飯。

畫麵一轉。

我因為工作不順，在出租屋裏喝得爛醉。

是“李雪”哭著求我振作起來。

“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

鏡子裏的她，那麼無助，那麼深情。

一幕幕，全是“李雪”無怨無悔的付出。

殿裏的鬼看得都感動了。

“這姑娘真是太好了。”

“這男的真是個畜生啊。”

我看著鏡子裏那張熟悉的臉。她做著愛我的事。

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愛人。

鏡子裏的人，不是我的雪兒。

我的沉默，在所有人看來，就是羞愧，是無力反駁。

我緊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群鬼的咒罵聲更大了。

“打入畜生道！”

“這種渣男，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沒錯！便宜他了！”

閻王看完過去鏡，也是勃然大怒。

他重重一拍驚堂木。

“混賬東西！”

他指著我，怒喝道。

“是非曲直，鏡中自有公斷！”

“若論虧欠，你欠她的良多！”

“你這等無情無義之徒，不給你點教訓，真當我陰司無律！”

閻王的聲音帶著無邊的怒火。他對著黑白無常下令。

“來人！”

“給我打！”

話音剛落。

黑白無常手中，兩條帶著倒刺的勾魂索飛了出來。

像兩條黑色的毒蛇，張著嘴，咬向我！

3

勾魂索帶著風聲，瞬間穿透了我的琵琶骨。

“啊！”

劇烈的疼痛讓我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魂體被撕裂的感覺，比陽世任何酷刑都痛苦一萬倍。

李雪看到這一幕，趕緊用袖子捂住臉。

她假裝不忍心，對著閻王哭著求情。

“閻王爺，饒了他吧。”

“他隻是一時糊塗，被怨氣蒙了心。”

“求您別打了，再打他魂魄就要散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

但袖子遮住的嘴角，卻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陰狠冷笑。

我趴在地上，渾身發抖。皮開肉綻，魂體都變得有些透明。

但還是用盡力氣，艱難地抬起頭。

“閻王爺”

“你確定她是個好人？”

“放肆！”閻王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

一個陽間小卒，受了刑還敢頂嘴？

“還敢狡辯！”

他怒喝一聲。

旁邊的牛頭馬麵立刻會意。

兩把巨大的鋼叉，帶著地獄的寒氣，直接貫穿了我的胸膛。

我的魂體被死死釘在地上。甚至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

我用盡最後一口氣，對著那個縮在父母身後的女人，嘶吼起來。

“李雪！”

李雪的身體猛地一顫，臉上血色盡失。

我死死地盯著她，眼睛裏全是血絲。

“你敢不敢，和我賭？”

“就用我這條馬上要消散的命！”

“賭你！”

“是個蛇蠍毒婦！”

我的聲音，像來自九幽之下的詛咒。

“我若輸了！”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若你輸了！”

“我要你，和你那對愚蠢的爹娘，一同打入十八層地獄，永受折磨！”

這賭約，太狠了。

李雪嚇得說不出話。李國強夫婦也愣住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被鮮血染紅的手，指向那麵還在發光的過去鏡。

“真相，就在裏麵！”

“我還沒說完！”

“你！”

“敢讓它播完嗎？！”

4

李雪被我那股不要命的氣勢嚇到了。

但她很快鎮定下來。

她的功德簿是滿的，這是她最大的底氣。

過去鏡裏的內容，也都是對她有利的。

這個窮鬼，不過是在做最後的掙紮。

她心裏這麼想著，隨即嗤笑一聲。

“有什麼不敢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瘋子還能編出什麼花樣來！”

她主動對閻王說。

“閻王爺，請您繼續吧。”

“我願意證明我的清白。”

她親手，斷絕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閻王點了點頭，揮了揮手。

過去鏡的畫麵，繼續播放。

時間，來到了分手那天。

出租屋裏。

鏡中的李雪，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麵前。

她手裏拎著一個嶄新的名牌包。臉上全是鄙夷和不耐煩。

“我們分手吧。”

“王少已經答應我了，隻要我跟他，這套房子就是我的。”

她炫耀著脖子上的鑽石項鏈。

“你看看你，你有什麼？”

“你連一頓像樣的西餐都請不起，我憑什麼跟你？”

“跟你在一起，我這輩子都看不到希望。”

這番話，和她之前哭訴的“忍痛分手”，完全是兩個版本。

殿裏的鬼魂們，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這怎麼回事啊？”

“她剛才不是這麼說的啊。”

王芳和李國強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鏡子裏。

我沒有糾纏，也沒有挽留。我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可以。”

“分手可以，你把上次我請你吃的麻辣燙錢還我。”

“88塊。”

聽到這話，李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

“88塊？你好意思跟我要？”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她衝上去，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我沒站穩，向後倒去，撞在了桌角上。

就在這時，李雪的眼睛瞥到了我上衣的口袋。

口袋裏，露出了一個銀色的邊角。

她眼睛一亮，趁著我還沒爬起來，一個箭步衝過去。

她伸手就搶。

我死死護住口袋。

“你幹什麼！還給我！”

“鬆手！這是我的！”李雪尖叫著。

撕扯中，一塊銀色的懷表，從我口袋裏掉了出來。

李雪一把將懷表搶到手裏，緊緊攥住。

她看著地上的我，臉上露出得意的、惡毒的笑容。

就在這時，過去鏡的旁邊，出現了一行金色的旁白。

這是閻王殿的功能，用以解釋關鍵物品。

此懷表，乃我母親遺物。是其準備在與真李雪的婚禮上，作為定情信物送出之物。對他而言，重於生命。

這行字一出來，整個大殿“嗡”的一聲，炸開了鍋。

“我的天！搶人定情信物？”

“還是人家母親的遺物！”

“這也太惡毒了吧！”

“這算什麼善人？這是強盜啊！”

群鬼的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湧向李雪。

風向，徹底變了。

李國強夫婦也傻眼了。他們看著鏡子裏女兒陌生的、貪婪的嘴臉。

他們從不知道，女兒有搶東西的習慣。

李雪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樣。她攥著拳頭，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我咳出一口血，魂體更加暗淡。

我用那把插在胸口的鋼叉，撐著自己，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來。

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

隻是死死地盯著臉色煞白的李雪。

又拋出了那個最震撼，也是最致命的炸彈。

“現在。”

“你們明白了嗎！”

我的聲音不大，卻讓每個鬼都聽得清清楚楚。

“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

“她！”

“根本就不是我的愛人！”

“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