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驍越過了禾衣上前一步,雙手接過了聖旨。
他餘光從禾衣身上掃過,接著雙膝跪倒在地,沉重的盔甲磕碰在地,發出咣當一聲。
禾衣的思緒也被迫打斷,連忙緊跟著宇文驍一同跪地接旨。
“臣......宇文驍,接過聖旨,謝過陛下厚愛!”
宇文驍的聲音,擲地有聲。
大帳之中鴉雀無聲,人人神色複雜。
新帝剛登基便讓將軍和夫人回宮,不知是因他功高蓋主的忌憚,還是因為......她?
一時間,不少人暗中望向禾衣。
外麵,大部隊一路趕回軍營,打了勝仗,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晚上慶功,破天荒開了幾壇酒。
禾衣坐在宇文驍的身側,放眼望去,烏泱泱的人群中,人聲鼎沸。
宇文驍端起手邊上的瓷碗,“眾將士聽令,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瞧著眼前容光煥發、驍勇善戰的宇文驍,一時間,禾衣心頭百味交雜。
“新帝他倘若是隻召我們將軍入京,這便是聖恩,是要厚封,可當下卻偏要欽點讓我們將軍夫人一道隨他歸京麵聖,這......”
說話之人,乃是宇文驍的副將,這麼多年來隨著宇文驍征戰南北,揮汗如雨,是過命的交情。
禾衣眼睫微顫,正要幫他們倒酒慶賀的動作微微一怔。
隻見他大手一揮,將碗中酒飲盡了,豪氣道:
“即便是陛下讓將軍帶著夫人一道歸京又能如何,普天之下,誰人不知我們將軍的名號,若是沒有將軍,這鳳玉關一戰豈能大獲全勝?”
“陛下他既已登基,前塵往事,早就該翻篇了,若是不然......我等也不會依了他!雖為帝王,可我等隻聽從將軍號令!若北境失守,孰輕孰重,想來新帝也應當是能夠拎得清的!”
一番話說得眾將士熱血沸騰。
在北疆,無人響得過宇文將軍!
“對!將軍為國鎮守邊疆,是忠!當年夫人命懸一線,是將軍拍板將她救下,是義!”
“將軍有忠有義,民心所向!任新帝也不能違背民心!”
他們頓時高呼起來。
禾衣下意識地抬眸朝著宇文驍的方向看去。
他眸光灼灼,毫不遮掩的釘在自己的身上。
似是看出她的擔憂,他便輕輕側身過來,溫潤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
“夫人歇著便好,都是自己人,讓他們自己來。”
宇文驍說著順勢將那早已準備好的狐裘拿起,披在了她的身上,“夜間寒涼,當心著些。”
“嗯。”
禾衣垂下了丹眸,淡淡回應。
正說著,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是不是來遲了?不過剛在外頭陪兄弟們喝了兩碗,進來你們一個個臉色通紅?”
一道女聲,映入禾衣的耳畔。
李英姿穿著一身赤紅色的騎裝,一進門便將一隻手搭在了禾衣的身上。
她笑容戲謔又暗含著深意,“如今陛下急召將軍與夫人一道入宮,嘖......莫要說是陛下與將軍,本將瞧著夫人長得這般花容月貌都要為之傾倒了!”
李英姿向來這般大大咧咧,無拘無束。
她本是遊牧民族的棄嬰,幸而宇文驍當年將她留在軍中,如今也成了跟著他們走南闖北的將士。
禾衣微蹙著柳眉,有些不太自在訕笑一聲,“我不過是尋常女子,怎可與李姑娘這種隨軍征戰的女子相比。”
李英姿將在座所有人,一人填了一碗酒,末了才又轉身來到了禾衣的身邊坐下。
她哂笑一聲,冷冷道:“可是話又說回來,將軍好不容易在北疆立足,率兵殺了足足三月日夜不眠,才拿下這一仗,夫人倒真是一點都不心疼將軍。”
她說著,意有所指看了禾衣一眼。
禾衣微微皺眉:“這是何意?”
李英姿冷笑一聲,道,“如今新帝登基,這時候召將軍回去,也不知是因為戰況,還是因為你?”
“這是什麼話?”
旁邊副將眉頭一皺,砰一聲將酒碗砸在桌上,“新帝與禾衣姑娘早已和離!既然和離了,那邊是無瓜葛了!將軍與夫人兩情相悅,我們何來懼怕!”
李英姿瞥他一眼,怒罵道:“你個有勇無謀的豬腦,新帝對前太子妃如果是不在意,釋懷了,倒還好。若是心裏頭還想念著,亦或者還恨著......不論哪一種,都是要命的。”
她眸光閃過銳利,一字一頓道,“我聽說,前太子妃在和離時,故意讓腹中胎兒小產,引得新帝大怒。這才遭到流放......”
話音剛落,所有人頓時一靜。
目光齊齊落在禾衣身上。
無數探究的目光襲來,好像一把刀將她心口剛剛結了痂的傷疤,一點點掀開。
禾衣張了張嘴,心頭便湧起一股難言的苦澀。但她畢竟是從宮中長大,受不得旁人誣蔑。
她辯解道:“如若真像李將軍所言,那禾衣豈能有命活著從宮中逃出來?”
旁邊,副將明顯看出了她難言之隱,出來打圓場道:“不過是坊間傳聞罷了!豈可當真!”
“是不是傳聞,前太子妃心裏清楚!”
李英姿咬重了“前太子妃”四個字,儼然一副不將此事解釋清楚,決不罷休的架勢。
禾衣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剛要開口,隻聽“砰”地一聲。
宇文驍坐在旁邊許久未開口,猛然拍桌,打斷眾人的爭吵。
他起身,看了一眼低垂著頭的禾衣,麵色平靜,一字一頓道:
“這裏沒有前太子妃,隻有將軍夫人!禾衣,是我宇文驍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