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正趴在地毯上搭積木,就見窗邊飄進來個胖乎乎的小幽靈:
“小團子!出大事啦!”
我舉著半塊樂高歪頭瞅它:“你媽媽也因為悲傷過度不敢來看你了嗎?”
小幽靈急的在半空劃了個圈:
“不是,是你媽媽正計劃殺死你爸,摧毀世界呢!”
話音剛落,半空就浮起半月後的畫麵:
滿眼猩紅裏,媽媽麵容扭曲地舉著刀,往早沒了氣的爸爸身上猛紮。
隨著世界主角的死亡,天空忽然裂開一道大口子,無數帶著火焰的隕石砸向地麵。
我吸吸鼻子:
“你知道的,我走不出這間屋子。”
小幽靈狡黠一笑:
“陰差大人說,許你還陽七日。辦好這事,一百根橘子味棒棒糖,還有優先投胎的資格,都給你!”
我抱起積木就朝外跑:
“保證完成任務!”
“拯救黑化媽媽,寶寶來嘍!”
1.
好朋鬼聚會上,愛哭鬼扯著嗓子尖叫:“我媽媽最漂亮!”
小僵屍急地直撞牆:“我媽媽最愛我!”
“都別吵啦!”
我揉揉耳朵,胖手叉腰:
“我媽媽才是全世界......”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哀怨的嚎叫:
“小團子,你媽瘋啦!”
嘴邊那句“最愛我”咽了回去,我茫然地眨眨眼:
即便是被人稱為“小神仙”的爸爸,也沒治好媽媽目睹我去世留下的心理創傷嗎?
小幽靈連滾帶爬地衝進來:
“你媽發現你爸是追妻火葬場文的主角後徹底崩潰,準備毀滅世界為你陪葬呢!”
毀滅世界?
聽起來好像很拉風的樣子哎!
小幽靈恨鐵不成鋼地戳著我的胖臉:
“拉風什麼呀!就是所有活人和死鬼都會徹底消失的意思啦!”
這下子我明白了,急地團團轉:
“這可怎麼辦呢?你們快去阻止媽媽!”
愛哭鬼打個哭嗝:
“我們去有啥用!你媽媽最想見的鬼是你啊!”
我晃晃腳腕上的赤紅鎖鏈,無奈地歎了口氣,卻說不出一句責怪的話。
將我禁錮在這座房子無法投胎的,是媽媽的執念。
終於緩過氣來的小幽靈忽然朝我額間一點:
“陰差哥哥有令:特赦汝還陽,以七日為期,化去汝母戾氣,保世界無恙!”
說完,他拆開一根棒棒糖塞進我嘴裏:
“事成之後,這樣的糖,隨便吃!”
香甜的橘子氣息在舌尖綻開,我雙眼放光,猛猛點頭:
“放心!”
“媽媽最疼寶寶,寶寶出馬,一個頂倆!”
我悄悄攥起拳頭:
笨蛋爸爸,五年都沒把媽媽給治好!
等待迎接寶寶的怒火吧!
2.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日思夜想的媽媽,我興奮極了,直直地朝著牆跑去:
“媽媽!”
“咣!”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捂著鼻子默默流淚:
忘了現在不能穿牆了。
我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秋千架上的人影:
她滿頭白發,麵色憔悴,卻滿眼溫柔地撫摸著我最愛的娃娃:
“安安別著急,媽媽很快就來陪你了!”
是媽媽!
可她怎麼這麼瘦,好像風婆婆打個嗬欠就會被吹跑一樣?
我急了,也顧不上會不會嚇到媽媽,像個小炮彈一樣衝進她懷裏:
“媽媽媽媽!還是我來陪你吧!陰差哥哥說你還有好多年的壽命呢!”
媽媽被我撞得一個趔趄,下意識地環住我在她肚子上拱來拱去的腦袋,下一秒卻又猛地推開我,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
“安安?”
五年了,我終於再次聽到媽媽喊我的名字了!
可惜我沒有尾巴,不然媽媽一定會從瘋狂甩動的尾巴裏看出我有多激動!
我重新將腦袋埋進她懷裏:
“是安安呀,是媽媽最愛的安安寶貝!”
媽媽依舊呆愣愣的,眼圈兒卻逐漸泛紅,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安安......”
我貪婪地嗅著獨屬於媽媽的味道,眼睛又酸又漲:
“是我,媽媽。陰差哥哥說你想我想得都生病了,讓安安回來陪陪你。”
一隻顫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脊背:
“那,安安還會離開嗎?”
我胡亂把眼淚鼻涕擦到媽媽身上,甕聲甕氣地說:
“安安不想回去了!安安想永遠永遠都跟媽媽在一起!”
媽媽的眼裏終於湧出兩條小河。
她死死地把我摟在懷裏,好像要把我的骨頭都要勒斷,耳邊傳來的哭聲更是把愛哭鬼嚇得瑟瑟發抖:
“是我的安安!真的是我的安安!”
我被媽媽身上的骨頭硌得全身都疼,疼得眼淚都止不住了:
爸爸是個大騙子!
答應寶寶的事根本就沒有做到!
3.
過了好久,媽媽才逐漸平靜下來。
我戳戳她瘦脫相的臉,撅起的嘴能掛一排小僵屍:
“爸爸是不是不給你吃飯?”
方才的大哭已經讓媽媽筋疲力盡。
她無力地依靠在秋千上,可環在我腰間的手卻始終不曾鬆開:
“你爸爸他......工作忙。”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不耐煩的女聲:
“又跑哪兒去了!”
腳步聲逼近,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的明豔女人走了過來:
“我跟明哥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單獨跑出來,遇到危險......”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看清了我的臉,猛地沉下臉:
“你是誰家的小孩!”
我警惕地擋在媽媽身前:
“我是媽媽的寶貝,你是誰?”
她皺著眉頭,眼中滿是探尋:
“我姓沈,是林長明的朋友。”
哦,原來是爸爸的女兄弟,沈昭。
在媽媽看不到的地方,我悄悄翻個白眼:
“哦,我媽媽累了,你快背她去休息吧!”
沈昭瞪大眼,伸出手指著自己的鼻尖:
“我?背她?”
我嚴肅地點點頭:
“要不是我還太小,哪裏輪得到你?”
她嗤笑一聲,看了一眼牆角的攝像頭後又換上一副溫柔的麵孔:
“小朋友,你不懂!明哥說了,嫂子就得多活動,多鍛煉,才能早點好起來!”
我懷疑她在騙小孩。
因為她眼中的惡毒實在是太明顯了。
我指指她的手機:
“那你要不要給我爸爸打個電話問問?”
她並不接話,而是眯起眼朝我靠近:
“這家的小孩早就死了!”
“你到底是誰?是不是來偷東西的!”
媽媽強撐著一口氣把我拉進懷裏:
“沈昭,你想幹什麼!”
“嫂子!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沈昭滿眼譏諷:
“一個瘋子,還有功夫操心別人!”
媽媽氣得渾身顫抖,甚至在沈阿姨抬手時下意識瑟縮幾下。
壞人!
敢欺負媽媽!
我氣呼呼地伸出手指:
“給我打!”
愛哭鬼撿起幾塊石頭朝著沈昭臉上砸去,小僵屍“阿達”一聲猛踹她小腿。
“啊!有鬼呀!”
沈昭護住頭臉,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我滿臉矜持地鑽進媽媽懷裏求表揚,又指揮兩鬼一起把媽媽抬進屋。
剛進門,鋪天蓋地的藥味熏得我眼淚汪汪:
難怪沈昭要戴口罩!
媽媽倒是習慣了,隻咳嗽了兩聲:
“你爸爸說,多聞藥味有助於我保持平靜。”
我不語,隻是撅著屁股把有臭臭藥味的東西全部拿出去丟掉,又打開窗子通風。
直到跟媽媽躺進柔軟的被窩,我才滿臉驕傲地鑽進她懷裏:
“爸爸說得不對!”
“多聞安安多親安安,媽媽才會開心!”
說著,我主動在媽媽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留下幾滴黏糊糊的口水。
媽媽解下中藥手串,在我胖嘟嘟的小臉上嗅了嗅:
“嗯,安安說得有道理!”
4.
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爬起:
“媽媽?”
正小心翼翼捂著腹部準備走出房間的媽媽一頓,溫柔回應:
“媽媽在。”
“是不是餓了?阿姨備好了午餐,一起吃吧?”
滿屋縈繞著食物勾人的香氣。
可溫暖舒適的被窩卻死死拽住我不放。
我打個嗬欠,重新閉上眼:
“好的媽媽,我再懶五分鐘!”
半小時後,我猛地睜開眼,光著腳朝樓下餐廳跑去:
滿桌狼藉。
媽媽蜷縮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正用顫抖的手抓起最後一個雞腿囫圇地塞進嘴裏。
她大口啃著,好像要用鋒利的骨頭戳破自己的食管。
忽然,媽媽滿臉痛苦地抵住自己的胃部,彎腰俯身,將吃進去的食物吐了個一幹二淨。
她疲憊地趴在桌子上,整個人都在止不住地戰栗。
我不明白媽媽瘦弱的身體為什麼能裝下這麼多食物,卻本能地紅了眼眶:
“媽媽......”
媽媽猛地抬起頭,眼中情緒複雜得像一片海:
絕望,震驚,不安,羞愧......
眼淚順著她瘦削的下巴滴到我手上,燙的我一哆嗦:
“媽媽,是不是安安沒來,你有點難過?”
我學著媽媽的樣子,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安安給你唱首歌吧!”
“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媽媽緊緊繃住的後背終於鬆下來:
“對不起安安,我實在控製不住......”
我輕輕地把自己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沒關係!母子齊心,壞情緒也要小心!”
晚餐時,我甚至都想好了準備犧牲自己的臉麵,拉褲兜子降低媽媽瘋狂的食欲。
可媽媽卻忽然開始厭食。
她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眼神絲毫不敢觸及餐桌:
“安安先吃,媽媽還不餓。”
我歎口氣,拉著她的手撒嬌:
“媽媽,這樣你的肚肚可就要抗議啦!說不定睡覺的時候就開始打雷啦!”
我把山藥小米粥朝前推了推:
“你嘗嘗嘛,阿姨說喝了肚肚會暖暖的呦!”
媽媽閉上眼,許久才把視線投向那碗粥。
可不過是用目光碰了一刹那,她就捂住嘴猛地衝了出去:
“嘔!”
腹中空空的她好似要把自己的胃都要吐出來。
媽媽擦去額上的冷汗,滿臉愧疚:
“安安,媽媽真的不想吃!”
可第二天,媽媽依舊水米未進。
我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恨不得把爸爸抓來打得他滿臉開花......
有辦法了!
我衝進廚房一通忙活,很快就滿臉期待地端著盤子走到媽媽身前:
“媽媽,這是我的好朋鬼教給我的開心蛋蛋餐!”
“他們活著的時候,每次他們惹媽媽生氣,都是做這個來哄媽媽開心的!”
我驕傲地揚起下巴:
“安安終於也有機會親手做給媽媽吃啦!”
媽媽愣了愣,眼中忽然盛滿了心疼。
她深吸一口氣,叉起盤子裏的煎雞蛋,慢慢咬了一口,又一口。
直到將整顆蛋連同點綴的黃瓜紅棗都吃光。
媽媽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藏了一顆星星:
“安安的開心蛋蛋餐果然有用!”
我高興地語無倫次:
“安安今晚還給媽媽做,明天還做......要給媽媽做一輩子的飯飯!”
轉過頭,我悄悄擦了一把眼淚。
活著的媽媽,比死掉的我更不開心呢!
5.
第三天,我等不及了,央求媽媽帶我去爸爸工作的醫院。
卻被一個護士攔在門外:
“小朋友,這裏不能進去呦!”
媽媽摘下口罩:
“是我,顧如意。”
護士一愣,立馬改口:
“嫂子,副院長和沈主任正在商討病情,要不您稍等一下?”
我沒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張,像極了小僵屍又把屋頂撞破時的心虛:
我看是在跟沈昭鬼混吧!
呸,鬼都嫌丟人!
我鬆開媽媽的手,氣呼呼地朝著辦公室跑去。
門內果然傳來沈昭煩鬼的笑聲:
“明哥,幸虧有你幫我調整治療方案,要不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我可能被小僵屍咬了,不然怎麼牙根癢癢的,很想衝進去狠狠咬爸爸一口呢?
可門開後,我看清爸爸半白的頭發以及瘦削的身影時,嘴裏的那句“臭爸爸”卻怎麼也喊不出口。
沈昭忽然朝後連退好幾步,撞到桌子才停下:
“是你!”
她打個寒戰,忽然一臉柔弱地朝著爸爸身上倒去:
“明哥,這小孩忽悠嫂子住進你家,還打了我!嘶,我的腿好痛!”
小護士好奇地豎起耳朵,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爸爸借著轉身的動作往旁邊挪了一步,視線落在我身上時忽然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