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
沈知微讓人備了幾樣精致點心和一壺溫好的果酒,邀青黛共飲。
青黛沒多想,見自家小姐氣色漸好,心中歡喜,話也多了起來:“小姐,您總算快好了!等您徹底好了,咱們就回府去。侯爺他定是太擔心雲舒姑娘,所以才......您別往心裏去,侯爺心裏肯定是有您的......”
“青黛。”沈知微笑著打斷她,笑容裏藏著青黛看不懂的疲憊和哀傷,“嘗嘗這桂花糕,濟世堂小廚房做的,味道不錯,你該會喜歡。”
她親手拿起一塊遞過去。
青黛受寵若驚地接過,開心地吃起來。
沈知微又為她斟了杯果酒:“來,陪我喝一杯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隻要小姐好好的,青黛做什麼都願意!”青黛連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沈知微看著她天真信賴的笑容,心如刀絞,她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也端起自己那杯,輕輕抿了一口。
酒是甜的,點心是香的,但落入沈知微口中,卻比黃連更苦。
很快,藥力發作。
青黛的眼神漸漸迷離,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最終伏在桌上沉沉睡去,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意。
沈知微輕輕撫摸著青黛柔軟的頭發,眼淚終於忍不住滾落,滴在青黛的手背上。
“對不起,青黛......”她哽咽著,聲音沙啞,“好好活著,忘了我吧,忘了這一切......”
她顫抖著,將莫問給她的幾張銀票和一封簡短的信,塞進青黛貼身的荷包裏。
隨後,她深吸一口氣,擦幹眼淚,臉上恢複平靜,走到門邊,輕輕叩了三下。
門無聲地開了。
兩個穿著粗布短打,麵容普通的漢子閃身進來,動作麻利地用一件寬大披風把昏睡的青黛裹好,扛在肩上,像扛著件尋常貨物,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濟世堂後門外的夜色裏。
沈知微扶著門框,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嵌入木框裏。
送走青黛後的第二天晚上。
濟世堂後門停了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
莫問親自送沈知微出來,將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遞給她:“這裏麵是新的身份文牒、路引、還有一些銀錢和幾套換洗衣物。出了京城,沈知微就不存在了,你往後就是南弦,一定記住,沈知微已在那晚的鏡月湖淹死了,世上隻有南弦。”
“南弦......”沈知微低聲念著這陌生名字,“我明白了,莫掌櫃。”
“接你的人就在城外十裏亭,他會帶你去該去的地方。”莫問目光沉沉,“前路艱險,你自己保重,歸林鳥的羽翼之下,亦有風雨雷霆,他日若需助力,憑此物,可尋當地歸林鳥暗樁。”說完,莫掌櫃又遞來一枚刻著奇異飛鳥紋路的黑色令牌。
沈知微鄭重接過,緊緊攥在手心,她最後看了一眼夜色中濟世堂模糊的輪廓,又瞥向蕭侯府的方向,眼中再無半分留戀,隻剩冰冷的決絕。
她掀開車簾坐進去,沒再回頭。
馬車轆轆前行,碾過青石板路,將這座埋葬了她所有愛恨和天真的城拋在身後。
車廂內一片黑暗。
沈知微靠在冰冷的車壁上,閉著眼,馬車每一次顛簸,都像是在將她過往的人生一點點碾碎。
蕭衍,雲舒。
你們給我的苦痛......
南弦,記下了。
他日歸來,必千百倍奉還!
到了城門口,車夫掏出塊暗金色令牌給守衛看,守衛立馬畢恭畢敬地開了城門。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逐漸消失在了夜色中。
京城的輪廓在身後漸漸模糊,最終消失不見,如同沈知微那沉入鏡月湖底的身份。
風,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