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咒罵過後,蕭承安才再次翻開那本小冊子。
這一次的筆鋒,卻帶上深入骨髓的滄桑與悲涼。
【宣和三年,寒露。
玉清表妹今日中毒了,被查出來後,所有人都說是我下的毒。
我哭著撲進承安懷裏,求他信我。
可他的眼神冷得像臘月寒冰,一把將我推開,厲聲質問:
“沈佳期,你是不是在怨我將玉清的名字寫入族譜,給了她平妻的尊榮?”
“你怎麼變得如此狠毒,真讓我惡心。”
不等我解釋,他便讓管事媽媽端來一碗滾燙的“罪人茶”。
一勺一勺,強行灌進我的嘴裏。
我的口中被燙出層層血泡,喉嚨也被徹底灼傷。
等他終於甩袖離去,我已經痛到麻木。
身下的石板從幹涸變成濕濡,那濕濡又漸漸變成刺目的血紅。
小腹撕裂般的劇痛,讓我意識到。
我剛剛失去了,我們那個還未成形的孩子。
寒露後三日,承安終於來看我,我床邊的血盆甚至還未來得及端走。
我天真地以為,他是查清真相,來與我和好的。
可他竟是來讓我幫忙從旁支的姑娘裏,為他挑選幾個品行端莊的。
替再也無法懷子嗣的玉清表妹,為蕭家開枝散葉。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我慘白的臉色,和床角的血盆。
我自然也沒辦法借著他的愧疚,狠狠與他鬧一場。
原來,我早就連任性的資格都沒有了。
承安為何想不到,玉清自幼與蠱蟲為伴,百毒不侵,又怎麼會中尋常的毒。
明明是她用蠱過多,反噬自身,才傷了根基,再也無法生育。
他走時,還拿走了那串他曾跪拜九百九十九級台階,為我求來的安神靜氣的沉香佛珠。
說要拿去,給玉清表妹壓驚。
他的背影那般決絕,像極了當年那個為我獨闖刀陣,無所畏懼的少年郎。
宣和三年,霜降。
我休養好小產後的身體,決定去找玉清表妹討個說法。
可我竟無意中,發現了她的驚天秘密。
她逼我立下血誓,要我永生永世為她保守這個秘密。
我不禁記起八歲前,每次我被爹娘打罵,都是她偷偷為我上藥。
告訴我,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就算她如今變得如此陌生,我也永遠忘不了。
當初她抱著瑟瑟發抖的我時,掌心的那點溫度。
我點了點,答應幫她保守秘密。
然後我像兒時那樣,主動伸出小手指,想跟她拉鉤。
可她,卻冷冷拂開我的手。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和眼前這個玉清,已經回不去了。
宣和四年,春分。
玉清還是不信我能信守承諾,向承安要走了那塊血玉。
承安沒有絲毫猶豫,便派人從我這裏強行取走。
我哭得撕心裂肺,可承安為什麼,連一個解釋都吝於給我。
直到清明那日,我的地獄,降臨了。】
“地獄”兩個字,讓蕭承安的身體控製不住地一顫。
指腹在書頁上死死按壓,留下一個深深的指印。
他竟不自覺地扭頭問柳玉清:“她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柳玉清故作鎮定:“表姐她定是恨我入骨,才胡言亂語的。”
跟來的蕭家掌櫃們立刻替她辯解:“對啊,家主,她後來不是還背叛了您。”
“將我蕭家的命脈‘鹽引’拱手讓人,害得我們差點全族覆滅。”
“這種毒婦的話,您萬萬不能信啊!”
提及此事,蕭承安的神色又立刻恢複冰寒狠厲:
“嗬,那我倒要親眼看看,這毒婦是不是真的墜入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