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重生了,和患有自閉症的竹馬一起回到了少年時代。
這一次,夏琛甩開我的手,生澀地買了花,送給了他心中的小太陽葉雯。
隻因為葉雯總愛開些黃色玩笑逗他。
被挑逗多了,他突然想開了,覺得自己的病好了。
前世,我悉心照料他十多年,才讓他學會表達自己的喜好與厭惡。
沒想到,他卻把最不經意也最刻薄的話用在了我身上:
“你,像我媽,和她一樣不招人喜歡......”
我從頂樓往下看,教學樓下少女和少年正摟在一起。
少女主動,少年羞澀地躲閃。
這樣也好。
我也不想再守著一個病人過一輩子了。
1
“喂,你真的有自閉症嗎?”
葉雯歪著頭,笑嘻嘻地用手指戳著夏琛的胳膊:
“可你昨天在床上不是挺能說的嗎?那時候怎麼就不自閉症了?”
夏琛的耳朵瞬間紅了,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露出了些生動的驚訝:“我......我沒有......”
班裏的同學先是安靜了一瞬,過了一會兒,就爆發出熱烈的討論聲:“天啊,我居然聽到夏琛說話了?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開口吧?”
“笑死了,看來旁門左道的方法就是見效快,不像有些人......”
說話的人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適時地停下了話頭。
我麵無表情地垂下眼翻著書,就好像沒聽出他們在說我。
這確實是夏琛今天第二次主動開口。
第一次是在老師準備調座位,想讓我坐到夏琛旁邊時,他破天荒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願意。”
話說得流暢又自然,連老師都愣在了講台上。
老師和夏母通了電話後,欣慰地點了點頭:“那就不換了。”
“葉雯,你收斂點,別欺負夏琛。”
我在眾人的議論聲中站起身,還沒做什麼,夏琛就搶先開了口。
他的話裏滿是厭惡:“都說了,我不會再吃藥了。”
“你喂我一顆,我就扔一顆。”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前世的畫麵和現在重疊在一起。
夏琛的語氣和眼神,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忍不住鑽進我的耳朵:“天啊,薑婉魚不覺得尷尬嗎?夏琛估計煩死她了,誰願意一放學就被追著喂藥啊?”
“而且你們不覺得夏琛在葉雯麵前話挺多的嗎?看起來挺正常的啊。”
“陰鬱少年和活潑小太陽,這對CP我先磕了!”
而他們口中活潑可愛的葉雯,正笑盈盈地輕輕掐著夏琛白淨的臉頰:“真的假的?我對你來說就這麼特別?”
“怎麼又臉紅了?真可愛。”
夏琛眼睫微微顫動,慌亂地把目光移到了旁邊。
和我對視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又變得冰冷,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豐富的情緒。
我心裏一動,難道他也重生了?
所以才不同意換座位?
嗬,那樣更好。
2
放學後,夏琛背著書包,比我先一步走出教室。
守在校門外的司機李叔愣了一下:
“您不等薑小姐嗎?”
夏琛抿著嘴,沒有回答,李叔也習以為常。
李叔略帶埋怨地看著落在後麵的我,低聲說:“薑小姐,你怎麼不跟緊點?萬一少爺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夫人交代?”
你看,嘴上恭敬地叫我小姐,其實從來沒把我當回事。
也怪我家敗落了。
“李叔,走。”
很久沒怎麼說話的夏琛突然開口,李叔驚訝得忘了接下來要訓斥我的話。
“少爺,您跟我說話了?”
李叔傻乎乎地笑著,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驚喜衝昏了頭,都忘了阻止陌生人靠近。
“哇,夏琛,這是你家的車嗎?”
“這車得多少錢啊?”
李叔皺起眉,剛想把葉雯拉到一邊,就見夏琛主動打開了車門。
夏琛不安地捏著衣角:“你喜歡,就送給你。”
葉雯睜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還真要送給我啊?”
夏琛認真地點點頭,一本正經地下了車,想讓葉雯坐進去。
李叔的眉頭猛地跳了一下,驚訝地看向葉雯。
熟悉夏琛習慣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別人侵占他的私人領域。
就連我,也是花了半年的功夫,才被允許和他坐同一輛車。
但葉雯不一樣,她在夏琛這裏是例外。
是從未有過的第一次。
葉雯摸了摸他的頭,就像在摸一隻聽話的小狗:“我的天,你也太單純了,就不怕被人騙嗎?”
“行了,不逗你了。明天見,乖寶寶同桌。”
她哼著歌走遠了,渾身都散發著快活的氣息。
夏琛好像也被她感染了,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直到連葉雯的背影都看不見了,他才舍得轉過身,當著我的麵“嘭”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李叔也忘了我的存在,他沒了平時冷靜專業的樣子,恨不得立刻飛回去把剛才看到的告訴夏母。
車子開遠了,隻給我留下一屁股尾氣。
我低頭看了看手機,網約車司機還有五分鐘就到。
幸好沒指望他們。
3
這一晚,夏家滿是歡聲笑語,而隔壁的我家卻死氣沉沉。
“你怎麼回事?為什麼沒跟他一起回來?”
“連伺候人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嗎?老子真是白養你這麼大了!”
媽媽小心翼翼地給爸爸端了杯茶:“別罵孩子了,消消氣。”
可爸爸一把打翻了杯子,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了鋒利的碎片。
他氣呼呼地摔門而去,本來就沒剩多少家具的別墅,少了一個人後更顯空曠。
媽媽歎了口氣,語氣溫和地說:“婉魚,你是不是和小琛鬧別扭了?”
“小琛這孩子性格單純,你也不是不知道,凡事多包容忍讓些,我們家以後還要靠夏家呢......”
以前家裏的產業沒被爸爸敗光時,我們家和夏家也算是能平起平坐,至少不用因為夏母的一句話就上趕著討好。
我打掃碎片的動作頓了頓:
“媽,我今年高三了,很快就能上大學,靠自己的能力賺錢生活。”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把希望寄托在夏家,還有那個好賭的人身上?”
“你爸會改的!夏家借了他一筆錢,他馬上就能翻身了。”
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小,聽起來沒什麼底氣。
可是媽媽,你知道嗎?
就算我如你們所願去討好夏琛,爸爸也還是會改不了賭博的毛病。
直到把給他撐麵子的這棟別墅抵押出去,他才從頂樓跳下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最後我們也隻能仰人鼻息,依附夏家生活。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心,直到碎瓷片紮傷了手,疼痛才讓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媽媽驚叫一聲,小心翼翼地給我消毒傷口。
這時,微信收到了夏琛發來的信息:
【你真讓人惡心,太煩了。】
【往後別再纏著我了。】
自閉症患者常常顯得不懂人情世故,他們不顧及他人感受,說話總是直來直去。
前世我陪了夏琛十幾年,費了好大勁才教會他用善意的方式表達不喜歡。
而不是靠打罵、摔東西、惡語相向這些手段。
夏琛學得很慢,但總算有了些進步。
麵對夏母端來的那杯安神牛奶時,他終於沒再像以前那樣發泄似的把杯子打翻,而是平靜地說:“我不想要。”
夏母激動得哭了,我在一旁也淺淺笑了笑。
盡管長袖遮住的地方,是被熱水燙出的、永遠消不掉的疤。
我垂下眼,發了條信息:
【行。】
4
第二天上學,爸爸拽著我的衣服把我拉到夏家門前,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小琛呢?還沒出發吧?”
夏家的管家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小少爺早就走了,夫人吩咐過,以後薑小姐自己上學就行。”
管家帶著歉意笑了笑:“您也清楚我們家小少爺的情況,情緒經不起刺激。”
爸爸的表情僵了好一會兒,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沒理會,躲開他揮來的巴掌,若無其事地往學校走。
剛進教室,就看到夏琛和葉雯親密地靠在一起吃早餐。
“阿琛,我沒胃口,就想吃你的豆腐。”
“對了,你怎麼不吃火腿腸......”
“哦~我想起來了,你自己就有呀~”
原本正斯文小口吃飯的夏琛臉一下子紅了,結結巴巴地說:“別,別亂講。”
和葉雯關係好的同學大聲笑起來:“我的雯雯,你也太敢說了吧,別說自閉症了,就算是啞巴,跟你在一起也得被逼著開口。”
葉雯得意地揚起眉毛,拉住正好從旁邊經過的我:“薑婉魚,你來幫夏琛說說。”
“他是不是根本就沒自閉症,隻是性格內向啊?”
“總不能隻在我麵前話多吧。”
我抽回手,張開嘴還沒出聲,就被夏琛搶了先:“你不一樣。”
“她跟我媽似的,囉嗦又討厭。”
“沒你可愛。”
同學們表情各異,個個都帶著看好戲的戲謔和嘲笑。
我突然覺得特別累,為過去的自己感到累。
沒被要求照顧夏琛之前,我也是別人羨慕的富家小姐。
可履行職責後,我放低姿態迎合他,事事都遷就他。
狗養幾天都知道感恩,上輩子要不是去民政局的路上出了車禍,我就和他綁一輩子了。
但他還是這副樣子。
明明他已經學會了怎麼和人正常交流,甚至還會對陌生人笑。
可在我麵前,他說話總是尖酸刻薄,完全不管我的心情。
難道他真的是被葉雯這個小太陽感染了,才變得稍微正常點嗎?
不是的。
那是我上輩子十幾年的努力換來的。
但大家卻理所當然地把功勞算在了葉雯頭上。
我直視著夏琛的眼睛,笑著說:
“可我沒你這麼大的兒子。”
5
上輩子我早就被夏母規劃好了人生路線。
夏琛去音樂學院,那我就得去學冷門的音樂治療。
用夏琛熱愛的音樂去治愈他,在夏母看來,這簡直是最完美的安排。
哪怕我不擅長音樂,哪怕這個專業不好找工作。
但沒關係,對夏琛有用就行。
而作為獎勵,夏家會給我爸提供資金和生意上的合作。
那時候在學校,夏琛經常會被一些聲音或者別人無意的動作刺激到。
接著就情緒崩潰,焦躁不安。
他會掀翻課桌,控製不住地掐自己的手指,直到鮮血淋漓。
我隻能放下正在記的筆記,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輕聲安慰他。
對了,那時候,他的小太陽在哪裏呢?
她也在圍觀的人群裏,和別人一起竊竊私語。
夏琛在自欺欺人,可我沒忘。
他十八歲成人禮那天,夏家大擺宴席。
不隻是為了慶祝兒子成年,更是為了讓大家都見證夏琛奇跡般地好了。
宴會上,夏家把葉雯當成上賓。
葉雯穿著量身定做的禮裙,脖子上戴著閃閃發光的珠寶。
明亮的燈光下,她挽著夏琛的胳膊,笑容燦爛地和大家打招呼。
就像一對璧人。
我沒什麼胃口,索性趁宴席快結束的時候去院子裏透氣。
沒想到正好碰到正在和夏琛說笑的葉雯。
她手裏捧著一束向日葵,帶著點嗔怪地說:
“你怎麼想起送我這個?別人都送玫瑰......”
夏琛的回答很認真:“你很溫暖,像向日葵一樣。”
“看到你我就開心。”
“那薑婉魚呢?她不是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她像什麼?”
我站在隱蔽的角落,清楚地看到夏琛的表情。
他皺著眉,神情冷漠又帶著些不耐煩:“像這個。”
他隨手指向院子裏的三葉草。
沒有多一片葉子的幸運,就隻是雜草。
晚風熱乎乎的,蟬也在不安地叫著。
一聲聲的蟬鳴像極了我急促的心跳,卻在被潑了冷水後突然停了。
我看到葉雯笑著踮起腳,吻落在夏琛的臉頰上。
夏琛的耳根紅了,靦腆地把視線移開,卻發現了角落裏的我。
我覺得特別沒意思,轉身就走。
“薑婉魚!”
夏琛突然喊出聲,小跑著到我麵前。
他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
“你媽之前找過我,她還是希望我和你考同一所大學。”
“你媽瞎操心,比起我,葉雯明顯更適合你。”
夏琛皺起眉:“但我跟媽媽說過,我隻要你。”
我驚訝地抬起眼。
夏琛轉過頭去:“我生病的樣子,很難看。”
原來是這樣。
所以才隻要我。
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麵留給葉雯,隻任由失控暴躁的自己傷害我。
我要像保姆一樣跟在他身後,哪怕被討厭也要督促他按時吃藥。
照顧他的情緒,什麼事都以他為先。
這可是嬌滴滴的小太陽做不到的。
遠處的葉雯在叫他,聲音甜膩:“快點,阿琛,我帶你去做你喜歡的事。”
但他還是一動不動,我知道,他想聽到我的保證。
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好,隻是覺得這都是應該的。
我調整好情緒,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好啊,我當然會陪著你。”
他聽到答案,開心地朝葉雯跑過去。
我眼底的笑意消失了。
夏琛,等高考結束,你帶著你的向日葵走你的陽關道。
我也會徹底離開你,隻做最堅韌的三葉草。
隻是不知道,麵對發病的你,小太陽還能不能一如既往地溫暖呢?
我等著看。
6
刷題累了休息的時候,關於夏琛和葉雯的各種緋聞總是無孔不入地傳到我耳朵裏。
大家說葉雯又帶著夏琛翻牆逃課了。
又或者是瞞著所有人,帶他去參加隔壁省的音樂節。
媽媽說那天夏母臉色難看地帶著一群人在高鐵站出站口等著,看到夏琛後又哭了。
夏母看到了神采奕奕的夏琛。
所有人都說葉雯是夏琛的救贖,他們的故事就像青春校園小說變成了現實。
連媽媽都惋惜地看著我:“你怎麼就和小琛沒緣分呢?”
我隻是默默地刷題,和周圍熱鬧的人群顯得格格不入。
為了讓高三學生放鬆心情,校長特意舉辦了聖誕晚會。
挺意外的,夏琛竟然也會登台表演。
他身著素雅的白襯衫配黑褲子,就那麼靜靜站著,便足以成為全場焦點。
“薑婉魚。”
我聞聲回頭,他指尖微撚,開口問道:“我去隔壁找過你,怎麼不在?”
難道他找我,我就必須隨時恭候嗎?
“我早就申請住校了。”
他皺起眉,顯然在回想我究竟何時搬出了那棟別墅。
眼看他還要說些什麼,我已沒了傾聽的興致。
葉雯蹦跳著走到他麵前,輕輕提著裙擺轉了個圈。
“我今天好看嗎?”
夏琛大概是點頭了,因為我聽見葉雯立刻接話:“那你說,我喜歡雯雯。”
我扯了扯嘴角,不想再聽下去。
可夏琛的聲音清晰傳來,他問:“喜歡是什麼?”
沒得到預期的回應,葉雯愣住了。
但她很快調整好表情,笑著解釋:“你不是說看到我就會開心嗎?”
“這就是喜歡啊。”
夏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沒再往下說。
輪到他上台時,台下掌聲熱烈。
在眾人眼中,他不再是那個有嚴重自閉症的少年,而是個安靜沉穩、極具音樂天賦的才子。
歡快的旋律從他修長的指間流淌而出,真讓人難以想象,看似孤僻的他,內心竟如此豐富。
我跟著大家鼓掌,心裏卻很清楚。
這是他上一世為葉雯寫的曲子,如今終於光明正大地彈給了他的小太陽。
一曲結束。
穿禮服的葉雯笑著上台獻花,沒人不誇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有同學興奮地吹起口哨,起哄聲幾乎要掀翻禮堂屋頂。
我悄悄起身離席,站在走廊裏深吸一口氣。
7
微信上收到媽媽的回複:【我已經準備好和你爸離婚了。】
【婉魚,媽媽絕不會拖累你。】
夏琛依舊打算報考C大音樂學院。
他在琴房練琴時,葉雯常拿著課本,裝模作樣地跟在一旁。
課間休息時,我恰巧從琴房外經過。
裏麵傳來雜亂的“叮叮咚咚”聲。
葉雯坐在琴凳上嬉笑著亂彈,夏琛安靜地站在她身邊,偶爾伸手指導她手的擺放位置。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我也曾在夏琛麵前彈過琴。
音樂治療並非我喜歡的專業,但我性子好強,凡事都想做到最好。
私下裏我反複練習,直到老師都稱讚我彈得完美,才把夏琛拉到琴房。
可剛彈幾個音,他就忍著不耐煩說:“太難聽了,別糟蹋我的琴。”
我在音樂上的天賦,確實比不上天才。
但現在才明白,所謂難聽與否,不過是看彈琴的人是誰罷了。
我正要移開視線,卻見夏琛的手指在不安地揉搓。
相識這麼多年,我一眼就知道這是他焦慮的表現。
他在焦慮什麼?
“我該吃藥了。”
他猛地轉身,從背包裏翻出藥盒,可下一秒就被葉雯輕巧地抽走。
“阿琛。”
她捧著夏琛的臉,認真地說:“我和別人不一樣,不會逼你做不喜歡的事。”
“再說了,你根本沒病,不用吃藥。”
她拉著夏琛的手,兩人一起把藥扔進了垃圾桶。
“來,我們和過去說再見!”
夏琛順從地跟著葉雯的動作,和她擊掌慶祝。
他的神情似乎卸下了重擔,變得輕鬆了些。
我快步離開,不想再看下去。
周日晚上的測驗,夏琛和葉雯難得出現在教室。
大家驚訝了片刻,便都埋頭答題。
這次的試卷難度不小,有同學煩躁地按動筆帽。
“哢噠、哢噠”的聲響在安靜的教室裏格外刺耳。
突然,夏琛毫無征兆地掀翻課桌,蹲在地上抱頭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