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媽說城裏生活太辛苦，等日子好點了就接我回家。

等待的8年裏，年邁的外婆靠著低保和收廢品的錢將我養大。

為了減輕她的負擔，我學著鄰村的人開啟了生活類直播，沒想到竟然在網上爆紅。

外婆紅著眼拉住我的手：“阿黎，你已經有能力了，該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我固執地搖頭。

期待著爸媽來帶我回家。

卻不曾想一回頭，竟然真的看到了西裝革履的爸爸和戴滿珠寶的媽媽。

媽媽眼中含淚看向我，她細嫩的手伸出，眼裏滿是期待：

“阿黎，我們家條件終於變好了，我來接你回家了。”

1

多年的委屈在此刻化為了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地從眼眶中噴湧而出。

我急切地想要上前抱住媽媽，訴說多年的委屈。

可就在要觸碰到她的時候，她突然一個轉身向外走去。

“阿黎走吧，咱們回去還要很長時間。”

我撲了個空，心也跟著空落落的。

爸爸看了眼我，並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跟著媽媽離開。

我走了幾步，回頭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外婆，小心翼翼開口：

“外婆不和我們一起嗎？”

媽媽停下腳步，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你外婆在鄉下住慣了，就不跟我們去了。”

我疑惑地回頭，對上外婆不舍的眼睛。

“去吧阿黎，我在這裏住習慣了。”

爸爸的催促聲讓我沒有時間多想，我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車。

透過後視鏡，看著那間破敗的房子越來越小，心中不免泛起了酸澀。

但看到身邊閉目養神的媽媽，我的內心又忍不住激動起來。

18年的夙願終於實現，帶著不真實的夢幻感。

直到車子停在了一棟別墅前，我才找回了真實感。

一個中年男人快步上前，對著爸媽躬身行禮：“先生，夫人。”

看著漂亮的洋房，和男人筆挺的西裝，我的內心開始忐忑，心中緩緩升起疑問。

“這是哪裏？”我詢問媽媽。

“這是我們家，以後你也會住在這裏。”

我張大嘴巴看向豪華的房子，不知怎的心裏卻想起了那間山中破敗不堪的房子。

跟著爸媽走進別墅，我開始細細打量。

這房子處處流露著生活的痕跡，而且是長年累月的痕跡。

媽媽看到我好奇地打量，笑出了聲。

“你要是想看家裏，一會兒吃完飯讓妹妹帶你去轉轉。”

妹妹？

我心頭一怔，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什麼妹妹？”

媽媽這才想起，她從來沒有和我提過我還有個妹妹的事，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耐心地解釋道：

“忘了和你說你還有個親妹妹，她就比你小三歲，你們應該會有很多共同話題的。”

我的鼻尖突然湧上一股酸澀，心口猶如壓了一塊巨石，讓我喘不上氣。

此刻我才明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的爸媽已經又有了孩子。

而我走了18年才走完的回家之路。

另一個女孩從一出生就擁有。

而我在這18年裏，甚至連她的存在都沒有資格知道。

我抬頭看向旁邊的照片牆，上麵的一家三口笑容燦爛的諷刺。

這裏就是我的家。

是一個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卻讓我等待了18年的家。

2

“媽媽，她是誰？”

一道清澈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我驀然回神，看向前方的少女。

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不用觸摸我就知道那料子一定很軟。

她從台階上緩緩下來，皺著眉看向我。

她被養得極好，纖細的身材處處透著優雅，玉蔥一樣的手指和媽媽的手一樣細嫩。

我被她看得心裏發怵隻能低下頭回避她的視線，卻剛好看到我早就洗褪色的帆布鞋。

身邊的媽媽並沒有察覺我的異樣，而是開心地挽住妹妹的胳膊。

“諾諾，這是我和你說過的姐姐許黎，從今天開始就和我住在一起了。”

看著她們親昵的模樣，我內心湧起一陣酸澀。

小時候，村裏人說爸媽不要我了，就因為我是個女孩。

我還因此和他們大吵了一架，說爸媽不會重男輕女。

從此開始期盼著有一天他們接我回家。

可真的等我回家後，才發現我還有一個妹妹。

可要是妹妹的話，我應該用什麼理由來騙自己呢？

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妹妹鄙夷的聲音此時響起。

“我才沒有這麼老土姐姐！這種鄉巴佬哪來的回哪兒去好嗎？不要臟了我家的地。”

我抬頭震驚地看向妹妹，媽媽顯然也沒想到妹妹會如此直接，嗔怪地打斷她的話：

“諾諾！怎麼說話的！”

隨即她轉身笑著看向我，帶著滿臉愧疚：

“阿黎你別生氣啊，你妹妹就是說話太毒了，但其實人還是很不錯的。”

“她呀就是最近壓力太大了，你不知道城裏很卷的，她每天要上很多補習班和興趣班，當年就是覺得城裏太苦，所以才把你留在老家的。”

“但起碼她不用擔心吃不飽飯的問題。”

我小聲嘟囔打斷了媽媽的話，她顯然沒有料到，我竟然會直接出口反擊。

她不滿地皺起眉頭，眼裏全是責怪：

“阿黎，你怎麼說話的！”

“我記得你以前一直都是乖巧聽話的，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沒禮貌了。”

我隻是說了句實話，她就很自然地擋在了妹妹的身前。

明明妹妹剛剛還對我說了更難聽的話，她卻選擇了忽視。

我突然覺得18年的等待，就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她見我沉默不語，更是覺得自己占理：

“你妹妹天天上學那麼辛苦，脾氣有時候不太好也是正常的，你作為姐姐要多包容她。”

我很想反駁，我是今天才知道有這麼個妹妹的。

而且我在老家是靠著貧困補助才上的學，而我的妹妹卻在煩惱教育資源太過豐富。

但反駁的話哽在喉嚨，讓我發不出聲。

我這時才發現，原來乖巧的孩子會被留在鄉下，而愛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媽媽並沒有在意我們之間的小爭吵，而是帶著我們去了餐廳。

看著一桌的海鮮大餐，我默默扒拉著白米飯。

妹妹看我這副小心謹慎的樣子更是得意了起來，她拿起剝好的蝦肉放在口中咀嚼：

“土包子，你不會不知道怎麼剝蝦吧。”

我的神情像是愉悅到了她，她整個人笑的花枝亂顫。

爸媽顯然也覺得尷尬，媽媽甚至主動剝了一隻蝦放到我的碗裏：

“來，阿黎你吃，媽媽親自給你剝。”

我看著碗裏的蝦心中一動，但還是默默地說：

“謝謝媽媽，但是我海鮮過敏。”

但此時他們的目光已經被許諾吸引，沒有任何人聽到我說的話。

我突然覺得一切很荒誕。

既然根本不重視我，那為什麼要來接我回來呢？

3

當天晚上我就知道了答案。

我穿著並不合身的睡衣，遊蕩在別墅，想要找點水喝。

卻在路過爸媽房間的時候，聽到了妹妹的哭聲。

“我不管，你們憑什麼把那個鄉巴佬接來，要是讓我的朋友知道我有一個那麼土的姐姐，我會被她們笑死的。”

媽媽將她摟在懷裏，不斷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

“諾諾別哭，你一哭媽媽的心都碎了。”

而見麵至今對我從來沒有太多好臉色的爸爸，此時也手足無措哄著妹妹：

“諾諾，我們接她過來也隻是暫時的，你一直都是我們的寶貝女兒。”

“你也知道，爸爸的公司最近很不景氣，許黎現在是網紅了，要是有她能幫我們家公司帶貨推廣，爸爸的公司會有救了。”

妹妹趴在媽媽的肩頭，甕聲甕氣地說：

“她就是一個土包子，哪兒有那麼大能力呀。”

媽媽不以為意笑著說：“你可別小瞧她，她現在可是千萬粉絲的博主，要是她的粉絲每個人都買我們家的產品，咱們還愁發不了財嗎？”

“要不是她還有點用，我和你爸爸怎麼可能願意把她接回來。”

我如遭雷擊，我思索了一晚上的問題，原來答案這麼諷刺。

他們隻是想利用我的人氣。

那是不是意味著，一旦我失去了利用價值，又會像之前一樣被他們一腳踢開。

妹妹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賴在媽媽的懷裏撒嬌：

“那我們難道要一直靠她嗎？那豈不是我一直都擺脫不掉她了。”

爸爸笑著開口：

“當然不可能，這種放在鄉下養大的人，搞不好就是個白眼狼，等我們利用她的流量站穩了腳跟，就讓她滾回鄉下去。”

“我們許家的小公主，永遠隻有你一個人，以後我的公司也會由你繼承。”

此時的妹妹終於破涕為笑，隻是那笑臉晃得我眼睛發酸。

原來承認不被愛，也沒有那麼困難。

我默默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

躺在舒適的大床上，卻讓我覺得比小破屋的木板床還要讓人膈得慌。

最終我還是坐起身，拿出了手機撥打了運營小哥的電話。

他是帶著我跨入直播行業的，我如今的賬號也是交由他打理。

沒過多久，慵懶的聲音就從電話裏傳出：

“喂？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聽到我的聲音出奇的冷靜。

“有一個熱點話題，你要不要？”

那邊的聲音裏麵變得正經又興奮，我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他卻開始變得猶豫。

“你真的想好了要怎麼做嗎？如果爆了你家公司可就徹底黃了。”

我冷笑出聲：

“那公司不黃也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想要利用我，卻忘了我早就不是那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了。”

敲定最終方案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

我看著外麵皎潔的月亮，發現並沒有比我在小破屋看到的更圓。

相反，城市的燈光早就掩蓋了月亮的光輝。

我心口酸脹，也不知道我離開的第一個晚上，外婆睡得好不好。

4

第二天，我習慣性地開始翻找衣服，卻發現自己帶來的衣服一件都沒有了。

詢問管家才知道，妹妹覺得我的衣服老土丟人，媽媽就將它們全都扔了。

我穿著昂貴的衣裙，卻渾身不自在。

吃早餐的時候，發現爸爸早就去了公司。

偌大的餐廳隻能聽到我一個人的咀嚼聲。

突然東西砸碎的聲音響起，我敏銳地發現聲音是從我的房間中傳出的。

我來不及思考，就已經衝回了房間。

房間內，我的東西被翻得七零八落，桌子旁的地上，一顆水晶球碎裂在地，而妹妹一臉無所謂地站在那裏。

地上的水晶球擊碎了我剩下的理智，我衝過去猛地推開妹妹：

“誰讓你動我東西的！”

我咆哮地嘶吼，像是要將多年的委屈全部宣泄於口。

“這是怎麼呢？”

消失了一早的媽媽，此刻聽到我的怒吼終於出現。

妹妹在看到媽媽的一瞬間，眼眶就變得通紅，淚水猶如珍珠般不斷滑落。

她弱弱地撲進媽媽的懷裏，哭得梨花帶雨：

“媽媽，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姐姐都帶了些什麼，姐姐就無緣無故吼我。”

妹妹的哭訴消耗著媽媽對我的耐心，她一邊拍著妹妹的背，一邊用責備的眼光看著我。

“許黎！你還有沒有個當姐姐的樣子！”

“你妹妹膽子小，你就這麼欺負她的是嗎？”

我的心臟宛如被一隻無形的巨手反複拉扯著，心臟的疼痛讓我的眼眶泛紅：

“媽！我也是你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偏心！”

我的聲音哽咽，卻讓妹妹的哭聲更大。

媽媽的眉頭緊皺，看著我的眼光越發不友善：

“我怎麼偏心了！明明就是你的問題，我幫你妹妹怎麼了？做錯了事情就要認！”

可她從進來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是直接給我定罪。

我忿忿不平地指著地上碎裂的水晶球：

“明明是她打碎了我的水晶球，我生氣難道不應該嗎？”

“你進來問都不問就直接給我定罪，難道還不是偏心嗎？”

“你既然這麼不喜歡我，當初為什麼還要生......”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臉上。

我瞪大了眼睛，可淚水還是忍不住地滑落。

麵前的媽媽滿是滿臉憤怒，胸口不斷起伏，儼然一副氣急了的模樣。

“許黎！一個破水晶球你就要這麼鬧嗎？你還有沒有將我放在眼裏了！”

“現在立刻給你妹妹道歉！否則我馬上就把你送回去，讓你一輩子都別想回家。”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砸落。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麼。

可這卻成了她拿捏我的籌碼。

我越過她的視線，和她身後的妹妹四目相對。

她還在小聲抽泣，但眼裏卻滿是挑釁。

媽媽踢開地上水晶球殘渣，大力地將我扯到妹妹麵前。

“看什麼看！快點對你妹妹道歉！”

我顫抖地張開嘴，聲音發出的卻很艱難。

突然爸爸闖了進來，看到我們三個臉上欣喜的表情瞬間一僵。

“這是怎麼回事？在鬧什麼呢！”

他皺著眉就想要訓斥我，卻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而疑惑地看向媽媽。

“諾諾不小心打碎了她的破水晶球，她就罵諾諾，還死活不道歉。”

媽媽的語氣滿是嫌棄，好像我太過斤斤計較。

爸爸的眉頭舒展：“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你要想要水晶球一會兒我讓人給你再買一個更好的。”

妹妹見爸爸這麼輕易地就放過我，顯然有些著急，爸爸卻根本不理會她，而是轉頭看向媽媽。

“網上不知道怎麼突然有消息說許黎回家了，熱度還在持續上漲，你趕緊給她找一身合適的衣服，我們晚上就以家宴的形式宣布她正式回來。”

爸爸的臉上滿是欣喜，顯然女兒的矛盾在他的眼裏隻是小打小鬧。

隻有真正的利益才能打動他。

媽媽顯然也想到了什麼，連忙抓住妹妹的手就往外走。

出門前還吩咐管家，將我房間的垃圾打掃幹淨，順便再去給我買個新的水晶球。

我看著她的背影，很想問問她，認不認識這個水晶球。

但其實不需要開口，我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看著地上的殘渣一點點被清理，我突然發現我早就想不起小時候媽媽將水晶球遞給我時的欣喜。

而現在，她將給我的唯一禮物，當作垃圾清理。

那些期盼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地上殘渣的清理，一點點地消失殆盡。

我笑著擦幹了眼淚。

既然這個家我都不想要了，那這個水晶球也沒必要留著了。

5

妝台前，媽媽細心地微微畫著裝，她的笑容帶著一絲討好，不斷地用白色的粉底遮蓋我臉頰上不正常的紅。

她雖然疑惑為什麼消息會突然走漏，但也知道不能放過這波流量。

“阿黎呀，早上是媽媽不對，你不要怪媽媽。”

“你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你說出那種話，媽媽肯定會傷心的。”

我對她笑了下：“沒關係的。”

她這才放下心。

其實之前做直播的時候，我就無意間透露出家庭狀況。

我的粉絲和我一樣，對於我的回家充滿了期待，他們想看看，讓我一直思念的家，到底是怎樣的溫馨。

所以在我放出消息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定是自帶流量的話題。

而我的家人本身就是為了流量才接我回家的，自然不會放過我撒下的餌。

直到粉底徹底遮住了我臉頰的紅，媽媽這才滿意地將我拉出房間。

此時的會客廳已經滿是人，除了媒體外還有我的直播團隊。

爸爸早就用我的賬號開啟了直播，他在鏡頭前侃侃而談，說自己為了讓我有好的生活拚命打拚，又不忍心讓我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所以才忍痛將我放在鄉下。

他將妹妹生活的細節，移花接木到我的身上，賺取同情。

情到深處還擦拭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媽媽也推著我來到了鏡頭前，說著好在家裏終於富有了，可以把我接過來一起生活了。

家宴的形式讓整個直播間飄滿了溫馨的字眼。

鏡頭外的妹妹，隻能惡狠狠地看著一切，牙都咬碎了，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阿黎的家好溫馨呀！怪不得阿黎等了這麼多年。”

“他們家是開什麼公司的呀，我要去支持一下他們家的產品。”

“直播間下麵就有鏈接，我要馬上去買爆，咱家阿黎直播這麼多年，第一次開鏈接，一定要狠狠支持！”

屏幕後爸爸的助理，看著成倍增長的銷售額臉都快笑爛了。

爸媽對我也越發殷勤。

而全程我隻是笑著一句話都沒說。

媽媽溫柔地將剝好的一盤蝦放到了我的麵前。

運營小哥突然開口詢問：“小黎，這麼溫馨的時刻你不說兩句嗎？”

爸媽也笑著附和：“是呀，阿黎，你稍微說兩句。”

而我的笑容卻在逐漸消失，大聲地開口詢問：

“怎麼？你們演累了，就想換我來演了？”

爸媽的臉色瞬間一僵，眼神不斷瞟向鏡頭，媽媽在桌子下猛地抓住我的手，夾起蝦放進我的碗裏：

“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爸媽這麼愛你還需要演？來，快吃菜。”

而我卻將她的筷子打偏，大聲質問：

“你這麼愛我，怎麼連我海鮮過敏都不知道？”

“你們剛編的故事，到底講的是我，還是我的好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