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風癱瘓在床的婆婆,今天又弄臟了十幾床被單,我手洗完帶著屎尿的床單後,蹲在院子裏喘氣,卻刷到了一個兒媳虐待老人的視頻。
視頻裏,女人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上,眼圈發黑,神情憔悴。
昏暗的臥室裏,她穿著沾滿汙漬的舊衣服,彎著腰在床邊忙碌,像個受氣的丫鬟。
我愣了一下,覺得視頻中的女人像極了自己,正要劃過去時,手不聽使喚地點了進去。
視頻下麵,幾十條評論全在罵她:
【這個兒媳心真狠,老太太都中風癱了,她還一臉嫌棄不耐煩的,怎麼著也是媽啊。】
【她婆婆每天被她折騰得嗷嗷叫,昨天老太太還說這兒媳故意用涼水給她洗澡,我看她就是想逼老人主動說減少洗澡的頻次。】
【她現在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全村人盯上了吧,她老公建國也是可憐,攤上這麼個惡毒的媳婦。】
【老太太都癱瘓了,拉在褲子裏不是很正常的嗎?這要是自家媽,肯定不是這副嫌棄的樣子,那些床單用洗衣機洗不行嗎,非要在那裏演戲給誰看呀。】
視頻裏的女人抬起頭時,我呆愣在原地。
原來小醜竟是我自己,鄰居經常偷拍我照顧婆婆的視頻分享到村微信群,而他們口中的惡毒兒媳就是我。
1
婆婆李秀英中風癱瘓的第三年,我成了被全村唾罵的虐待狂。
早上五點,準備完婆婆一天要用的十幾套床單被罩,才匆忙洗了把臉。
拿起昨晚剩的冷饅頭,硬邦邦地塞進嘴裏,就著自來水胡亂咽下去。
婆婆現在全身癱瘓,卻偏偏意識清醒,幾乎是想拉就拉,想尿就尿。
清醒的十幾個小時,弄臟十幾床被單,是常態。
她不願意用成人尿不濕,每次給她換上,就哼哼唧唧地哭,在床上來回扭動,老公許建國心疼地說:
“媽都這樣了,你就多辛苦點,勤快點給她洗洗換換就好了。”
看著家裏堆成山的臟床單,我隻感到心累,那個二十三歲敢一個人去北京打工的姑娘,最終還是被埋在了這農家小院裏。
婆婆的大小便,時常抹得下半身到處都是。
惡臭時時刻刻彌漫在我周圍,不斷衝擊著我的鼻腔和脆弱的神經。
臥室裏,客廳裏,甚至是村衛生室裏,到處都被她弄過,拉過。
一開始,我們懷疑是中風後遺症,我和許建國帶她去看過無數次醫生,假期都在縣醫院和市醫院間奔波。
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答案:
“老人的身體機能在恢複,意識也清楚,就是控製不住大小便,建議請個護工專門照顧。”
我們村子偏遠落後。
請護工一個月要三千,許建國一個月工資才四千多。
我花光所有積蓄,也隻夠請兩個月,每天八小時。
可這些護工大部分都不管用,婆婆各種挑剔,嫌她們手重,嫌她們態度不好。
時間長了,老公許建國甚至覺得,那個真正有問題的人是我:
“婆婆也是媽,怎麼能對自己的婆婆那麼沒耐心!不就是拉幾次嗎?你才是應該檢討的人!等她身體好點就好了。”
村民群裏想起早上我換床單時的表情,罵得更加難聽:
【這女人,當初嫁過來圖什麼?不就是想要人家的房子嗎?現在要伺候病人了,露出真麵目了。】
【真搞不懂,連個老人都照顧不好,當什麼兒媳?不如死了算了。】
【好慘,我都替老太太難受,明明生病了控製不住,她卻一臉嫌棄,老人家多委屈啊。】
2
要說我婆婆到底能不能控製住大小便呢?我心裏跟明鏡兒似的。
但作為媳婦,我不能讓村裏人說我虐待病人,有些小動作和故意為之隻有我最清楚。
我一直以為隻要做得夠多,忍得夠久,就能感化她。
我深吸一口氣,假裝什麼都沒看到,關掉手機,輕聲叫醒婆婆:
“媽,該吃早飯了,昨天你想吃的雞蛋羹,我已經給你蒸好了。”
她虛弱得像隻病貓一樣,艱難地點了點頭,我給她墊好枕頭。
又端起飯碗,一口一口地喂她,可才喂了幾口。
回頭一看,婆婆身下的床單,已經被黃色的尿液浸透了,尿順著床沿,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臭得要命。
看到婆婆又尿了,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昨天晚上,洗完床單,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早上五點起來收拾。
這樣長期的睡眠不足,讓我精神恍惚。
窗外的寒風,呼呼地刮個不停,吹得窗戶嘎吱作響,渾身都被寒意包圍。
無數個早晨都是這樣,可我卻一直都不習慣。
不習慣這種生活,不習慣這個家,也不習慣當媳婦。
責任和道德感驅使我機械地轉身,從櫃子裏拿出幹淨床單,給婆婆換上。
床上尿了的婆婆,臉上還掛著委屈的表情。
但此刻,婆婆在我眼中,沒有那麼可憐了,我不願看她,隻低頭換著床單,並耐心地說:
“媽,我知道你能聽懂,想上廁所了就叫我,我扶你去衛生間。”
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嘴角還微微撅著,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婆婆似乎在故意激怒我,想擺婆婆譜,享受當婆婆的特權。
我深吸一口氣,假裝看不見,盡力壓製著心中的火氣。
麵無表情地將尿濕的床單,丟到盆子裏。
可明明幹淨床單鋪上沒一會兒,再次走進臥室時,卻聞到了一股屎味。
我有些崩潰,胸口劇烈起伏,血液直衝腦門。
我無數次想衝她大喊大叫。
可我身為一個媳婦,身為一個晚輩,理智和從小受到的教育,都不允許我對長輩無禮,我緊握雙拳,指甲扣進掌心。
婆婆的表情依舊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小芳,我又拉褲子裏了,你別嫌棄我。”
她現在這些話和聲音,都讓我有種想吐的衝動,渾身都惡心得不行。
幾隻蒼蠅嗡嗡地聞著味道飛進了臥室,空氣裏一股惡臭。
老公許建國從夢中被熏醒,皺著眉頭,從床上坐起來,聞著滿屋子的屎味,指著我就開始數落:
“怎麼又這樣,連個老人都照顧不好,你還能幹什麼?”
婆婆聽到兒子訓我,她雖然不說話,但眼神卻閃過一絲得意,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我腦海中轟的一聲,婆婆她絕對是故意的。
她那副可憐的表情,配上那雙算計的眼神,顯得十分虛偽,我承認不應該這樣想長輩。
可此刻,我隻覺得,這一家子都是惡魔。
憤怒再次湧上心頭,我大口喘著粗氣,卻始終平靜不下來。
隻能無助地蹲在牆角,像個神經病一樣,抱著頭,嘴裏喃喃自語: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嫁到這裏來,為什麼我會攤上這樣的婆婆?”
不出意外,村民群裏的消息,再次炸了鍋,轉發量也突破了一百條:
【建國上班那麼累,連覺都睡不好,這個媳婦真是沒用,不用賺錢養家,卻連個老人都照顧不好,這要是我媳婦,我早就打的她跪地求饒了。】
【對啊,自己沒本事,還怪癱瘓的婆婆,真是沒良心。】
【這媳婦要不換個人吧,我看這家的婆婆真是受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會出人命的。】
3
許建國看到我這個樣子,有些自責,又有些躍躍欲試。
但很快,他眼神裏閃過一絲憤怒,看了看門外路過的鄰居,抿了抿嘴唇,壓低聲音說:
“你瘋什麼瘋,淨讓人家看笑話。”
矛盾越大,我越失控,村裏的流言蜚語就傳得越快。
想必對他來說,麵子比我重要很多吧。
許建國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他在冷眼旁觀我崩潰,看我坐實惡毒媳婦這個名號,和婆婆的反應幾乎如出一轍。
我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這劣質基因真是強大,完全遺傳了他媽的自私和冷血。
他歎了口氣,搖搖頭,起身穿上外套就出了門。
房間裏,隻剩下拉了一褲子屎的婆婆和情緒崩潰的我。
這時候,村民群裏也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
【建國這樣就走了?這不就是甩手掌櫃嗎?那可是他親媽啊,也不管一下。】
可群裏馬上就有人反駁:
【人家要去上班賺錢,快遲到了,養家多不容易,沒必要那麼苛責男人。】
【再說了,伺候婆婆本來就是兒媳的活,男人怎麼幹這些?男人要是整天在家伺候老娘,還怎麼在外麵混?】
群裏因為爭論,消息刷得飛快,又有很多人想湊熱鬧被拉了進來。
房間裏的氣氛格外壓抑,我感覺麵前的婆婆越來越陌生了。
前些年我剛嫁過來時,她對我還算客氣,那些對我還不錯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麵前的婆婆不安地扭著身子,覺得褲子裏的汙穢有些不舒服。
她也知道,房間裏隻剩下我能幫她,於是她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虛弱地喊:
“小芳。”
“媽錯了,媽以後注意點。”
看吧,婆婆的這副可憐相,隻有在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才會短暫的出現。
大部分時候,她對我都是挑三揀四,各種不滿和辱罵。
我很早就懷疑,婆婆是故意拉在褲子裏的,她有時候比演員還會演。
婆婆單獨和村裏來看她的老姐妹們在一起嘮嗑時,從來不會隨時大小拉。
第一次發現這個規律時,我重新審視了整件事。
中風三年的病人,大部分都能逐漸控製大小便,即使有失禁,也不會那麼頻繁,一天十幾次。
後來,我逐漸發現,婆婆每次心情不好,或者她提出的要求我沒滿足。
她就會瘋狂在各種場合失禁。
看見一向愛幹淨講衛生的我,手忙腳亂地換床單,洗被褥,接受村民指指點點時。
婆婆的眼底,充滿了懲罰我的快感。
這些發現,我無法跟外人說。
我憋在心裏委屈憤怒,隻能跟枕邊人偷偷訴苦。
我有幾次跟許建國提起自己的懷疑:
“媽會不會是故意這樣做的?”
回應我的,隻有無盡的指責和怒罵:
“媽都癱瘓了,她懂什麼?你怎麼能這樣想一個病人?”
自此之後,疑心病重,不想照顧婆婆這頂不孝的大帽子就扣在了我頭上,後來我再也不敢提這事。
我隻希望,她的病能快點好,能少些折騰和刁難。
我拿著手機,看著村民群裏的風向,因為婆婆暫時的示弱,又統一指向我:
【這老太太多可憐啊,你看明明是生病了控製不住,還要跟媳婦道歉。】
【嗚嗚嗚,好心疼老人家,也不知道這媳婦在那裏擺什麼臉色。】
我站起身,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涼水一飲而盡,整理好情緒後,才給婆婆清理。
見我皺起眉頭,往旁邊躲,婆婆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
“小芳,你是不是嫌媽臟?”
我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慌忙解釋我不嫌棄,我很孝順。
我也學她的樣子,冷著臉,一聲不吭地換下她的褲子,越快結束,越少受罪。
雖然說,久病床前無孝子。
但婆婆身上的味道,有時候熏得我整天都吃不下飯。
我也越來越瘦,從結婚時的豐滿,變成了現在的皮包骨頭。
有時候給婆婆收拾完,去村裏買東西時,村民都會朝我投來嫌惡的目光。
婚姻,到底給女人帶來了什麼?苦難,委屈,還是折磨?
清理完婆婆之後,我推著輪椅帶她去村衛生室拿藥。
路上,婆婆還是那副病弱的樣子,但看向我的眼神卻格外冷漠。
她裝作很虛弱的樣子,像在說一件平常事:
“要是小芳不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