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帶著自閉症兒子安安在康複中心做治療。
一個網紅模樣的女孩突然舉起手機對著我們直播,嘴裏說著“熊孩子影響我拍素材”。
她不僅惡意拍攝安安,還當著鏡頭羞辱我們。
甚至動手推搡我,最後還故意踢翻了安安剛擺好的康複積木。
她臨走前囂張地宣布:“我男朋友可是你們這裏的專家醫生,宋景行!”
“有空在這兒跟我掰扯,不如管好你家孩子別讓他出來影響市容。”
“你看他那樣,以後肯定也是個社會廢物。”
我的火氣瞬間衝上天靈蓋,看著被嚇得大哭的安安,我的心像被千刀萬剮一樣疼。
作為一個單親媽媽,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孩子。
我當即著手指給宋景行發消息:“親愛的,我們見一麵吧。”
1
我帶著安安走進康複中心。
今天的康複師是新來的。
安安很敏感,他緊緊攥著我的衣角,不肯鬆手。
他開始用頭輕輕撞我的腿。
這是他感到不安時,用來安撫自己的自我刺激行為。
我蹲下身,把他的小臉捧在手心。
“安安不怕,媽媽在這裏陪你。”
一個又尖又亮的女聲,像一把錐子,毫無預兆地刺了過來。
“嘖,現在真是到哪兒都能碰見熊孩子。”
“吵死了,嚴重影響我拍素材的心情。”
我猛地抬頭。
一個打扮得像網紅的女孩正舉著手機。
手機的自拍杆伸得老長,鏡頭不偏不倚,正對著我和安安。
她還在對著手機屏幕說話,聲音嗲得發膩。
“家人們看看,就這個小孩,跟個多動症一樣在那兒動來動去,煩不煩人?”
“他媽媽也不管管,真沒素質。”
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頂到了天靈蓋。
我立刻站起身,像一堵牆,嚴嚴實實地擋在安安麵前。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小姐,請你把手機關掉。”
“你在直播,對嗎?”
“你正在拍攝我的孩子,這嚴重侵犯了我們的肖像權和隱私權。”
女孩,也就是江薇薇,衝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她的手機鏡頭依然頑固地對著我。
“公共場所,我拍什麼是我的自由,懂嗎大媽?”
“有空在這兒跟我掰扯,不如管好你家孩子別讓他出來影響市容。”
“你看他那樣,以後肯定也是個社會廢物。”
最後那句話,徹底點燃了我。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製住想扇她一巴掌的衝動。
“我再說一遍,立刻,馬上,刪除視頻,並且向我的孩子道歉。”
江薇薇嗤笑一聲,笑聲裏滿是輕蔑。
“道歉?你算老幾啊?”
“一個帶孩子的黃臉婆,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她說著,竟然伸手就來推我的肩膀。
“別擋著老娘的鏡頭,醜人多怪。”
我沒防備,被她推得向後踉蹌了一大步。
後腰重重地撞在旁邊治療椅的金屬扶手上,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手臂也在拉扯中被她的指甲劃出幾道血痕。
安安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嚇到了,他從沒見過這種場麵,小聲地嗚咽起來。
康複中心的護士長聞聲趕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裏是康複中心,請保持安靜!”
江薇薇一見有工作人員來了,氣焰非但沒收斂,反而更囂張了。
她把手機往護士長麵前一遞。
“你們這兒怎麼回事?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放進來?”
“我跟你們說,我男朋友可是你們這裏的專家醫生,宋景行!”
“你們要是敢得罪我,我讓他一句話就讓你們全部下崗!”
宋景行。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腦子裏轟然炸開。
怎麼可能會是他?
那個溫柔、耐心、每天晚上會和我說晚安的宋醫生?
這絕對不可能。
江薇薇看我們都愣住了,得意地哼了一聲,收起手機。
臨走前,她像是還嫌不夠,故意繞到桌邊,一腳踢翻了安安剛剛在桌上擺好的康複積木。
五顏六色的積木嘩啦啦散落一地。
安安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哭聲裏充滿了驚恐和委屈。
2
我抱著嚇壞了的安安回到家,花了一個多小時,唱了無數遍他最喜歡的搖籃曲,才把他哄睡著。
剛把他輕輕放回床上,我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是“宋醫生”發來的消息。
【今天在中心特別忙,剛得空歇會兒,累癱了。】
配圖是一張自拍。
背景是他辦公室那麵熟悉的書架,溫和的燈光下,他穿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對著鏡頭笑得一臉溫柔。
我點開大圖,死死地盯著照片的拍攝時間。
就是剛剛,江薇薇在康複中心大吵大鬧的那個時間段。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我立刻點開社交軟件,用顫抖的手指輸入了江薇薇的名字。
她是個有五十萬粉絲的美妝博主,ID叫“VIVI醬”。
主頁置頂的視頻,赫然就是剛剛在康複中心的直播回放。
標題極盡嘲諷:【今天遇到個沒素質的普信女帶個熊孩子,氣死寶寶了,家人們快來評評理!】
我快速往下滑。
她的主頁,幾乎就是她和“醫生男友”的恩愛秀場。
【我家醫生大大又給我買新包包啦,選擇困難症犯了,家人們幫我選選哪個顏色好看?】
【男友視角下的我,是不是美美噠?他說我是他的小公主。】
我點開其中一張照片,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一張生活照,男人穿著駝色休閑風衣,坐在灑滿陽光的咖啡館裏安靜地看書。
這張照片,宋醫生三天前才剛剛發給我過。
他說,【這是我最喜歡的咖啡館,希望下次能和你一起來。】
連拍攝角度,和背景裏那隻打哈欠的橘貓都一模一樣。
我攥緊了手機,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泛白。
我切回到微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探地給他發了條消息。
【今天在中心有沒有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呀?感覺你好累的樣子。】
他幾乎是秒回。
【沒有啊,一切正常。】
【就是有點想你了,寶寶。】
我盯著那個刺眼的“寶寶”,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
那天晚上,安安反複做著噩夢,在睡夢中哭著喊媽媽。
我抱著他小小的身體,睜著眼睛,一夜無眠。
我不知道該相信誰,那個在網上陪我聊了半年,給了我無數慰藉的宋醫生,還是那個在康複中心囂張跋扈,口口聲聲說宋景行是她男友的江薇薇。
或者,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我開始一張一張地截圖。
所有的聊天記錄,她每一條秀恩愛的社交動態,所有能證明這一切的東西。
我必須,也隻能,自己查清楚真相。
3
沒過幾天,我接到了一個重要的品牌設計項目。
客戶是本市一家很有名的化妝品公司,項目金額可觀,能解我的燃眉之急。
我整理好作品集,特意化了幹練的妝容,提前半小時到了對方公司。
會議室裏,項目負責人熱情地向我介紹對接團隊。
當看到那個化著精致妝容,衝我職業假笑的臉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位是我們宣傳部新來的實習生,非常有想法,江薇薇。”
江薇薇也看見了我,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和惡毒,但隨即就被完美的職業微笑所掩蓋。
“許設計師,你好,久仰大名。你的作品我看過,非常棒。”
她裝作我們是第一次見麵,伸出手要和我握手。
我看著她伸出的手,忍著惡心,輕輕碰了一下指尖就迅速收回。
會議開始了。
我打開PPT,條理清晰地講解著我的設計理念和視覺方案。
江薇薇突然打斷我。
“不好意思,許設計師,我覺得你這個配色方案是不是太老氣了?”
“灰和金,感覺像是給我媽那個年紀的人用的。”
“現在我們年輕人,都喜歡那種粉色漸變,加點鐳射,blingbling的,你懂吧?就是那種女團風。”
我耐著性子,從專業角度解釋。
“江小姐,我們這次的品牌定位是高端、輕奢、簡約,麵向的是有一定消費能力的職場女性。粉色漸變和鐳射元素,可能不太符合我們的品牌調性。”
江薇薇撇了撇嘴,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眼線。
“哎呀,我們年輕人就吃這一套,你這種老阿姨的設計理念已經out啦。”
“再說了,你不懂我們,怎麼給我們做設計?”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其他同事都低著頭,假裝在看文件,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項目負責人幹咳了兩聲,出來打圓場。
“小江,你先聽許設計師把完整的方案講完嘛。”
江薇薇這才不情不願地坐下,但嘴裏還在小聲嘀咕著“真是固執”。
整個會議,她都在不停地挑刺,提出各種匪夷所思、完全違背設計常識的要求。
一會讓我在logo上加個蝴蝶結,一會又要求所有宣傳文案都用“寶寶”開頭。
會議被她一個人攪得亂七八糟,時間一拖再拖。
我無意中瞥了一眼手表,心裏猛地一沉。
已經五點半了,早就錯過了接安安放學的時間。
我隻能匆匆給朋友打了個電話,用近乎乞求的語氣拜托她幫忙去幼兒園接一下孩子。
電話裏,我能聽到朋友的安慰,但我心裏充滿了對安安的愧疚和對江薇薇滔天的憤怒。
會議終於在六點鐘結束。
同事們都如蒙大赦般陸續離開。
江薇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無意”中對著旁邊的同事大聲說道。
“哎呀,我男朋友又催我下班了,說要開車來接我呢。”
一個不明所以的女同事立刻好奇地湊上去問。
“薇薇,你男朋友是做什麼的呀?對你真好,還天天接送。”
江薇薇立刻露出一副嬌羞又得意的表情,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我聽見。
她點開手機相冊,大方地湊到同事麵前。
“就是他啦,是個醫生哦,人超帥的。”
我眼角的餘光瞥到,那張被她展示的照片,正是宋醫生前幾天發給我的那張辦公室自拍。
我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才沒讓自己當場失控發作。
4
回到家,安安已經被朋友送回來了。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撲過來要抱抱。
而是自己一個人抱著那隻舊舊的小熊玩偶,坐在客廳的角落裏,背對著我。
我知道,他又在怪我沒有準時去接他。
對於他這樣敏感的孩子來說,每一次失約都是一次傷害。
我心裏又酸又澀,走過去想抱抱他,他卻把頭埋得更深了。
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把他哄睡後,身心俱疲地拿起了手機。
我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
我必須確認一件事。
我點開和宋醫生的聊天框,深吸一口氣,直接發起了視頻通話邀請。
一秒,兩秒,三秒......
對方幹脆利落地掛斷了。
隨即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寶寶,醫院網絡信號不好,視頻太卡了,我們語音吧,我好想聽聽你的聲音。】
又是這個借口。
我點了接受。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個溫柔又磁性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喂?怎麼突然想視頻了?是不是想我了?”
是他的聲音,沒錯。這個聲音曾經在無數個深夜裏安撫過我。
我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試探著問。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
“宋醫生,我們......聊了這麼久了,你......真的沒有女朋友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低沉的輕笑。
“傻瓜,我要是有女朋友,還敢天天陪你聊天到半夜?”
“我早就被查崗查死了。”
“我單身,一直在等你給我一個名分。”
“說真的,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該見個麵了?我不想再隔著屏幕想你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既因為他的謊言,也因為即將到來的對峙。
就在這時,我放在一旁的備用手機屏幕亮了。
是江薇薇的朋友圈更新了。
她發了一張微信聊天截圖,配文是【工作受了委屈,還好有我家親愛的安慰~】。
截圖上的對話赫然是:
【寶寶,在忙嗎?想你了。】
【我也想你,剛跟個煩人的老女人開完會,差點氣死。】
對話的時間,清清楚楚地顯示著“剛剛”。
我看著手裏的手機,聽著電話裏溫柔的謊言,又看看另一部手機上惡毒的截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窒息。
我穩了穩心神,對著電話那頭,一字一句地說道。
“好啊,我們見一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