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幫他整理雲端存儲時,我發現了命名為「遺落朝霞」的文件夾。
裏麵存著三百六十五張晚霞照片,全是前女友所在城市的天空。
每張圖注都是:“今天她那裏的天氣很好。”而我甚至不配擁有他手機裏的一個角落。
顧西辭刪完文件把手機扔給我,語氣淡漠:“夠了嗎?”
他敷衍地吻了吻我的發梢:“別貪心。”
“蘇禾,隻要你乖乖的,聖誕節就帶你去阿爾卑斯滑雪。”
三年的感情,在他眼裏竟是我的貪得無厭。
我像個隱形人一樣活在他的世界邊緣,連要求留下一點痕跡都成了奢望。
原來我的滿心滿眼全是他,他的世界裏我卻連回收站的角落都占不到。
可是顧西辭,聖誕鐘聲響起時,我會在教堂對另一個人說“我願意”。
1
顧西辭的工作電腦卡得像塊磚頭。
C盤紅得快要爆炸。
桌麵上的文件雜亂無章,堆得像個垃圾山。
我歎了口氣,主動攬下這活兒。
“我幫你整理一下吧,不然遲早得崩。”
他剛洗完澡,頭發還在滴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隨你。”
我熟練地開始分類、歸檔、清理垃圾文件。
這個過程裏,一個加密的文件夾突兀地跳了出來。
名字很文藝。
「遺落朝霞」。
我心裏咯噔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點開了它。
需要密碼。
我試了我的生日。
錯誤。
我又試了我們在一起的紀念日。
還是錯誤。
我想起我曾經撒嬌,讓他換個情侶頭像。
他當時皺著眉說我幼稚。
“多大了還搞這些小孩子玩的東西。”
可我後來無意中翻到過他大學校友的動態。
他和溫以然的合照裏,用的就是明晃晃的情侶頭像。
一隻貓,一隻狗。
我停頓了幾秒,指尖冰涼地輸入了一串數字。
溫以然的生日。
文件夾應聲而開。
滿屏的晚霞照片,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
整整365張。
每一張都精心標注著拍攝日期和時間。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
“今天她那裏的天氣很好。”
我一張張往下滑,手指都在發抖。
看完最後一張,我又返回他的雲端硬盤。
搜索我的名字。
無。
搜索我們的合影。
無。
搜索任何與我有關的痕跡。
全都是無。
三年的感情,在他的數字世界裏,我像一個不存在的幽靈。
浴室門在這時打開了。
顧西辭隻在腰間圍了條浴巾,擦著頭發走出來。
他看到我在電腦前,臉上的水珠都忘了擦。
表情瞬間就變了。
“誰讓你動我電腦的?”
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和冰冷。
他快步衝過來,一把奪過鼠標。
“蘇禾,你又在鬧什麼?”
我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心虛,眼神躲閃。
然後,他當著我的麵,右鍵,永久刪除,連回收站都沒進。
動作一氣嗬成,熟練得像是演練過無數遍。
做完這一切,他才鬆了口氣,過來敷衍地吻了吻我的發頂。
“好了,別鬧脾氣了。”
“一個破文件夾而已,至於嗎?”
“做人別太貪心,蘇禾。”
他輕描淡寫地丟下這句話。
仿佛我奢求在他生活裏留下一點痕跡,是什麼過分的、貪婪的欲望。
為了快點揭過這一頁,他拋出了一個誘餌。
“聖誕節,我帶你去阿爾卑斯滑雪,行了吧?”
“別為這點小事不開心了。”
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我的世界裏滿滿當當全是他。
他的世界裏,我卻連個回收站的角落都占不到。
2
夜裏,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
三年前,我們是在一場大學設計比賽上認識的。
那時候的顧西辭,溫和又儒雅。
他會認真看我的每一張設計稿。
他誇我有天賦,有靈氣。
他說我的設計裏有故事。
交往初期,他也曾溫柔體貼。
我熬夜畫圖,他會給我送來熱乎乎的宵夜。
周末會陪我一起去逛材料市場,毫無怨言。
可那種溫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稀薄的?
我記得有一次加班到深夜,外麵下著暴雨,打不到車。
我給他打電話,想讓他來接我。
他在電話那頭很不耐煩。
“多大人了,這點事都搞不定?”
“我這邊報告還沒寫完,哪有空?”
後來我才知道,他所謂的寫報告,就是在跟朋友開黑打遊戲。
而我,是冒著雨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回到家。
可他朋友後來酒後吐真言,說起顧西辭的“癡情史”。
說曾經溫以然隻是隨口說想吃城西那家店的甜品。
他能二話不說,開車一個多小時穿城而過去買。
送過去的時候,甜品還是溫的。
我拿出手機,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一條分割線,三天可見。
幹淨得像個高仿號。
我不死心,切換到搜索功能,輸入他的名字。
從他的全世界路過,卻找不到任何關於我的蛛絲馬跡。
我們三年的戀愛,在社交網絡上,一片空白。
我像是他藏在陰影裏的秘密情人。
我繼續往前翻。
一直劃,一直劃,劃到三年前我們認識之前。
然後,溫以然的名字像病毒一樣,鋪天蓋地地彈了出來。
甜蜜的九宮格合影。
他為她寫的深情告白。
“我的朝霞,我的光。”
他朋友們在下麵的起哄和祝福。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秀恩愛。
他隻是不喜歡秀我。
我忽然想起最近一次朋友聚餐。
他一個發小也在場,指著我問他是誰。
顧西辭當時端著酒杯,雲淡風輕地說:
“我朋友,蘇禾。”
我當時還傻乎乎地以為,他隻是性格低調,不喜歡在朋友麵前膩歪。
現在想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關掉手機,胸口悶得發慌。
打開電腦,想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可我對著空白的畫板,一個線條都畫不出來。
連我最引以為傲的創作靈感,好像都被他偷走了。
顧西辭推門進來,看到我還在畫圖。
他皺了皺眉,隨口說了一句。
“怎麼又在畫這些沒用的東西?”
“能當飯吃嗎?”
一句話,像冰水一樣從頭頂澆下來。
我徹底冷透了。
我不僅在他的數字世界裏是隱形的。
在他的現實生活裏,也正在被一點點邊緣化。
3
周末,我抱著電腦去了常去的一家設計咖啡館。
我想換個環境,找找靈感。
鄰桌一個男人被我屏幕上的設計稿吸引了。
他主動搭話。
“你好,請問你是專業的設計師嗎?”
他的聲音很溫和,讓人覺得舒服。
我點點頭。
“你的空間布局很有想法。”
因為一個懸空樓梯的設計細節,我們聊了起來。
他的專業見解,讓我眼前一亮。
他叫林慕白,是個建築師,剛從國外回來。
他真誠地誇讚我的設計理念。
“你的作品很有溫度,有靈魂。”
“不像現在很多流水線的設計,冰冷又沒有生氣。”
這句話,久違地讓我感到了被認可的喜悅。
聊到最後,林慕白提到自己剛接手一個高端住宅項目。
正在尋找合適的室內設計師合作。
他看著我,發出了真誠的邀請。
“蘇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被他的專業和真誠打動了。
我們初步達成了合作意向。
臨走前,林慕白主動加了我的微信。
他的頭像是一張他自己拍的建築光影照片,很有格調。
微信簽名也很簡單:行勝於言。
回家後,我難得有些興奮,想跟顧西辭分享這個好消息。
他正戴著耳機看股市行情,紅紅綠綠的曲線在他瞳孔裏跳動。
我說了項目的事。
他敷衍地“嗯”了幾聲,眼睛根本沒離開屏幕。
顯然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當我提到林慕白的名字時,他才終於有了點反應。
他摘下耳機,頭也不抬地說。
“剛認識就給你項目?別被人騙了。”
“蘇禾,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試圖解釋。
“不是的,這是很正規的工作合作,我們聊得很專業。”
顧西辭卻不耐煩地打斷我。
“你就是這麼天真,才老是被人當槍使。”
“一個剛回國的建築師,能有什麼好項目?”
“別到頭來方案被人白嫖了,還跑回來跟我哭。”
那種感覺,就像一腔熱情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讓我更加珍惜林慕白給予我的,那種平等的尊重和認可。
4
我在陽台給我的寶貝多肉澆水。
聽到顧西辭在臥室打電話。
他的語氣,溫柔得讓我心驚。
是我從來沒有享受過的那種溫柔。
他輕聲說著。
“那邊降溫了,多穿點衣服。”
“工作再忙也要記得按時吃飯。”
“別老是熬夜,對身體不好。”
我屏住呼吸,悄悄走近門口。
又聽見他說。
“嗯,我知道,國外的冬天很冷。”
“照顧好自己,等忙完這段時間......就早點回來。”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發現了我,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匆忙掛斷了電話。
他走出來,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怎麼跟個鬼一樣,走路沒聲音的?”
我看著他,問:“給誰打電話呢?”
他眼神閃爍,解釋說是公司一個重要客戶。
“談點工作上的事。”
哪個客戶需要他用哄孩子的語氣說話?
哪個客戶在國外,還讓他叮囑早點回來?
答案,不言而喻。
晚上,趁他去洗澡的時候,我拿起了他的手機。
我沒想去翻他的聊天記錄。
我隻是點開了通話設置。
果然,有一個聯係人被設置了特殊的來電鈴聲和振動模式。
備注是一個單獨的字母:Y。
Yiran的Y。
周末,顧西辭的一個發小,老王,攢了個局。
說是給他接風。
我以為我也會去。
結果顧西辭出門前才跟我說。
“今晚都是大老爺們兒,你去了不方便,在家等我吧。”
後來,我在老王的朋友圈裏,看到了他們的聚會照片。
照片裏,不止有大老爺們兒。
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漂亮女孩。
最刺眼的是,老王的配文。
“給咱們的‘單身貴族’顧西辭接風,順便物色一下弟妹人選!”
下麵一堆人起哄。
“辭哥眼光高著呢,一般人可入不了法眼。”
“那可不,心裏還裝著白月光呢。”
顧西辭在下麵回了一句。
“就你話多。”
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寵溺。
我捏著手機,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
在他的朋友眼裏,他一直是單身。
而我,連被“物色”的資格都沒有。
我試探性地問起溫以然。
他開著車,目不斜視。
“是她,怎麼了?”
“你們......還有聯係嗎?”
“沒有。”他答得斬釘截鐵,“早就斷幹淨了。”
那天晚上,我假裝睡著了。
半夜裏,我感覺到身邊的人悄悄坐了起來。
黑暗中,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邊臉。
他對著屏幕,不知道在看什麼,表情溫柔又憂鬱。
他似乎想給誰發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很多字。
又一個一個地刪除。
反複了好幾次,最終還是鎖了屏,什麼都沒發出去。
我心裏一片冰涼。
他口中的“斷幹淨了”,隻是斷了表麵的聯係。
他的心,從來就沒斷過。
第二天早上,我倒垃圾的時候,在垃圾桶裏發現了幾張被撕碎的紙片。
我鬼使神差地把它們撿了起來。
回到家,在桌上一點點拚好。
那是一張機票的行程單存根。
從這裏,飛往溫哥華。
而溫以然,就在溫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