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妹妹考上大學，全家人一起出去旅遊。

晚上，媽媽把我和妹妹拍的照片發在抖音，問網友：

“大家評價一下，我的哪個女兒最有攝影天賦？”

我隨意翻了翻，結果發現。

媽媽曬了一百張照片，其中隻有一張是我拍的。

剩下的九十九張，全出自妹妹之手。

結果偏偏，評論區大部分人都說圖“22”拍得最好。

臨睡之前，我硬生生被媽媽和哥哥喊了起來。

隻因網友選中的那張照片是我拍的，妹妹不開心了。

“許悠，妹妹今天一直都在給大家拍照，你怎麼能搶了她的功勞呢？”

“快去給她道個歉，在網上承認你那張照片是抄襲的！”

我傻在原地，忽然覺得待在這個家裏沒意思透了。

可當我選擇留在國外深造，全家人又哭著求我回來。

1

隻因妹妹長得像媽媽，而我長得像爸爸。

在我和妹妹同樣都有一個攝影夢時，媽媽決定把所有的資源都用來培養妹妹。

“誰讓那個男人和我離婚的，我一定要把許願培養成大攝影師，讓他後悔！”

就這樣，妹妹今年以不錯的成績考入了京市電影學院的攝影專業。

一直以來，妹妹都是媽媽和哥哥眼裏的驕傲。

至於我，性格冷清，不會討喜，漸漸就成了家裏的透明人。

不對。

在需要凸顯妹妹的每個場合裏，我都會被他們拿出來當成陪襯。

比如家宴上，用我的木訥來襯托妹妹的多才多藝。

比如現在，用我拍的一張照片，來襯托妹妹的九十九張照片有多麼技術精湛。

然而這次，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妹妹輸給了我。

於是全家人都開始抨擊我。

半夜兩點，我被媽媽從睡夢中叫起來。

睜開眼時，發現哥哥和嫂子也站在了我床邊。

我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揉著惺忪的睡眼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確實是出事了。

我媽指著手機屏幕，讓我看她今天發的抖音。

“評論區裏全都是誇你那張照片拍得好的評論，你妹妹看見了，已經哭了一夜了。”

我暫時還沒理解我媽的話。

又聽見我哥說：“要我說你拍得那張照片就很一般啊，肯定是模仿了哪個攝影大家的拍攝手法吧！”

就連嫂子都幫著妹妹說話。

“許悠，妹妹好不容易考上夢寐以求的攝影專業，你就別再和她爭了，再說了，你想爭也沒機會了不是。”

嫂子的語氣充滿了陰陽的意味。

我再木訥，也知道她是在暗示我。

我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追夢時機。

可我真的，沒有想過和妹妹爭什麼啊。

看著床邊三個人整整齊齊一臉怨懟的樣子，我歎了口氣。

問他們：“所以，你們要我怎麼辦？”

半晌。

我媽給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去給妹妹道個歉，然後公開承認你那張照片是抄襲的。”

我愣在原地，雙耳嗡鳴。

“我抄襲誰了？”

2

這時，妹妹走了進來。

她兩眼紅腫，顯然是大哭過的樣子。

在她身上，我徹底領悟了什麼叫做愛哭的孩子有糖吃。

於是看到妹妹的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柔和下來。

我哥：“小願，你姐姐怎麼可能比得過你呢？她連培訓班都沒去過。”

說完，他心疼地摸了摸許願的頭。

可許願不依不饒。

“那你們怎麼解釋，所有人都在誇她那張照片好看！”

是的。

剛才我看了眼我媽的手機，評論區裏幾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說圖“22”拍得最好。

而圖“22”，就是我媽在一百張圖片裏，上傳的唯一一張我的作品。

我媽皺了皺眉，給我使了個眼色。

“不信你問你姐，她這張照片是怎麼拍出來的，她心裏清楚！”

我知道，我媽的意思是讓我承認，我是抄襲的。

但突然間，我覺得好累啊。

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就把我拉起來一通責怪。

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多到，我真的沒有力氣應付了。

所以這次，我拿著我媽的手機，點開了視頻編輯。

把我那張照片刪掉了。

就剩下九十九張妹妹的。

“這下好了，他們再怎麼誇，也誇不到我頭上了。”

“滿意了嗎？”

這已經是我認為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可下一秒，一聲刺耳的尖叫回蕩在整個房間。

是許願。

她張牙五爪地指著我說：“你他媽什麼意思！你是不是陰陽我，無論怎麼拍都比不上你的百分之一！”

“媽媽隻不過把學攝影的機會給了我，你就要這麼嫉妒我嗎！”

對於許願突如起來的反應，我很無措。

而作為被莫名其妙罵了一通的人，我再次被無視了。

視線裏，是媽媽抱著許願不停安慰的畫麵。

是哥哥一臉慍怒，指著我說：“你承認你是抄襲的能死嗎？從小打大就你最裝了，我真的受不了你了！”

是還沒進門的嫂子嫌棄地看著我：“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小心眼，怪不得沒什麼出息。”

我手腳冰涼，指甲狠狠嵌進手心。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收到連續的提示音。

打開，看見有個人給我發了幾條私信。

“我是從你媽媽那條抖音找過來的，請問你就是圖22的拍攝者嗎？”

“我覺得你很有天賦，想找個時間和你聊聊。”

我怔了怔，隨手點開這人的主頁。

才知道，他是國外一家知名媒體的主編。

也是國際上得過攝影大獎的前輩。

心跳迅速加快了兩拍。

也是這一刻我才意識到，我的攝影夢從來都沒有消失。

緊接著，媽媽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許悠，幸好我沒有把錢和精力都花在你身上。”

“你太讓我失望了。”

3

幾個人擁著妹妹離開了我的房間。

仿佛我這裏是一個發泄情緒的垃圾桶。

我努力緩解好情緒。

顫抖著手，點開了那個荒廢了三年的賬號。

我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我是個小有粉絲的攝影博主。

從16歲確定自己要成為一名攝影師後，我就陸續在賬號上發布自己拍的照片。

有風景，有人物，有城市。

18歲高考那年，在我發布了一組高考題材的照片後，賬號直接走紅，一夜漲了二十萬粉絲。

從那之後，我就有了一群催更的粉絲。

那時我以為，我離實現夢想不遠了。

可因為一件事，我選擇了放棄。

事實上，無論我放不放棄，我媽早就說過，她會把所有的錢都投入到妹妹身上。

後來，我漸漸釋懷了。

再也沒有登錄這個賬號。

而再次登上去時，我就看見了後台的幾千條私信。

他們，都在等我回來。

我深呼一口氣，手指在和前輩的聊天框裏摩挲猶豫。

可忽然間，房門又被人用力敲響。

我皺著眉開門。

迎麵而來的，是我媽劈頭的辱罵。

“你不承認你抄襲就算了，現在還找人在評論區汙蔑你妹！”

“你的心腸怎麼這麼歹毒啊！”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什麼汙蔑？你在說什麼啊！”

下一秒，我媽把手機懟到了我臉上。

“自己看！評論區有個神經病到處說你妹妹的構圖是抄襲的，你敢說這人不是你找來的？”我定睛一看。

這不是剛才聯係過我的那個主編嗎？

可仔細看了他的評論過後，我就明白。

他不是什麼神經病，也不是在胡說八道。

他從非常專業的角度，對我妹妹所有的作品進行了分析和點評。

結果就是。

妹妹的作品疑似抄襲了一位小眾攝影博主。

那個博主。

就是我。

4

“你說話啊！這個人是不是你找來的！”

我抬眼，忍了忍心頭的怒氣：“不是。”

“我沒這麼無聊。”

但是她選擇不信。

“我就知道，到現在你還在為當初的事耿耿於懷。”

“我供你妹妹學藝術，沒供你，這是事實。但許悠，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這麼做？”

我淡淡搖了搖頭：“不知道。”

我媽又低頭，從相冊裏翻找著什麼。

然後，她把手機遞給我。

“你自己看。這張照片，是你妹妹6歲的時候拍的。那天我和你爸大吵了一架，在鏡子前邊哭邊感歎自己人老珠黃。結果第二天，那麼小小的一個許願，捧著手機走到我身邊，對我說，媽媽你一點都不老，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美的。”

聽著我媽的敘述，我目不轉睛看著手心的那張照片。

的確是年輕時的媽媽。

暖色的燈關，窩心的視角。

鏡頭裏的媽媽美得帶了光輝。

而時光穿越，媽媽的聲音變得刻薄又冰冷。

再抬頭，她眼神裏也全是厭惡。

“而同一天你在哪裏？你和你爸爸去了遊樂園！”

“許悠，捫心自問，你心裏真的有我這個媽媽嗎？你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怪我！”

媽媽的眼裏帶著淚光。

她的質問令我無比心痛。

我心裏沒有她嗎？

那是因為她通通忘記了！

那天我和爸爸借口去遊樂園，其實中途去了商場，給她買裙子和護膚品。

我幾乎求著爸爸，讓爸爸哄哄媽媽，讓他給媽媽買束鮮花。

而收到鮮花的媽媽明明也很開心。

可在我的視角裏，媽媽根本就沒多看過我一眼，她右手抱著妹妹，左手牽著哥哥。

仿佛我是多餘的那個。

她也不知道。

所謂妹妹給她拍的照片，其實不止有這一張。

這套圖完整的36張，現在就躺在我電腦的加密相冊裏。

可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想解釋了。

我說：“我真的從來都沒怪過你。”

“但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想再做那個被曲解，被忽略，被偏見的許悠。”

在我媽不解的目光下，我揚起我的賬號主頁。

“許願的確抄襲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