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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們是鎮上的縫屍人,專門為死者縫合殘缺的身體,好讓他們體麵下葬。

縫屍前,要用柳葉水擦拭屍身,點上三炷引魂香,針入皮肉前,必先縫上嘴巴。

祖上傳下三不縫的規矩,一旦破壞,後果不堪設想。

自從新來的學徒林舟跟著我,就說我那些規矩是無稽之談,耽誤時間。

遇到一具眼睛圓睜的屍體,他非要直接上手縫合,我攔住他,用朱砂點了對方眉心,等了半個時辰,直到屍身不再僵硬才動手。

縫合一具碎屍時,我的銀針斷了三次,他卻搶過針線非要繼續,我死死按住他,對著屍身磕了三個頭才帶他離開。

首富的獨子被馬車碾得血肉模糊,家屬重金求我連夜縫好,好趕上第二天的頭七。

我看著屍體上不散的黑氣,擋在門口,說這屍體縫不得。

林舟卻在一旁斥責我,說我為了多要錢,故意刁難家屬。

那悲痛的父親聽信了他的話,認定我見錢眼開,竟讓人將我打個半死。

他們搶走我的縫屍針,趁我還有一口氣,將我的嘴縫上,任由我在血泊中死去。

重生後,我不管了。

1.

冰冷的鐵床硌得我骨頭生疼。

消毒水的味道和福爾馬林的氣味混在一起,鑽進鼻腔。

我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義莊那盞昏黃的老舊吊燈,燈泡接觸不良,一閃一閃。

我不是死了嗎?

被林舟和首富一家聯手打斷了四肢,用我自己的縫屍針,一針一線縫上了嘴巴,活生生疼死在義莊的地板上。

那種皮肉被洞穿,唇瓣被強行縫合的劇痛,還殘留在神經末梢。

“蘇浣姐,你發什麼呆呢?師父叫你過去,新來的學徒到了。”

小師弟在門口探頭探腦。

我坐起身,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雙手。

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虎口和指節處有常年握針留下的薄繭。

這是我剛接手義莊第三年的手。

我重生了。

回到了林舟第一天來義莊的日子。

“蘇浣姐?”

小師弟又喊了一聲。

我應了一聲,從鐵床上下來,活動了一下還有些僵硬的身體,跟著他走向前堂。

師父正和一個年輕人說話,年輕人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鋥亮,戴著金絲眼鏡,長相斯文,但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卻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

他就是林舟。

一個從西醫大學畢業,卻不知為何對我們這行產生興趣,非要跑來當學徒的怪人。

前世,我以為他真心想學,對他傾囊相授。

卻沒想到,他從骨子裏就瞧不起我們這些“封建殘餘”,認為自己掌握的現代醫學知識,遠比祖宗傳下的規矩高明。

他想的不是傳承,是顛覆。

師父看見我,招了招手:“阿浣,來,這是新來的學徒,林舟。以後就跟著你了。”

林舟推了推眼鏡,朝我伸出手,嘴角掛著自負的笑意:“蘇小姐,久仰大名。我叫林舟,以後請多多指教。不過我得提前聲明,我隻信科學,對於那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我是不信的。”

他的話裏是毫不掩飾的挑釁。

我沒理會他伸出的手,目光越過他,看向師父:“師父,我最近身體不適,帶新人的事,還是您親自來吧。”

師父愣住了。

林舟伸在半空的手也僵住了。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惱怒。

“蘇浣,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淡然開口,“就是帶不動高材生。”

說完,我轉身就走,留下前堂裏一片尷尬的寂靜。

回到我平日裏休息的側屋,我將自己的東西一一收拾好。

那些珍藏的縫屍針,用上好檀木盒子裝著。

那本祖上傳下來,被我翻得起了毛邊的規矩書。

還有我平日裏用來靜心的香爐。

既然重活一世,我不想再把命搭進去。

林舟不是想證明他自己嗎?

那就讓他去。

這義莊的首席縫屍人,我不當了。

沒過多久,師父就找了過來,臉上滿是無奈:“阿浣,你怎麼回事?林舟是市裏張局長介紹來的,不好得罪。你就算不待見他,也別當麵給人難堪啊。”

我把最後一個香爐放進包裏,拉上拉鏈。

“師父,我沒讓他難堪,我隻是實話實說。”

“我累了,不想再當這個首席,您另請高明吧。”

師父的臉色徹底變了,他以為我在耍性子:“胡鬧!這手藝是蘇家祖傳的,你不當誰當?難道要我這把老骨頭親自上陣嗎?”

“林舟不是來了嗎?”我看著他,“他一個西醫大學的高材生,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肯定比我強。”

我的話堵得師父啞口無言。

他氣得胡子都在抖,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2.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喧鬧。

小師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師父,蘇浣姐,不好了!警察送來一具屍體,是從河裏撈上來的,眼睛......眼睛還睜著!”

師父臉色一變,也顧不上跟我置氣,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我拎起自己的包,跟在後麵。

前堂裏,幾個警察站在一口薄皮棺材旁,麵色凝重。

林舟已經戴上了白手套,正準備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臉上帶著躍躍欲試的興奮。

“等等!”

我出聲製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林舟不耐煩地回頭:“又怎麼了?死者為大,早點處理完好讓家屬安心,你能不能別總搞這些故弄玄玄的把戲?”

我沒看他,徑直走到棺材邊。

一股陰冷的怨氣撲麵而來。

我伸手,用兩根手指輕輕掀開白布一角。

底下是一張年輕女人的臉,泡得發白腫脹,一雙眼睛睜得極大,眼珠渾濁,直勾勾地盯著上方,滿是控訴。

死不瞑目。

按照規矩,這種屍體怨氣最重,不能輕易觸碰。

必須先用朱砂點眉心,燃香靜待半個時辰,等怨氣散了,眼睛自然會閉上。

若是強行縫合,必會招來禍事。

前世,我就是這樣做的,卻被林舟嘲笑為封建迷信,耽誤時間。

這一次,我收回了手。

“沒什麼,”我退後一步,對林舟說,“你不是首席嗎?你來處理。”

林舟冷哼一聲,臉上滿是不屑:“早就該這樣了。”

他一把掀開白布,拿起托盤裏的縫屍針,就要去縫合女屍圓睜的雙眼。

“林舟!不可!”

師父急忙出聲阻止。

可已經晚了。

林舟的針尖,已經刺入了女屍的眼皮。

針尖入肉的瞬間,義莊裏那盞本就昏黃的吊燈,“滋啦”一聲,徹底滅了。

前堂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怎麼回事?”

“停電了?”

警察們有些騷亂,紛紛打開了手電筒。

幾束光柱在黑暗中晃動,最後都聚焦在那口棺材上。

林舟還保持著下針的姿勢,身體僵硬,臉色在手電筒的光下慘白一片。

“別怕,隻是線路老化,”他強作鎮定,聲音裏卻透著顫抖,“我去看看總閘。”

他說著,想要收回手,卻發現那隻手紋絲不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吸附在女屍臉上。

那根縫屍針,死死地紮在女屍的眼皮上。

“啊!”

林舟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拚命地甩著手。

棺材裏的女屍,隨著他的動作,頭部開始詭異地晃動起來。

那雙圓睜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閃著幽幽的綠光。

“救命!救救我!”

林舟徹底崩潰了,哭喊起來。

幾個膽大的警察想上去幫忙,卻被師父攔住了。

“都別動!”師父厲聲喝道,“誰都不許靠近棺材!”

他快步走到我麵前,臉上滿是悔意和驚恐:“阿浣,是師父錯了,師父不該逼你。你快想想辦法,救救林舟!”

我平靜地看著他:“師父,我已經不是縫屍人了。規矩,我也已經忘了。”

“你!”

師父氣結,卻又無可奈何。

他知道,我說的不是氣話。

3.

我們這一行,一旦決定金盆洗手,就絕不能再碰針線。

這是對祖師爺的敬畏,也是對自己的保護。

“蘇浣!你這個毒婦!你是故意的!”

林舟的哭喊變成了咒罵,“你想害死我!”

我沒理他。

屋子裏的陰氣越來越重,空氣冷得刺骨。

小師弟和另外幾個學徒嚇得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我拎起自己的包,轉身朝門口走去。

“阿浣!你要去哪?”

師父在我身後喊道。

“回家。”

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義莊。

外麵的天已經黑了,月亮被烏雲遮住,連一絲光都沒有。

我攔了輛黃包車,離開了這個我待了三年的地方。

身後,義莊裏還隱隱傳來林舟淒厲的慘叫,但很快,就徹底安靜了。

那晚之後,義莊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小鎮。

聽說,那天晚上,直到天亮,義莊的大門才被打開。

裏麵的警察和師父他們都昏迷了,林舟則瘋了。

他披頭散發地從義莊裏跑出來,見人就說有鬼,有鬼要殺他。

後來,他被張局長派來的人接走,送進了瘋人院。

而那具女屍,眼睛最終還是閉上了,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師父大病一場,義莊也因此關門了半個月。

半個月後,師父一瘸一拐地找到了我租住的小院。

他蒼老了許多,頭發白了大半,看我的眼神很是複雜。

“阿浣,跟師父回去吧。”

他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沙啞著嗓子開口,“義莊不能沒有你。”

我正在給院子裏的花澆水,聞言,頭也沒抬。

“師父,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幹了。”

“是因為林舟的事嗎?”師父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是師父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不,”我打斷他,“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幹了。”

前世,我為了這份責任,連命都丟了。

這一世,我隻想為自己活。

師父見我態度堅決,不再勸我。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檀木盒子,推到我麵前。

“這是你留在義莊的東西,我想,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我打開盒子,裏麵靜靜地躺著那套我用了三年的銀針。

還有那本寫滿規矩的舊書。

我拿起那本書,翻開第一頁,上麵是我父親遒勁的字跡:“心存敬畏,方得始終。”

我的眼眶有些發熱。

“師父,”我合上書,看向他,“林舟,真的瘋了嗎?”

師父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瘋了。醫生說他受了極大的刺激,精神失常了。”

我沒再問下去。

我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破了規矩的反噬,又豈是瘋了這麼輕鬆。

師父走後,我把那套銀針和規矩書,一起鎖進了箱底。

我以為,我和義莊的牽扯,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三天後,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我的院門口。

車上下來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是鎮上的首富,王德發。

前世,就是他,為了給他那死於非命的獨子縫屍,不惜下重手將我打死。

他身後跟著兩個保鏢,氣勢洶洶。

我心裏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蘇小姐,”王德發竟比前世客氣許多,對我微微頷首,“冒昧來訪,還請見諒。”

“王老板有事?”

我淡淡地問。

“是有點事,想請蘇小姐幫忙。”

王德發搓了搓手,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前幾天出了意外,被馬車......唉,總之,屍身不全。我想請蘇小姐出手,為他縫合,好讓他體麵下葬。”

他說的,和前世一模一樣。

連臉上的表情都分毫不差。

4.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王老板,你找錯人了。”我說,“我已經不做縫屍人了。”

王德發的臉色沉了下來:“蘇小姐,我知道你和你師父鬧了點不愉快。但生意歸生意。我出這個數。”

他伸出五根手指。

“隻要你肯出手,五百大洋,事成之後立馬奉上。”

五百大洋,在當時,足以買下鎮上半條街。

前世,我就是被這五百大洋迷了心竅,不顧屍身上的黑氣,答應了他的請求,最終引火燒身。

這一次,我搖了搖頭。

“這不是錢的事。”

“那是為什麼?”王德發的耐心顯然已經耗盡,話語也變得不善,“蘇小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王德發在鎮上想辦成一件事,還沒有辦不成的。”

他的話裏滿是威脅。

身後的兩個保鏢,也上前一步,不懷好意地盯著我。

我心裏一片冰冷。

這些人,永遠學不會敬畏。

“王老板,我再說一遍,”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兒子的屍體,我縫不了。誰也縫不了。”

“你!”王德發勃然大怒,“你敢咒我兒子!”

他用力一揮手:“給我砸!我看她今天縫不縫!”

兩個保鏢應聲而上,就要衝進我的院子。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聲厲喝:“住手!”

師父帶著幾個師弟,手裏拿著棍棒,衝了過來,將我護在身後。

“王德發!你敢動我徒弟一下試試!”

師父怒目圓睜,氣勢駭人。

王德發顯然沒想到師父會來,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起來:“好啊,陳老頭,你徒弟不識抬舉,連你也要跟我作對嗎?”

“我說了,你兒子的屍體縫不得!”師父毫不退讓,“他怨氣太重,一旦動針,必出大事!你若是不信,盡管可以找別人試試!”

“試試就試試!”王德發氣急敗壞,“我還不信了,離了你們張屠戶,我就得吃帶毛豬!鎮上又不是隻有你們一家義莊!”

他說完,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帶著人上車走了。

看著遠去的轎車,師父臉上的怒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

“阿浣,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

“師父,謝謝你。”

“傻孩子,跟師父客氣什麼。”師父歎了口氣,“隻是這王德發,心狠手辣,他今天在你這碰了壁,絕不會善罷甘休。你以後要多加小心。”

我點了點頭。

我知道,王德發一定會去找鎮上另一家義莊的李師傅。

李師傅手藝不如我,但勝在膽大,隻要給錢,什麼活都敢接。

前世,我死後,就是李師傅接了這單生意,下場淒慘。

三天後,王家獨子的頭七。

我起了個大早,在院子裏打了一套拳。

重生之後,我格外注重養生,深知這身體的寶貴。

剛收了勢,小師弟就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臉上是驚恐和興奮交織的神情。

“蘇浣姐!出大事了!”

他喘著粗氣,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王家......王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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