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小將軍準備求娶我那日，蠻夷來犯，他領命出征，不知歸期。

出發前，他立下誓言。

如果能活著回來，他一定會十裏紅妝迎娶我，讓我成為這大魏最幸福的女子。

我拒絕了所有的拜帖，死等了他三年。

三年後，他騎白馬歸來時意氣風發，身後卻跟著一個懷孕女子。

他跪在我皇兄麵前，想用這次的戰功，求皇兄為他與女子賜婚。

他以為我會哭鬧，會報複這女子，甚至連說服我的話都準備妥帖。

可我隻是平靜地讓皇兄成全這對璧人。

轉頭回房隨便抽了張拜帖，同意了婚約。

可大婚當日，小將軍卻帶人攔下我的花轎，紅著眼眶說道。

“你敢嫁，我踏平這大魏，將你囚禁在身邊。”

1.

我是尊貴的大魏長公主，自幼時起就有眾多玩伴。

像什麼六部尚書之子，閣老之孫......

可我偏偏最喜歡將軍家次子顧明宣。

論武功他不如他的兄長，論才學不如禮部尚書之子。

唯獨相貌在一群男子中還算出眾，對我也是足夠的上心。

到了適婚年歲，他本想帶著聘禮來向皇兄求娶我。

但邊疆戰事緊張，他父兄已經去了戰場，皇兄不得已隻能派他前去。

如今三年過去，他父兄已平安回京，隻有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公主！小將軍平安回來了！”丫鬟翠荷激動道。

我猛地放下手中的筆，連梳妝都顧不上，直衝衝往外跑。

可剛跑兩步便被翠荷攔住。

她眼神猶豫，“小將軍是回來了，但同行的還有一陌生女子。”

我立馬冷靜下來，招呼翠荷為我梳妝。

等我到了大殿，眾人已經到齊了。

皇兄坐在高位，下麵是臉色難看的各家之子。

顧明宣跪在大殿中央，緊緊牽著一個懷孕的姑娘。

眾人都將視線投向我。

我對顧明宣的偏愛天下人盡皆知。

就連茶坊的說書先生都說過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可如今顧明宣此舉，無疑是在當眾打我的臉。

皇兄不忍地看著我，微微張嘴，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我登上高位，俯視著顧明宣，慷慨道：

“小將軍跪著做什麼，你可是我們大魏的功臣。”

“你身旁那女子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放心，皇兄會論功行賞......”

話還沒說完，顧明宣便抬頭打斷了我。

“求陛下和公主，看在臣這次立功的份上，為我和芊芊賜婚。”

“芊芊救臣性命，臣早在邊境便立誓，此生非芊芊不娶！”

“荒唐！顧明宣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皇兄暴怒，抄起手邊的東西就砸了過去，顧明宣沒躲，硬生生挨了一下，額角滲出血來。

芊芊在一旁心疼地直磕頭。

“求陛下和公主開恩，民女和宣郎什麼都不求，隻想相守一生，況且民女腹中已經有了宣郎的孩子。”

皇兄臉色一黑，還想發火卻被我攔住。

我盯著顧明宣看了半晌。

瘦了，黑了，臉上也多了道疤，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玉麵書生。

我輕笑，懶洋洋地朝侍從揮揮手。

“來人，賜座。”

“小將軍和夫人伉儷情深，實屬感人，這門婚事本宮準了。”

“挑個良辰吉日，盡早把婚事辦了吧，夫人這肚子也不小了。”

此話一出，眾人都驚愕地看著我。

皇兄皺著眉，朝我搖搖頭。

而顧明宣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震驚，似乎還有一絲，失落。

“日子就定在次月初二吧，本宮查過黃曆，是個吉祥日子。”

顧明宣的瞳孔又是一震。

次月初二，正是他三年前向我許諾的日子。

如今，他平安歸來，也要十裏紅妝去迎娶一個姑娘。

隻不過，那人不再是我而已。

我繼續道。

“將軍與將軍夫人身份懸殊，若是夫人無人撐腰，怕是會遭人看輕。”

“這樣，陪嫁品本宮替夫人出了，再派幾個會功夫的丫鬟護著夫人。”

芊芊眼睛一亮，激動地連連磕頭道謝，而顧明宣也緩緩叩首。

“謝公主仁慈。”

2.

回寢宮的路上，我的玩伴之一，也是最喜歡黏著我的趙元青追了上來，湊到我身前，盯著我的臉看了兩秒，然後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唉，沒哭啊，還以為你會哭鼻子呢，我特意追上來想安慰你。”

我輕笑，推開麵前的庫房門。

裏麵的拜帖占了大半個房間，都已經落了灰。

“哭？我為何要哭？”

“這天下我與皇兄共享。”

“這些年求娶的拜帖少說也有幾千份，選誰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

“為了一個臟男人流淚，那不是我的作風。”

趙元青愣了一下，隨即大笑道。

“公主好性情。”

“既然公主要另擇夫婿，不如考慮考慮臣。”

我望向趙元青。

桃花眼，淚痣，高鼻梁。

麵如琢玉，就是與當年的顧明宣相比都不分上下。

我抬手掐住趙元青的下巴。

“臉確實是好臉，可是光有臉可不夠。”

趙元青單膝下跪，輕輕用臉蹭著我的手。

“公主為君，我為臣，在朝堂上我識禮數，在私底下，我也能當好公主的狗。”

“臣隻願長伴公主身旁，哄公主開心，這便是臣的誌向。”

我摸了摸他的頭，滿意地笑了。

“本宮允了。”

“背叛本宮的下場會有多淒慘，你應該知道。”

“臣謹記於心。”

趙元青走後，我百無聊賴地翻著拜帖，打算再選幾個合眼緣的世家公子封為側夫。

“公主，您在這裏，臣找您很久了。”

我聞聲回眸，看到顧明宣那張臉，心生厭煩，沒好氣地開口。

“哦，找本宮何事？”

顧明宣沒有回答，而是呆愣地望著我身後堆成小山的拜帖，遲疑著開口。

“這些......都是給公主的拜帖？”

“自然。”

“公主同意了嗎？”

“還沒，不過也快了。”

顧明宣猶豫了一下，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朝我叩首。

“請公主將玉仙丹賜給芊芊。”

“芊芊為救臣留下隱疾，本不適合生產，但卻意外有了孩子，臣怕她腹中之子會要了她的命。”

我愣住了，沒想到他所來為此。

幼時，我曾為皇兄擋下毒酒。

雖撿回一條命，毒素卻無法完全清除。

這麼多年一直蠶食著我的身體。

皇兄找遍世間名醫都斷言，我活不過二十歲。

唯有一人說，隻有雪山頂上的千年雪蓮做成的玉仙丹才能救我性命。

皇兄派人去找，可雪山哪有那麼好登，死了無數暗衛都沒摘下千年雪蓮。

最終是皇兄親自出發，九死一生為我帶回雪蓮，做成了玉仙丹。

但此丹服用也有條件，隻有在人瀕死的時刻服下，才能發揮作用。

而剛巧，下個月初二便是我的生辰，也是眾人斷言我的命絕之日。

我死死盯著顧明宣。

“你可曾考慮過我？”

顧明宣抬眸，直視我的目光，眼神堅定。

“公主金枝玉葉，身旁名醫無數，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可芊芊不一樣，她隻有臣了，若是她死了，臣絕不會獨活。”

我簡直快要氣笑了，拔出一旁架子上的劍指著顧明宣。

“不如本宮現在就送你們這對璧人上路。”

3.

顧明宣絲毫不慌張，就那麼坦然地看著我。

“公主不會，公主向來嘴硬心軟......”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便一劍刺進他的左肩，眼神冷漠地看著他。

“顧將軍，你似乎很了解本宮。”

“本宮最討厭某些自以為是的發言，你逾越了！”

說完，我便拔出劍朝著書房走去。

本想清靜一下，卻沒想到書房比庫房還熱鬧。

芊芊同幾個世家公子站在一塊，手裏還拿著我桌案上的畫。

見我進來，她驚呼一聲，舉畫給眾人看。

“這模樣，公主畫的可是宣郎？”

“芊芊雖第一次入京，卻也在路上聽到了坊間傳聞，公主喜歡宣郎？”

“若是如此，芊芊恐是奪人所愛了。”

“若公主不介意，芊芊可讓宣郎娶公主做小，進府後定當以姐妹相待。”

幾個世家公子都來不及捂住她的嘴，她就一連串說完了這些話，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不等我回答，她又望向我腰間的玉佩，然後又從布包裏拿出一個相似的，隻是比我腰間這個品相要更好些。

“公主，你這玉佩，可是宣郎贈你的？和我這個好像。”

“戰勝回京前，宣郎也送了我一個，說是用什麼東海夜明珠做的，你的呢，也是嗎，怎麼看著沒我這個透亮啊？”

說完她又轉頭看著一旁臉色鐵青的世家公子。

“你們怎麼不說話啊，是我哪裏說錯了嗎？”

我拍了拍手，笑著看向芊芊。

“自然沒有，若不是夫人提醒，本宮都忘了自己還有個垃圾沒扔。”

說著，我便摘下玉佩重重丟在地上。

玉佩四分五裂，我拔出劍，神情冷漠地指著芊芊。

“你可知我是誰，我隻需動動手指就能讓你和你的夫君死無全屍。”

芊芊嚇得跌坐在地，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這一幕正好被剛趕來的顧明宣看到，他趕忙上前擋在芊芊身前。

“公主，莫要傷害無辜之人。”

我瞥了一眼他肩上的傷口，沒有處理，然後嘲笑著看他。

“無辜？換作別人，九族早就被誅了。”

顧明宣為芊芊辯解。

“芊芊坦率純真，不懂規矩，望公主海涵。”

他說完，從門外衝進來一個農婦，抱住了芊芊。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我們都是些鄉野之人，不懂規矩。”

我正疑惑這婦人是從哪來的，轉頭卻發現書房外站了一堆百姓。

顧明宣解釋道：

“這些都是芊芊的親人。”

我皺起眉頭，怒意湧上心頭。

“你帶他們來此是為何，這裏是皇宮，不是任人玩鬧的地方。”

顧明宣跪下，門外的百姓也跪下。

“公主寬宏大量，體恤百姓，請公主賜下玉仙丹，救芊芊一命。”

我瞬間明白了顧明宣的意圖。

他是想用民眾壓我。

如果我不答應，怕是明日坊間就會傳出我用權勢壓人的醜聞來。

如今大魏正處於內憂外患之際，要是有醜聞傳出，怕是民心會有所偏向。

“小將軍真是好算計，怪不得連傷口都顧不上處理。”

顧明宣的神情依舊平淡。

“公主說笑了，臣隻是不想讓愛人丟了性命，也不會讓公主丟了性命。”

我哈哈大笑。

“好大的口氣，萬千名醫都說本宮活不過二十歲，小將軍一句話就能將本宮的病治好？”

“本宮可以把玉仙丹給你，但你需辭官帶這些人流放嶺南，你可願意。”

顧明宣沒有絲毫猶豫回道：

“臣領命。”

4.

顧明宣扶著芊芊起來，看到地上的玉佩，臉色有些難看。

“這是臣之前送給公主的？”

我饒有趣味地盯著他，毫不客氣地一腳踩在玉佩碎片上。

“不是，隻是垃圾而已。”

書房外，宮人抬著一箱箱金銀珠寶往庫房走。

丫鬟翠荷在一旁解釋。

“趙公子差人給您送來的聘禮。”

顧明宣皺了下眉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指尖不自覺捏緊，語氣帶著嘲弄。

“公主哄騙臣的手段，倒是越來越孩子氣了。”

我眯起眼睛，朝顧明宣笑了笑。

“本宮沒在開玩笑，本宮已經選好了夫婿，那便是他的聘禮。”

顧明宣抿了抿唇，神情似乎有些不悅。

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神色放鬆了一些。

“公主不必特意編造謊言與臣慪氣，公主乃千金之軀，非一般人之人可以相配，需仔細挑選未來夫婿。”

“臣還要帶芊芊去見父兄，先行告退了。”

說著，顧明宣便要帶芊芊離開，芊芊卻突然掙脫開他的手，跑到我麵前，咬了咬牙，似乎做了什麼決定附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公主若是真心喜歡宣郎，我願意叫宣郎娶公主為平......”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拔出劍搭在她的肩膀上。

“芊芊姑娘，本宮給你了活路，你不要自己找死。”

“來人，將顧將軍和他帶來的人請出去！”

說到請時，我特意加重了語氣。

侍衛立馬上前架住芊芊等人將他們往皇宮外拖去。

有護衛想對顧明宣動手，但顧明宣身手敏捷，護衛隻能為難地看著我。

我揮揮手，讓護衛退下，居高臨下地看著顧明宣。

“管好你的人，小心掉腦袋。”

我轉身回了臥房，剛坐下，趙元青就大咧咧闖進來，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你把玉仙丹給顧明宣了，那你怎麼辦？”

我垂眸，捏起一顆葡萄送入嘴裏。

“是啊，眾人都在考慮我的身體，唯獨他卻一點不想。”

趙元青目光隱忍，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

“你心裏還有他？”

我捏著一顆葡萄喂到了趙元青嘴裏，看著他爆紅的臉，調笑道：

“怎麼樣，好吃嗎？”

我故意湊近他，手捏起他的發絲開始把玩。

“美酒在前，佳人側臥，駙馬就隻想和我聊這些嗎？”

趙元青整張臉快要熟透了一般，別開頭不敢看我。

“公公公主，這不合禮數。”

我又伸出手指在他胸前畫圈。

“哦？駙馬平日最愛挑逗本宮，如今怎麼......”

趙元青猛地站起來，同手同腳地往外走去。

“公主，臣想起來臣還有事，先走了。”

我一邊朝他揮手一邊說道：

“此事駙馬不必擔心，本宮自有定奪。”

“如果有需要，公主隨時吩咐臣。”

5.

三日後，顧明宣邀我到禦花園相見。

他卸下戰甲，換上了當年的藍袍。

見我過來，他快走了兩步，遞給我一個盒子。

“公主，你原來的玉佩不是碎了嗎，臣又做了個新的。”

我打開盒子，裏麵靜靜躺著條玉佩，和芊芊那條同樣的品質。

我恥笑一聲，手一鬆，盒子掉落在地。

“你叫本宮來此，就是為了給本宮垃圾？”

公主，我已派人去尋找萬年人參。雖說它比不上雪蓮那般珍貴，但用於滋補身體並無妨礙。

顧明宣說得鄭重，我卻覺得可笑。

“背叛了本宮的人，還妄圖讓本宮相信你。”

“不過你說得確實很對，若是本宮有個三長兩短，必定要叫你和芊芊陪葬。”

說完，我便拂袖而去。

很快，便到了下月初二，顧明宣大婚那日。

紅綢掛滿了將軍府的飛簷，賓客們的笑鬧聲隔著半條街都能聽見。

顧明宣穿著簇新的喜袍，胸前的囍字在陽光下晃眼。

明明今天的主角是他，他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

似乎是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他攔住一個小廝，開口問道。

“公主呢？她沒來嗎，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下人哆嗦著回話。

“回、回小將軍，公主她......今天也成婚，迎親的隊伍已經到皇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