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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圓夜,我家從太奶奶那代起供奉的“月傀”會現身。

它食人願力,予人圓滿。

無數鄰裏貴客都要千裏迢迢來我家拿錢換願。

往年都是媽媽為客人們許願。

可今年,她死了。

於是輪到了我。

而我許的願是——

“請讓我爸,變成我媽。”

......

我們村靠做月餅發家,但做的卻不是普通的月餅。

而是“願餅”。

願餅形如滿月,白皮紅餡,餅心點一顆相思豆。中秋夜焚香供奉後食下,便可心想事成。

這願餅的方子,是我太奶奶從月傀那兒得來的。

月傀是月精,非神非鬼,以願為食。

它嗜甜,像個淘氣的姑娘一般,尤愛人願拌蜜糖的滋味。

故而每年中秋,蜜糖願餅的甜味飄香,它便現世,享貢品,聽人願。

若它滿意,就允你圓滿。

自我記事起,中秋就是村裏最隆重的節日。比過年還甚。

家家戶戶提前半月便開始備料。白麵、豬油、糖漿、紅豆沙......還有最重要的一味——願血。

願血不是真的人血,是心頭強烈願力所化,無形無質,卻需以銀針刺破中指,滴入一滴指尖血為引,方能融入餡料。

我見過奶奶做願餅。

她淨手焚香,對月而拜,口中念念有詞。

而後以銀針輕刺中指,擠出一粒血珠,墜入猩紅的豆沙餡中。

那血珠竟然不會暈開,隻如瑪瑙般嵌著,直至被奶奶快速攪勻,餡料頓時泛起一層詭異的流光。

“願越強,血越燙,餅越靈。”

奶奶總是這麼說。

所以,她做的願餅,也是整個村裏最靈的。

誰家想要兒子,吃了她的餅,來年準抱大胖小子;

誰家生意敗落,吃了她的餅,便能起死回生。

因此,我家雖不富裕,卻在村裏極受敬重。

當然,也有代價。

月傀允你圓滿,卻從不告訴你圓滿的代價是什麼。

村東頭的王叔,吃了願餅求財,果然挖到了早年祖上埋的金疙瘩,卻轉眼被塌方的土窖活埋,金子和他一起重見了天日。

村西的李嬸,求兒子出息,兒子果然考上狀元,衣錦還鄉那日卻遭了山匪,屍骨無存。

我奶奶說,這就是“圓滿”。

月傀給的,從來都是你要的,卻未必全是你想要的。

我似懂非懂。

直到那年中秋,我媽消失了。

我媽是我爸花光積蓄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

她很美,不是村裏那種風吹日曬的紅黑健壯,而是城裏人的白嫩秀氣,像月光一樣柔和。

她也不愛說話,總是安靜地坐在院子裏看天,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什麼。

我爸起初待她還好,畢竟花了錢。

但一年過去,我媽肚子沒動靜,奶奶的臉就沉了。

“不下蛋的母雞,留著浪費糧食?”

我爸開始打她。

起初是喝醉了打,後來是心情不好也打,再後來,不需要理由。

我躲在門縫後,看見我爸揪著她的頭發往牆上撞,看見他拿燒火棍抽她的背,看見他讓她跪在碎瓷片上,一跪就是一夜。

我媽不哭,也不求饒,隻是咬著唇,默默流淚。

那眼淚也是靜的,無聲無息地淌過她淤青的臉頰。

她唯一反抗的一次,是試圖逃跑。

那是個雪夜,她大概以為大雪能夠掩埋她逃離的足跡。

她盯著我的睡顏看了許久,重重地歎了口氣才走。

可事與願違,還沒跑出二裏地,她就被村裏人發現,扭送回來。

那晚,我爸把她剝光了捆在院子裏的棗樹上,用沾了鹽水的藤條抽。

寒冬臘月,她凍得渾身發紫,身上一道道血棱子觸目驚心。

我奶磕著瓜子在一旁看,冷冷地說:

“打,往死裏打!看她還敢不敢跑!買你來就是生兒子的,生不出就打死算逑!”

我縮在炕角,用被子蒙著頭,渾身發抖。

我怕我爸,也怕我奶。

我更怕聽到我媽壓抑的,破碎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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